马车停在格物府正门口,李斯从马车上下来。
他抬头,嬴政亲手题的匾额高高挂在上面。门口站着两名卫兵。
格物府每人都有自己的身份牌,进出都需要出示身份牌核对。若是忘带,也必须登记。保密这一块,楚荍还是比较重视的。
也不是为了防谁,主要这个年代各国间谍都有点太多了。
“李大人,有失远迎。”甘罗走上前抬手行礼,笑眯眯地说。
见状,李斯也笑着回礼。
“不敢不敢,大人抬举我了。这边请,这边请。”
甘罗连忙摆手,侧身避开了李斯的回礼。
格物府虽由大王直接管辖,但仍隶属少府之下。从官职上来讲,府长之位远不及九卿之一的廷尉。更别说他还是个副的。
而且甘罗年轻,自然也不能受李斯这一礼。
李斯落后甘罗一步,走在他身后观察着格物府内部的状况。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格物府。
第一次是嬴政带着他来参加格物府落成的揭匾仪式。
但那时格物府刚刚落成,还什么都没有。他只吃到了“火锅”。
那种新颖的吃法让他印象颇深,后来他还自己找工匠偷偷打了只铜锅。冬日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顿热腾腾的火锅,确实别有一番氛围。
更别说后来楚荍在年节的时候还给他送来了一锅辣红油火锅底料,差点把他们一家人吃倒。
更可恨的是,这个“辣椒”和“纸”一样,楚荍又让他等着春天开售。
不过,这府内怎么如此安静?李斯想象中以为会是那种热火朝天的场景。
甘罗看出李斯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里是农工坊,农工坊的府员这会儿应该都在地里。”
“原来如此。”李斯点点头,又问:“对了,楚荍呢?”
这丫头把这事推给自己,怎么她又不出现了。
“她有点事,马上就过来了。”
甘罗笑容一滞,答道,随即隐秘地朝他旁边的人使了个颜色。
那人立马意会,悄悄落后几步之后离开去寻楚荍。
中午吃完饭后他碰到楚荍,她信誓旦旦跟他保证一定能到,结果到现在都没有身影。
果然,楚荍的鬼话信不了一点。
片刻后,甘罗带着李斯到了会客的花厅。
花厅是整个格物府唯一装扮的比较华丽的地方,摆放的盆栽是精心打理过的,博古架上的摆件皆是珍贵之物。
二人到时,程邈已经在里面等了。
甘罗将李斯迎上主位,李斯刚坐下,楚荍就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李廷尉,我来迟了,有失远迎。”楚荍走上前说。
“这事可是楚大人主动找的我,看来楚大人还是少点诚意啊。”李斯笑着揶揄道。
楚荍听出李斯话里有话,知道他还记着年节辣椒那事,立马表态:“廷尉放心,辣椒出苗了第一批肯定送到你家。”
李斯笑笑没接话,不过表情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楚荍看着,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他果然记着这事呢。
闲话说完,众人便谈起了正事。
楚荍拿出几张大纸放到桌子上,上面是昨晚甘罗昨晚誊的几十个程邈研究的隶字。
程邈昨晚才从云阳狱中舟车劳顿到咸阳,多年的牢狱之灾导致他的身体也很差,自然没有精力再去誊写。
所以楚荍才拜托的甘罗。
隶字相比篆书,线条由弧笔变为直笔,曲折处由连绵圆笔转变为转折的方笔。已经是一种非常大的转变,隶书是楷体发展的重要一环,楚荍不准备加速这个历史进程。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只会简化后的楷体,繁体字她是认识,但是你现在让她没有比照的写,她肯定是写不出来的。
能完成这种任务的,可能得需要汉语专业的穿越者吧,哈哈。
几人都拿了其中一张纸在看后,楚荍又拿出了两个木雕的方形印章。
上面两个同样的字,田字。
“这是?”程邈问。他自然认得这是印章,但是不知楚荍拿出印章是何意。
楚荍闻言微微一笑,把印章放到众人面前,解释道:“大家可看出这两个字的区别?”
这两字,一个字隶字,一个是楷体。
楷体相比隶字更加横平竖直,秦隶田字的“竖”还有些弯曲。
“纸张面世之后,这些写在竹简上的字就要移到纸上,而要将字移到纸上的方法,全靠人力抄写是不行的。不过有一种方法很简单,印刷。”
“印刷?”几人异口同声地问。
“嗯,就是在一块木板上先雕刻出要印的内容,然后刷上墨,再拓印到纸上。也称雕版印刷。”
“所以我的意思是,部分新字可能还要再调整一下。要更适合雕刻拓印才行。”
这里坐着的没有一个笨的,楚荍详细解释之后,几人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
众人围坐在一起商讨了部分字的调整,又敲定一些细节。最后程邈和李斯两人分工,每人分了一部分字回去琢磨了。
李斯走时,烟红晚霞烧满了半边天。他抬头看着,好像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楚荍描述的那个金色未来,并不是无法奔赴。
这边,楚荍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甘罗。两人一起漫步在小道,随意闲聊。
“公子中午和我说了上明的事,你知道吗?”
唉甘罗长叹口气,说起这个他就头疼。“今天早上学堂夫子来跟我告状,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现先自己吓得躲了起来。后来又大哭了一场,下午我没去看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早上明躲在房里装作不在,看来当时公子也在里面。
“上明不是这样的性格,”楚荍皱着眉摇头,“既然他不愿告诉你,那我让公子去问问吧。”
“也好。他们小孩子之间能说的更多些。麻烦你了。”
甘罗朝楚荍感恩地笑笑。
楚荍摇摇头,也笑了起来:“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再说,上明要算我看着长大的吧。”
虽然认识上明才认识不到一年,但是以后肯定是看着她长大了,所以她这话也不算错。
扶苏进官署的第三日,他依旧早早就到了,乖巧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去架子上拿之前的日报。
卢回来的时候发现扶苏已经到了,一时间都有些惭愧。自己还没有一个小孩子来得早。
虽然这个小孩子是他们大秦最尊贵的长公子。
李廷尉还让自己带一下公子,他这不是完全没起到榜样作用吗。
看来明天要来的更早一点才行。
等等,怎么感觉有那里不对劲。卢回想着想着突然发觉不对,他平常已经是来得最早的那个了。
他这不是被迫要来的更早吗?
如果卢回知道内卷这个词,他一定会大呼自己被卷到了。
而且嬴政和扶苏简直是秦国两个最大的卷王。谁赞同!谁反对!
与此同时,楚荍才刚刚起床。早上处理常规工作之后,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她就起身去了启蒙学堂。
昨晚扶苏去问上明白日和夫子顶嘴的理由,结果得到了一个完全没预料到的答案。
启蒙学堂是今年年初才办起来的,只面向内部府员,上学只需交一部分很少学杂费即可,相比现在读书高额的费用,几乎可以说是免费的。
不过格物府大部分是年轻人,有孩子的比较少,在年初又招了不少人的情况也只开了一个十四个小孩的小班。男女比例大概是□□。
这是因为楚荍要求若是一家有儿有女,且都在十岁以下,必须都送过来。不然只送儿子的话,那儿子也不要读了。
因为是小儿启蒙,所以一个夫子就够用了。这个夫子是甘罗招的。
扶苏昨晚去问的时候,上明也知道自己白天的态度不好,而且在这里,她那些烦恼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所以扶苏来问的时候,上明也就没有隐瞒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她真的都快被气死了。
原来那夫子上课时不仅对女孩子十分严厉,甚至在她们答不出问题时还会出言羞辱她们。而且对男孩子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态度。
昨日上明就是没答出来一个问题,那夫子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让她滚。上明这才和她吵了起来。这还不算,这夫子竟然跑到甘罗那里恶人先告状。
搞清楚缘由之后,她准备今天就把这事解决。如果是这真的,这样的人她绝不会再留。
等她溜达到学堂的时候,那人正在上课。
楚荍站在后门听了一会儿,越听脸越黑。
什么女子要在家相夫教子,能嫁给好人家就行,要听从父亲和丈夫的话……
“闭嘴!”楚荍怒气冲冲地冲进去,猛地一拍门板,“给我滚!你这样的败类根本不配为人师长。”
到了中午,扶苏收拾好东西后就照旧回了格物府。
卢回看着扶苏的背影有些纳闷,这都第三天了,公子看了三天的简报。而且那认真的样子也不像在磨洋工啊。
扶苏回到格物府之后,就立马知道了楚荍把学堂的夫子给赶走这事。所有人都在议论,楚荍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在他们印象里,从去年冬到今天,楚荍都没跟他们大声说过话。
一般来说,甘罗是唱红脸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