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灰烬（神印王座） 第4章 你好，驱魔关

由于失明，圣采儿很久没见过光了。

她修行至今已十年有一。

长达六年的试炼部分彻底抹去了她的感受。有时候，她不记得哭不记得笑，记忆断了片缺了块，连自己父母长何许样也许早已忘却。她甚至觉得她一出身就待在这无尽黑暗中。

六感轮流失去。最后轮到视觉。

她总是愤怒却无处发泄，想发声却无法开口，恐惧却寸步难行，尝试逃跑却无处可去——

——或许，或许她有机会离开的。

如果不是某年魔族突然袭击东南要塞腹地，威胁到她所在之处，影响了刺客圣殿对她的规划的话。

为了不干扰到轮回圣女的培养，她不得不被带离那里，回到刺客总殿。直到为了参赛她才被放出来。

圣采儿一直不想去回忆自己具体的经历——她的大脑习惯性用遗忘来保护她。

以前她也许挣扎过，抵抗过，或许还因为失败而受到惩罚？算了，她也不记得。

她对自己的经历麻木了。

反正……既没有人关心她怎么么想，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意见。那些大人们怎么都不会改变计划的，只会念叨着一切为了所谓联盟，一切为了所谓荣誉，然后毫无负担地继续压榨一个小女孩的潜能极限，期望着她可以肩负所有——既要成为好用的刀，又要成为出色的领袖。

不知刺客圣殿受了什么大刺激。总之，回总殿后，她既要学习战场上的杀人术，又要学习官场上的杀人术。

不伦不类的无聊东西填满她所有时间。

那还能怎么样呢，它们都这样了，为什么不顺从它们？

至少，先拿到强大的力量。

眼泪流干之后，她藏起表情，藏起话语，藏起想法，伪装成一具听话的木偶，乖乖地服从安排。

现在，猎魔团大比个人赛结束，作为亚军，圣采儿带领新建的士级二号猎魔团在驱魔关接受考验。

又要回去了。

圣采儿垂下眼，失明的紫灰色瞳孔毫无波动，

可她的眼底酝酿着什么，那其中恨意一闪即逝。

习惯性隐去情绪后她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那是驱魔关所在。

驱魔关啊，古老的雄关。

六千年前魔族从异位面跨越而来，侵占、污染、毁灭了大半个大陆，所幸人类自行组织的六大圣殿可以有效对抗魔族，才得以退缩一隅苟延残喘。猎魔团的选拨正是基于六大圣殿的天之骄子们，这些新一代潜力股经历选拨赛后便需要投放至前线，进行实战磨合。

前线——正是由六大圣殿各自领防的六个要塞组成。

而驱魔关这座城市的规模相当恢宏，因为两边都是御魔山脉的山峰，成为了天然屏障，因此，在建设的时候就节省了不少麻烦，只需要将正面城墙建设的稳固就足够。

驱魔关由刺客圣殿负责，所以圣采儿和她的团队受到了重点照顾。

怎么个照顾法呢？

时任魔法师团团长、魔法圣殿驱魔城分殿殿主的蓝妍雨，居然亲自找到士级二号猎魔团的住所，指名道姓要见团长圣采儿。

“……”

真是越不想见什么来什么。

打算休整的圣采儿直接没了心情。她睁开失去焦距的眼睛，站起来穿过一众呆愣的团员走到那个人面前。

“采儿……！我……”那个女性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

“出去说。”冷淡的回答打断了女人的话，圣采儿步伐不停，径直向外走去。

出于考虑，圣采儿并不想让自己麻烦的“家务事”被他人知晓，所以她勉强压下因为这个女人到来而躁狂的厌恶，尽量走远一些。

刚才她真的差一点拿刀捅上去。要是真这么做了被别人看到，会很麻烦。

天色已黑，军营里四处亮起营火。圣采儿看不到这些，不过她还是凭着感觉挑了个黑灯瞎火的地点，停了下来。

她故意走得不疾不徐等那个女人跟上。

“蓝殿主并非此地的军事主管，照理无权来到这里。”圣采儿背对着那个女人，漠然道。

“采儿，妈妈只是想看你一眼啊！”女人的语气带上凄然，她试探着上前一步想要拉近距离。

女人离少女不过六七步，近在咫尺。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圣采儿的感知。她猛然转头拨出匕首向下一挥，可怖的灵力爆发，注入杀意的剑光在地面上劈出深深横斩，寒气从那痕迹上散发划清两人的界限，让周围温度都下降了些许。

“现在你不就看到了？”

那个女人——蓝妍雨的步伐因此顿住。蓝妍雨能清楚听出她面前这个少女语气里的怒意，她急切地抬头想要看清少女的面容。

“不是的，以前的事情妈妈也想要向你解释……”

她想要向女儿解释那些迫不得已，那些责任和期望，自己的后悔与补偿之意，但她无法开口。

剑气的划痕横亘在二人之间。而她的女儿拿起匕首，遥遥指向她。

停住了么。

声音消失了，不管是话语还是脚步声。

黑夜遮住少女的表情。失明的少女轻微地摇头，心中失望之下又转回身去，女人视野中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果然会这样。圣采儿心想。

就算圣采儿反复告诫自己报复的时机不对，她刚才还是动怒了，留在地面上的剑气实实在在可以伤到人。如果那个女人真敢担着受伤的风险越过那条界限，圣采儿还会高看她一眼。

仅仅只是剑气而已，对堂堂六阶魔法师来说不会有危险。何况这点伤害比起圣采儿这几年经历过的折磨，简直九牛一毛。

可以确定，在她“父母”心中，对她的愧疚是有的，想要弥补可能是真的，

可是诚意不够。

连往前几步这么一个简单的行动都做不出来吗？

又谈何补偿。

可笑。

夜风拂过圣采儿的发梢，带起几缕紫色的发丝。她最后等了几秒缓了缓升腾的杀机，才下了决定发动刺客的隐匿技能，一步踏出消失在黑暗里。

“等等，采儿！”

圣采儿的动作迫使女人作出反应，蓝团长匆忙上前几步跨过那条线，可已经晚了，从各个意义上。

初秋的夜晚本来温度不低，蓝妍雨身为冰系法师更是抗冻。但她只觉得自己女儿留下的杀气冷彻肺腑，令人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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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后。

时值秋季，魔族正在开展一年一度的大规模进攻。

魔族本不事生产，一切食物资源都要从人类手里掠夺。每到冬季之前魔族发动攻势抢夺食物十分常见，毕竟这关乎着他们的过冬粮储备。要是屯粮屯少了不少低级魔族就要沦为饿殍。

如果没有别的大战，这样的秋季攻势算是人魔冲突的常态。

驱魔关外，一队全员披着黑色的斗篷遮挡面容的小队正在快速行军，小队的领头不时停下来确认方位修正路线。

借着黎明前的夜色掩护，他们翻过最后一座丘陵到达目标地点。

“终于到了么。”

领头的人这么说着走到最前面，掀开了兜帽。

黑发及肩，灰色眼睛，面容清秀，正是士级一号猎魔团团长，司职战士的夜悠。

她站在高处向下望去。下方是狭长的峡谷，一群魔族顺着地势一字排开，护卫着约莫百余辆马车，缓缓向前移动。

运粮队在峡谷入口分成了两批。接到任务负责突袭运粮队的十支新晋猎魔团自然也分成了两队。

这队的魔族虽然数量少但五阶居多，所以负责处理的猎魔团，选择了一号、二号、六号比较强的三支来应对。

这么想着，夜悠望向其他几个方位——正是其余两支猎魔团埋伏的点位。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在这个方向，走峡谷里可以比绕开更快到达魔族大营，唯一的缺点就是路不好走，这里地形陡峭土石疏松，不时就会有落石掉下，可以明显看见不少低阶魔族被砸到非战斗减员。

就算如此，魔族还是选择走这么一条险路尽快把东西送到，真的很可疑啊。

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布置的陷阱呢？引诱猎魔团去袭击然后反包围之类的。

夜悠想到了几个在战士圣殿学到的军事案例，于是谨慎又谨慎地反复派出自己团里的召唤师多次探查——作为团长她在这几天也建立起些许威望来，至少她的决策没人反对。

正思考着，召唤师方竹的飞行魔兽已然回归，她也得到了答案。

结果是几个可能设置反包围的地点都不存在伏兵。夜悠一挑眉，有些惊讶。

听负责这次行动的参将说，驱魔关很少主动出击，所以这次突袭必定可以打魔族个措手不及——

——这作战版本也太过时了吧！战士负责的东南要塞都打起战略游击了，这边还在被动防守，连出击都罕见。

正是因为觉得人类不会深入魔族腹地偷袭，所以魔族才敢大摇大摆地通过这里。

“既然他们轻敌，那这些功勋我们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将山风吹乱的碎发撩至耳后，夜悠望着下面毫不知情的倒霉蛋们，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魔族术士的最大感应范围，尽管人类的法术威力同样衰减得厉害，但是借着地势，人类可以造成比直接莽上去更大的杀伤。就算有埋伏，也可以借助这个距离安全撤离。

同一时间在她背后，负责布置起爆卷轴的魔法师起身，表示安排妥当。

“很好。接下来就麻烦原原姐了。”夜悠并未收起笑意，她转过头看向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同伴，语气里流露出信赖和熟悉。

“包在我身上！”回应她的是豪爽的女性声线。

和夜悠发色相同的单马尾少女应声上前。与她超过一米七五的身高相比，少女提着的那面银色巨盾几乎与她等高，其上不断涌动着银色流光衬得她英姿飒爽。

“咚！”的一声，王原原将巨盾砸在起爆阵阵眼处，依次将手中握着的三颗水晶镶嵌到巨盾上，属于她的银色灵力在她周身缓缓凝结流动，她气势越发惊人。

“准备倒数，”夜悠则带着其余团员退远，眼睛牢牢监视着王原原的蓄力情况。

“十，九，八……”

“……三,”

“二，”

“一！”

被银色空间属性灵力包围的王原原举起巨盾，几乎液化的银色灵力涌向巨盾盾尖聚在那一点，明亮的银光在最后的夜幕下格外耀眼。

“——裂空炮！”

王原原大吼着，拼尽全力向下砸去。

“轰——！”冲击性的灵力引爆了爆破卷轴。

银光一闪。一声巨响在山谷中回荡。

……

黎明前的峡谷里是极安静的。不少行军的魔族被突兀的动静吓得抬头，有些茫然地四下张望着。

“轰！”

又过了几秒，令魔族不安的巨响接二连三从另外几个方位响起。

“咦？为什么地面上的碎石在动？”

有些低级魔族疑惑地发问。但是更高阶的魔族已经匆匆从运粮车里冲出来。它们听到了隐藏在寂静之下，低沉的、可怖的威胁。

“快点滚开！”

某个高阶魔族怒吼着搡开两个挡它视线的小喽啰，目光惊疑不定地向上望去。

在它看的方向，高处，本不会动的山崖阴影正在向下缓缓倾斜——

“该死！”高阶魔族的面目因惊恐而更加扭曲，“这是滑坡，山崖居然在这个时候塌了！”

然后，巨石迎着魔族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