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萧初霁也从里面拿出来一颗,自己吃掉,示意这些糖没有事,说,“大昭特制的糖,没有流通大澧。”
这也意味着,眼前的糖同谢邵带回来的星灯草一样,独一无二,很珍贵。
谢楹接过来,二话不说塞进嘴里,瞬间眼睛一亮,惊喜道:“好清凉的感觉,好吃!”
见状,萧初霁嘴角也溢出来一丝笑容,说,“大昭种植薄荷,这种植物有清凉解暑的效用,后来人们把它制作成方糖,困得时候吃一颗,就会很清醒。”
“好神奇,草也能做成糖?还是甜的呢。”
谢楹嚼着糖,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有一股清泉涌过,鼻尖都是芳香缠绕。
后世虽然也有方糖,可薄荷味儿的糖却是很少见。
她在大楚待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吃过这种方糖呢。
谢楹伸出白嫩的小手,说:“哥哥,我还要。”
萧初霁也没说什么,把那一整盒方糖都给了她。
谢楹却拒绝了,“我再吃一个就好。”
毕竟这么珍贵的糖,又是瞌睡的克星,肯定是萧初霁在读书或者想家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吃的。
她就算贪吃,也不能整盒都拿走。
“蛮蛮喜欢就都拿走吧。”萧初霁把盒子塞进她手里。
谢楹问:“那哥哥呢,大澧没有薄荷糖。”
“我自己会制作的,买些薄荷就好,”萧初霁垂下眼帘,又说,“更何况,我早就不喜欢吃糖了。”
嘴里的糖咬碎,萧初霁面无表情地吃完。
谢楹看着他,嘴里的糖也已经吃完,困意全无。
她伸手拽了拽萧初霁的袖子,说:“那我去买薄荷,哥哥给我做薄荷糖,好不好?”
萧初霁点点头,没有拒绝。
*
谢楹离开以后,萧初霁对恒泽说,“我们来的时候带来的那些薄荷可以晾晒研磨了。”
哑仆恒泽刚一开始还有些惊诧,他们当时带来的薄荷糖只是为了提神醒脑,而自家殿下又一直不怎么喜欢吃。
当时还有一整罐呢,现在怎么吃得这么快?
似乎看出来他的疑惑了,萧初霁紧绷着下颌,道:“最近读书太多,又是春困时节,多备一些总是好的。”
反正也不会放坏。
恒泽这才会意地点点头,出去准备了。
只剩萧初霁在屋子里,默默地把拿倒了的书本摆正。
*
谢楹回去梳洗了一番,晚膳的时候,皇帝谢翰也去了福寿宫。
太后和谢楹正吃着呢,谢翰走了进来,没有人通报。
老太太往门口瞥了一眼,悠悠道:“什么风,竟把陛下吹来了。”
谢楹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头默默低下去,不去理他。
谁知道这位九五至尊又打算怎么挑她的刺呢。
她还是安安心心当个蛮横公主得了。
谢翰给太后请过安后,自顾自坐了下来,对管事姑姑道:“再去添双筷子吧。”
管事姑姑闻言,行礼下去。
“母后,孩儿今日事务轻松,特地来陪你用膳。”谢翰说。
太后:“陛下早些通知一声,哀家好提前备着,不然准备不周,再惹了陛下动怒,哀家可是有苦难言。”
谢翰微微拧眉,道:“母后。”
“罢了罢了,”太后挥挥手,说,“陛下只要不找哀家与蛮蛮的事情,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谢楹从餐桌上夹了几只蒜蓉大虾,然后又给太后夹了一些青菜。
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搁下筷子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彷佛压根没有看到对面脸色阴沉的皇帝。
谢翰轻咳一声,阴阳怪气道,“自己吃大鱼大肉,倒是对自己的皇祖母夹青菜。”
“父皇不知道吗?”
谢楹抬起头来,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他,说,“皇祖母身体不适,太医说了,只能多吃清淡的。”
“皇祖母现如今不爱同父皇还有其他母妃们一起用膳,只爱喝些粥,就是因为这些病,可父皇和母妃们总给皇祖母送鸡汤,还有些油腻的食物,皇祖母根本吃不了。”
谢翰顿时哑口无言。
就连太后也移开了目光,拿着帕子给谢楹擦嘴。
谢楹主动凑近些,还说,“父皇,姚母妃身体不好,您亲自照顾,可皇祖母前几日的身体状况,您却充耳不闻。”
谢翰依旧面容严肃道:“够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同朕顶嘴。”
“父皇讨厌蛮蛮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谢楹丝毫不惧。
在大楚,她早就练就了一张怼人不服输的嘴皮子,说的好像谁不是在这深宫里长大似的。
“朕何时讨厌你了?若不是你自己不争气——”
谢楹一阵见血道:“父皇也不希望蛮蛮争气吧。”
太后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说:“上一次见陛下来请安,还是为了给两个孽畜求情,陛下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谢翰一阵心虚,移开了目光,说:“母后,是朕最近疏忽了。朕之后通知御膳房,让他们送来福寿宫的饮食再清淡些。”
太后饮口茶水,道:“陛下有心了。”
“皇祖母是吃得清淡,但也不是不沾荤腥啊,”谢楹小声嘟囔道,“还有,我还在长身体呢。”
谢翰睨她一眼,平静道:“日后,你不用在福寿宫用膳。朕已经吩咐了容妃,以后由容妃照顾蛮蛮的饮食起居。”
谢楹不可置信道:“父皇,你要把蛮蛮和皇祖母分开?”
“朕已经考虑清楚了,以前是朕念着你年幼,又同你皇祖母亲近,才允许你一直住在福寿宫,现如今你也不小了,不能在劳烦你皇祖母了。”
谢翰平心静气道,偏偏说的还挺有道理。
谢楹一时无法反驳,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后。
太后也劝道:“蛮蛮跟了哀家这么久,突然分开,她习惯不了。”
谢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说,“母后,您太过溺爱蛮蛮了,她已经无法无天了,其他皇子公主哪个不是跟着妃嫔生活?”
“总该要有母亲教导他们。”
太后想了想,欲言又止。
谢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交换,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她要和老太太分开了。
“更何况,当年蛮蛮生下来,本就是交由容妃照顾,这么些年,容妃没有子嗣,身边也是寂寞,”谢翰道,“难道您还信不过容妃?”
容妃的才识品行是这宫里当之无愧的第一,性情温婉大方,更是多年前京城小有名气的才女,对待谢楹更是当作自己的亲女儿。
就连一向挑剔的太后也找不出缺点,甚至曾提议过,国不可以一日无后,而整个后宫最适合那个位置的莫过于容妃。
太后:“哀家自然信——”
“那就好办了,”谢翰道,“毕竟蛮蛮总会长大,母亲这一身份还是由适合的人来做,对她最好。”
谢楹已经插不上话了,可她还不想走,只得焦急地拽了拽太后的袖子,仰着头委屈道:“皇祖母,我不走。”
谢翰看直她,说,“太后身体已然不适,蛮蛮还想麻烦你皇祖母多久?”
一句话令谢楹呆愣在原地,皇帝竟反将她一军。
不讲武德!
“朕自幼也曾与生母分离,不也就这么长大了么?”谢翰说完,径自起身,深深地看了眼微愣的太后,转身离开。
太后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把谢楹抱在怀里安抚,却什么也没说。
*
不过两日时间,谢楹就同扶桑春水一起搬出了福寿宫,去了长春殿。
容妃善音律,喜好古筝乐器,歌喉更是婉转动听。
还走走进长春殿,谢楹就已经听到了悠扬婉转若黄莺般的歌声。
隐隐约约很是熟悉,像是很早以前她就听到过。
扶桑说:“是容妃娘娘的歌喉呢。”
春水沉浸地笑了一下,道:“容妃娘娘不仅擅长诗文,歌声更是一绝呢。”
虽然早有耳闻,但第一次听到,谢楹还是有些震惊。
前段时间,容妃一直抱病在宫,就连她出事那两次也没有出现,姜芷进宫也没有去长春殿。
说起来,这还是谢楹与容妃第一次正式见面呢。
谢楹在扶桑与春水两人面前转了个圈,问:“我的衣服和头发乱了吗?”
春水道:“没有呢,公主依旧很可爱。”
谢楹笑了笑,旋即蹦蹦跳跳地踏进了长春殿的大门。
有太监侍卫帮忙把东西搬进去。
谢楹寻着声音看去,只见红瓦展翼的亭子里,一位背影窈窕的美人正独自欣赏河中景象。
墨发垂在腰际,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天仙下凡般,令人眼前一亮。
下一刻,似有预感般,容妃回头张望了一眼,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便凝在了谢楹身上,柔柔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谢楹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边跑边喊:“母妃。”
容妃起身,笑了笑,旋即张开臂膀,将小小的谢楹拥入怀中,抱了起来。
“蛮蛮怎么来得这么快?母妃还未来得及去接你。”容妃声线低婉道。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是庸脂俗粉般的腻味,反而很清新,谢楹很喜欢。
她搂着容妃的脖子,蹭了蹭,说:“因为蛮蛮迫不及待来找母妃了呀。”
“母妃,你简直是天仙下凡。”谢楹不吝赞叹道。
容妃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就你小嘴甜。”
见这样的相处没有问题,谢楹才松了口气。
来之前,她特意从扶桑春水那里套了话。
没成想,在外蛮横骄纵的七公主,面对容妃,竟是一个处处撒娇的小姑娘。
谢楹摸了摸她的脸颊,担忧道:“母妃,前几日阿芷还同我讲,想要见你呢,但他们都说你身体抱恙,不知道现在还好吗?”
容妃把她放下来,牵着谢楹的小手,边走边说道:“母妃没事,只是前段时间染了风寒,不敢见你,现在已经没事了。等下次阿芷再进宫,你带她一起来就好。”
“好。”
路上,容妃嘘寒问暖道:“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楹道,“皇祖母把我都养胖了。”
容妃掩嘴笑道:“谁说的?我家蛮蛮明明瘦着呢,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
“再者说,我家蛮蛮就是圆圆滚滚的,也很可爱呀。”
“母妃,”谢楹撒娇道,“我想吃母妃亲手做的糕点啦。”
容妃道:“那还做红豆糕,如何?”
谢楹拍拍手道:“好啊好啊。”
进了宫殿,谢楹扯了扯容妃的衣袖,神秘兮兮道:“母妃,蛮蛮请你吃糖,一种你绝对没吃过的糖。”
容妃蹲下身,与她平视,耐心道:“什么糖呀?”
“母妃张嘴。”
容妃照做。
下一刻,一颗淡绿色的方糖塞进了容妃嘴里,清凉的感觉顿时在口中蔓延。
谢楹问:“母妃,好吃吗?”
但眼前的容妃却好像恍惚走神了般,愣在原地,眼神有片刻失焦。
谢楹不明所以,心说,难不成是容妃吃不得这些糖?
胡思乱想之际,容妃却忽的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期盼地问:“蛮蛮。你告诉母妃,这些糖是哪里来的?”
“是质子哥哥给的。”谢楹如实道。
“质子哥哥?”容妃喃喃道,“可是大昭来的那位质子?”
谢楹点点头。
容妃移开视线,再次失神。
“是这糖太好吃了吗?”谢楹问。
容妃摇摇头,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不是。”
小姑娘抬手,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母妃,你哭了。”
容妃抱着她,说了一些她听不太懂的话:“蛮蛮,母妃有些后悔了,好后悔好后悔。”
谢楹虽然没理解,但还是伸手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小大人似的说:“母妃不哭。”
“蛮蛮可不可以带母妃去找那位质子哥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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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