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镜子的那天以后 第77章 王府

等陶兮回到酒楼门口时，官员都已散去了，此时楼内格外空旷。杜璟长身玉立的身形逆光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她。

他眉眼带笑，语调柔和地问：“你去哪儿了？马上宵禁时间了，刚才我还在担心你迷路，让云昇去找你呢。”

陶兮顿了顿，含糊答道：“就......随便走走。”

杜璟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温声催促着让她上马车。直到她在车厢内坐定，才意识到刚才杜璟当众亲自扶着她上车，而她满心里都是王炬被抓的事，居然就那么呆头呆脑地跟着上来了。

陶兮撩开车帘，正好看到一个亲卫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眼神对上时那人脸色一白，忙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身后的杜璟问她：“怎么了？”

逼仄的空间内放大了他的嗓音，像是在她耳边说的一样。车内光线昏暗，陶兮只模模糊糊从窗外投进来的微光中，看到他噙着笑意的眼神。

他在想什么呢？

陶兮想问王炬的事，毕竟这案子经由刑部，他不会不知道进展。

忽然话到嘴边她又意识到不对，她之前才撇清自己与王炬并不相识的关系，若是询问，不就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和王炬有关吗？

“殿下，这是要回王府吗？”

“嗯，已经着人打扫院落，你若是住得不习惯，随时跟我说。”

“......”

陶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未考虑到这点，就是来京后她该以什么身份行事。

她哑了哑嗓子，犹豫着开口：“殿下的意思是，我......我住进王府吗？这不好吧，我住客栈就行......”

这里已经能看到前面街上那八字开的大门，屋檐下半人高的琉璃风灯下，丹漆金钉的铺首闪着金光。门口站了两排的家仆手提灯笼等候在那里。

在秋夜的西风中，那门前的守卫们面容肃正，身姿挺拔，手上的长枪磨得锃亮。单从仪容纪律上，就看得出这些守卫训练有素。

一旦踏进王府，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她想出去见严令尘就更难了。

“没有什么不好的。”杜璟定定地看着她，勾起唇角，“于公于私，你都与我有大恩，我怎能让你住在客栈呢？你一个女子，出门在外本就有诸多不便。我会以贵客之礼待你，你就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尽管差人去办就好，不必拘谨。”

陶兮硬着头皮，声音艰涩：“我是住惯了偏远安静的地方，呃，王府这样繁华尊贵，人来人往，还是不好......”

“殿下，王府到了。”

外面的人停下了马车，朝车厢内温声提醒，也打断了陶兮的话。

见她脸色窘迫，杜璟脸上笑意更浓，他以手抵着下颌思考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来是这样。你放心，我这里确有个安静的住所，花草繁茂，最是幽静了。”

“......”

“不满意吗？姑娘是对王府有何顾虑，还是在京中有别的熟人或亲戚？”

“没......没有。”

陶兮哑口无言，杜璟再一次曲解她的话，并且好像是故意的逆着她的意思来，让她吃了个瘪。

到这地步，她已经看得出杜璟性子里那种比较恶劣气人的地方。他很喜欢这样故意曲解她的话，又拿准了陶兮因为诸多心事，根本无力反驳。在这点上，他是懂得拿捏陶兮的。

刘叔应了声，凑到马车前弓腰行礼，一脸的恭敬：“殿下有何吩咐？”

“万花园那边打扫了吗？”

“呃......禀殿下，还未打扫。”

杜璟回头看了眼陶兮，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心里只觉有趣，眯了眯眼睛，又向刘叔吩咐道：“马上派人去打扫出来，拨几个伶俐的丫头和婆子，伺候好陶兮姑娘。”

刘叔毕竟是世家大族的管家，察言观色惯了，只一眼就明白了，满口答应着便忙活去了。

当着诸多人的面，陶兮也不好再说什么。周遭万籁俱寂，连行走时的脚步声都在街上回想。大概宵禁已经开始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在管家仆人的带领下，踏进了这座深似海的宅院。

虽然之前在问天时，陶兮就已经对胡廷瓒的府邸暗自惊叹，但亲眼目睹王府规格还是头一遭。

一道又一道的门楼，穿堂，交错绵长的回廊，光是廊下那一盏盏风灯都让人眼花缭乱。在昏暗的夜色中，她甚至开始迷失方向，被这复杂的路绕得晕头转向。

不知走了多久，又绕过了个假山绿水环绕的园圃，前面一直安静带路的刘叔站在一处拱门边，对杜璟说：“殿下，陶姑娘，到了。”

一阵馥郁的花香味儿扑鼻而来，有菊花的清苦，月季的甜香，还夹杂着草木的清冽，微风拂过带着园内清流的水雾，幽静雅致。

沿着石径小路往前走，园内花香更甚，即便是黑夜，也依稀看得出堪比画卷的景色。

随从掌着水晶琉璃灯，照亮两侧锦锦簇簇的菊花，色彩缤纷，虽然入夜花瓣蜷缩了起来，但仍然是开得极盛极艳。其中还有几株红艳欲滴的凤仙、木芙蓉等花。花丛中亭台坐落在流水之上，树叶在风中翩翩作响，虫鸣混在其中，宛如乐章。

这花园规格之大，堪比寻常大家的宅邸。陶兮都有些疲乏，正想开口问，前面仆从的脚步放缓。

面前是几间房舍，绿窗油壁，墙上爬满藤蔓，廊下也都堆着许多盆花草绿植。比起住宅更像个花房。里面灯火辉煌，不时有丫鬟端着瓢盆进出打扫。

见杜璟来了，他们都出来迎接下拜：“殿下万安。”

杜璟随意抬手，让他们起来：“要你们过来，是好好照顾这位陶兮姑娘。她与我有恩，是善王府的贵客，你们定要以礼相待，不可怠慢。”

“是。”下面整整齐齐的回答道。

陶兮在旁默然不语，杜璟叫了她一声：“你放心住下。这些人都是刘叔挑出来的，最伶俐能干的，以后若有什么吩咐他们就是。京城不比别处，若是要出门，身边也得带上人，以保万全。”

别人也就罢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手和行事？这是要自己身边随时都有个眼睛啊。

陶兮苦笑一声，点头应下。

此时后面有个宦官模样的人，小步跑了上来，附在杜璟耳侧低语了几句。陶兮自觉退开些距离，装作若无其事地看起周围的风景。

“......陛下派人传话，要您连夜进宫，据说方大人也被传进宫了......”

尽管那宦官声音压得极低，但是陶兮的耳朵实在灵敏，这些话还是听在耳中。陶兮紧紧盯着杜璟，见他脸上笑意渐渐收敛，变得紧绷。

宦官说完，又小跑着退了出去，周围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都在等杜璟发话。

他垂眸沉吟片刻，再抬眼又是那张温润和煦的笑容：“陶兮，天色已晚，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吧？本想着陪你聊聊，临时公事不得不去办了，你早些睡下。——你们好好伺候姑娘歇息。”

陶兮勾勾唇，笑得浅淡：“公事要紧，殿下不必担心我。”

杜璟优美狭长的眼睛微眯，在琉璃灯下闪亮亮的，朝她笑了笑。又对杵在旁边敛眉低目的丫鬟婆子们吩咐了几句，才带着人离开了。

等杜璟出了院门，距离陶兮最近的一个丫鬟站起来，朝她欠身行礼：“姑娘，夜里风凉，您进屋歇息歇息，喝点热茶吧？”

陶兮脸上笑意瞬间冷了下来，跟着那丫鬟进了屋。

她盘算着这万花园处在王府哪个位置，然而她毕竟并没看过王府全貌，被这里面曲里拐弯的路绕得晕头转向，导致现在毫无头绪。因为这里静得出奇，周围花草绿树挡住了不少视野，此时秀丽的景色也是最好的遮挡。

显而易见，这里在宅邸深处，像是内宅女子所住的地方。

王府指派给陶兮的丫鬟各个清秀可爱，像玉做的娃娃一样。为首的大丫鬟笑起来眉眼弯弯，见陶兮神色恹恹，便柔声细语地问：“姑娘可是累了？奴婢服侍您睡下可好？”

陶兮摇摇头，认真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叫逐月。这是驭风，我们是刘叔特意挑出来近身伺候姑娘的。”

像这大户人家的丫鬟，名字都是主人取的，想必是出自“风花雪月”这几个字。应该是杜璟后宅的那个庶妃起的。

对啊，他不是纳妾了吗，这一路上怎么感觉这王府冷冷清清的？

传闻中两位女子都是心悦善王的。陶兮本以为她们会来迎接杜璟的，小说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吗，见到夫君带着陌生女子回家，定会醋意大发，大闹一场怎么的。然后再指着陶兮鼻子骂她厚颜无耻，勾引男人之类的。

到时候正好借驴下坡，装个惨申诉两句，借口去外面住就行了。

可惜事与愿违，从王府大门到这里，少说得走了两三个胡廷瓒府邸的距离，竟无事发生。府内安静得出奇，甚至都不出来迎接她们心心念念的夫君。

这是怎么回事？

陶兮越想越奇怪，决定还是问出来：“逐月，你之前是伺候庶妃，还是那位姨娘的？”

逐月一愣，摇头道：“奴婢几个都是宫里指派照顾殿下的，一直都在前院。姑娘不必有顾虑，我们都只听殿下调遣。”

“......不是，我是想问，你们殿下大老远回家，庶妃怎么不去迎接呢？”

“姑娘有所不知。柳庶妃虽敬称庶妃，实则与黎姨娘身份相似，两人都是妾室。非正室王妃，是无权出来迎接殿下回府的。”

“......”

我在期待什么？陶兮心想。

果然，虽说大辰民风开化，对于女子的束缚相较之前宽松许多。但在世家大族，皇亲贵戚这样的人家里，尊卑上下阶级分明，是不容破坏的铁律。

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连手上的茶水凉了都不曾喝一口。

宫里出来的人都是惯会揣测人心的人精，见陶兮沉默不语，逐月便另找了个话题岔开。才安静没多久，院外又来了一堆人进进出出，端着装有绸缎华服、香珠、古玩、各式各样的玩意儿，简直要把这个花房塞满。

来送东西的宦官捏着嗓子，语调拉长，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特意吩咐，让奴婢们送来，权当给姑娘解闷儿。殿下还说了，姑娘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吩咐奴婢就可，不必知会他。”

“......公公，”陶兮挡了下脸，险些被那些金银宝石的东西闪瞎眼，“替我多谢殿下。也请您转告一声，我只是暂住，等事情过了就会离开京城，这些东西就请殿下不要送了。”

那位公公故作为难道：“姑娘，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这些都是殿下亲自着人去办的，您要是不收，奴婢们可不好向殿下交代啊。”

他脸上笑容淡了些，声音阴森森的，虽然有笑意，但是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好，放下吧。有劳公公了。”

公公又笑呵呵地行礼告辞，他带来的人各个手脚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将东西放好，一齐鱼贯而出。

物品将本来清雅幽静的小屋塞得满满当当，在灯下流光溢彩。逐月满心欢喜，将送来的衣裙展开到陶兮面前，说这可是最为稀罕的什么流光浮云锦，连宫里的都不多，如何如何。可随着她的夸赞，陶兮的脸色就冷几分，甚至可以用凝重来形容。

“姑娘......？您脸色怎么不好，是身子不适吗？”

是心理不适。她不明白杜璟为何要这样。

陶兮虽然对这些古代女子妆饰、珠宝金玉并不了解，但好歹也算知识渊博。

即便她看不出这绸缎多么难得，那些金玉钗环雕刻繁复、精巧华美。尤其是那一对玉如意，通体温润澄澈，玉质极佳，一看就价值连城。

两个大丫鬟，数不清的仆人，还有绸缎，钗环，玉器等等。这些都大大超过规格，于他风评不利，也会让她卷入舆论中。

在这个时代，一个男子对女子赠送衣物钗环，就等同于他在表达爱意。也许在旁人眼中，很快她就要被迎入府当个什么侍妾还是侧妃之类的了。

他要是真想表达感谢，只要按照先前讲好的，破案之后尽可能将黄安定为流放。只要离开京城势力辐射范围，陶兮就有办法带走他，一起穿过那道门回到现代。

至于这里后续，那就轮不到她来操心了。

陶兮越看那衣服和首饰，越觉得扎眼，只摆了摆手，找了个累了的理由，说想休息了。逐月不敢多问，忙上来想替她宽衣，不料刚碰到陶兮身体，她脸色一变，身段极灵活地躲开了。

“姑娘......您这衣服怎么摸着这么硬？”

陶兮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这小丫头倒是手准，一下就碰到了她固定在胳膊上的通讯机。

“哦，是些武器之类的......你别怕，我是个行走江湖的粗人，随身带着刀剑也属正常吧？衣服我自己会换，就不劳烦你们了。”

逐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扭捏着说：“可是，奴婢被吩咐伺候您，怎么能让您自己动手呢？”

陶兮充耳不闻，将她往门口推，一边推一边好言哄劝：“我有手有脚，换个衣服还用得着别人吗？你们都去歇着吧，不用进来了。”

逐月委屈不已，还想多说几句，只觉得陶兮箍在她身上的力量极大，根本挣脱不了。其余人看这光景，也只好悻悻退了出去。

——砰！

陶兮对她露出个笑容，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听到外面的人都退开，她这才如释重负地瘫坐了下来，无他，自从进了王府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高度紧绷。

因为通讯机的震动持续了很久。

事不宜迟，她闩紧房门，将所有窗户都关上，挑了一个视觉死角。将身体蜷缩在那里，才放心地抽出通讯机查看。

原本死寂的群聊此时沸腾了起来，好几个从未发过言的同事也活跃着，消息不断上刷。“王炬失踪”“张璨重伤”这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9号张璨，是先前和王炬一起行动的同事。即便陶兮与他不熟，但毕竟开会时点过头打过招呼的，突然听到他重伤的消息，还是让她很震惊。

【10号-傅显】：张璨已经找到了。

对方上传了一张图片。

画面内张璨浑身被血浸透，双眼紧闭，身上数道伤口极度骇人，奄奄一息，看着十分揪心。

【03号-戴宁】：在哪里发现的？王炬呢，他们俩一直一起行动，怎么不见王炬了？

【08号-张伸】：**王炬！当时是你坚持要我哥协助你执行任务的，你他妈把我哥害成这样，自己跑没影了？我他妈一定要杀了你，听到了没？！

【08号-张伸】：@07号-王炬 你tm死了？！

张伸和张璨是堂兄弟关系，两个人当时进任务时上司有调侃过，说兄弟搭配干活不累。陶兮记得张璨笑得很开朗，旁边的张伸也是一脸骄傲。

张伸连发几条消息，甚至开始不顾条例，发了好几长串语音。

但大家都不忍去指责了，语音里张伸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撕心裂肺，揪心一样的心酸。

【01号-裴镜】：王炬自从靠近津州地界就失去联系了，我有理由怀疑，他被这里的官员发现了。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王炬已经被捕进京的消息。陶兮刚想告诉他们，消息又被上刷，严令尘的消息顶了上来。

【06号-严令尘】：我已经在京城，准备追查王炬案件的进展。

【08号-张伸】：11号那个陶兮不就在京城吗，有王炬的消息吗？@11号-陶兮

陶兮神色一凛，果断发出了消息：

【11号-陶兮】：王炬被凌煊抓获，已经押解进刑部牢房了。没有机会拍照。我后续会持续跟进消息。

......

她这一通消息犹如平地炸雷，群里死寂了几秒钟，而后洪水般涌入多条消息，都在震惊于王炬被抓这件事。

很快通讯机震了两下，是严令尘发来的私人信息：天香楼四楼，临窗。这两天有可能出王府吗？

【陶兮】：有点困难...

【严令尘】：怎么说？需要我帮忙吗？

【陶兮】：杜璟安排了至少三十多个人围着我，凡是我出门身边必有人跟着。我得想办法弄清楚，否则贸然出去和你见面，会有暴露的风险。

【严令尘】：我会想办法的，这几天你先休息，王炬的事我来查。

后续他没再回复了，也许是身边有人，也许是有事。他们在这边的交流处处掣肘，不可能像在现代一样放松，陶兮便装好通讯机不再等着。

夜深了下来，屋内燃着的蜡烛也快燃尽，周围一片寂静。在回复消息时，陶兮甚至能听见丫鬟们小声的说话声。

“逐月姐姐，这位姑娘虽长得美，性子倒是挺怪的......”

“我看姑娘性子蛮好的，比柳夫人和黎姨娘都亲和，也难怪殿下喜欢呢。”

“——管好你们的嘴！这是殿下的贵客，在乱贼中救下殿下性命的，谁敢多嘴，马上禀告刘叔，发卖了出去。知道了没？”

“是......”

陶兮扯了扯嘴角，将蜡烛都灭了，躺在床上，在满屋馥郁的花香中沉沉随去。

后面大概会加快进度了。其实我第一次写书，好或不好，自有大家评说。既然写了，我就会好好把它写完，有始有终。有了更多经验，下本书或许就可以做到日更了。下本也许会想尝试不一样的题材，会从自己最顺手最擅长的风格去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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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