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灰烬（神印王座） 第12章 过往事变

散会后，送走气势汹汹来捞人的指挥使王向，刺客圣殿殿主圣月又是一声叹气。

“爷爷。”军事总长圣灵心留下，关心道，“需要我安排出击试探夜悠吗？”

“安排什么？她把弄死四位魔神的「东南战虎」王向都喊来坐镇，你还敢对人家动手？”圣月对自己孙子吹胡子瞪眼。

“就算战士指挥使有指挥权，但驱魔关的军方只会听命于我们……”

“行了。最后的「碎片」被回收，驱魔关暂时没有破城之患。但魔族秋攻在即，切勿惹事生非。多一个九阶也多一层保险。”圣月摆手道。“我们刺客圣殿毕竟没和战士闹僵。就算有盟友骑士圣殿的骑士团，其他圣殿白送的即战力不用白不用。”

由于职业性质，刺客擅攻不擅守，哪怕有天堑御魔山脉作屏障，每年应付魔族秋攻也需要借助外力才能最大限度保存实力。

因此部分驱魔关的驻军来源于最近的骑士圣殿，为了维持这种支援关系，刺客圣殿选择与骑士圣殿结盟合作。

近两年来这种捆绑关系越发严重，刺客彻底变成了骑士的“影子”。实际上这种供求关系很不平等。表面上是骑士在明刺客在暗，实则是主次之分。

这不是个好兆头。刺客圣殿又何尝不需要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呢？要知道千年前重创魔神皇的轮回之子尚未陨落时，联盟中可是以刺客为尊。

绝对的暴力能够获取更多的权利。想要重现往日辉煌，只能寄希望于新生代刺客里再出一位和轮回之子一样；不，应当比轮回之子更强的领军人物，用实力彻底改变这个格局。

明显，他们最看好的小辈圣采儿并没有达到要求。

“还有采儿的事。”军事总长圣灵心踌躇着，父亲的身份占了上风，“她今天的表现虽然不好但是请别责怪……”

“灵心。你也知道那个孩子面对了什么。”圣月眼中划过一丝不忍，马上就被坚决替代，“为了让她尽快成长，这是必要的代价。至于礼节方面，我去和她谈谈。”

”你不要插手。她会理解的。”

九阶强者隐匿于虚空中，消失。

……

城墙一隅，紫发少女茕茕孑立。她似乎早已知道圣月会来找她，并未返回军营。

她定定地望着城墙外的风景，缓慢适应着模糊的视力。

刚才，她第一次正面反驳刺客高层，脑海中的激荡情绪并未消退，反而留下深刻的印记。送走夜悠后她不得不找个清静之地调息休养。然后不知不觉间……

视野变广，事物轮廓依稀可现。明亮的世界好久不见，她不可置信般睁大眼，打量久别重逢的一切。

她有那么一瞬间激动起来。

可惜她的视力像是高度近视那样，离远了便人畜不分，哪怕眯起眼睛也无事无补。刚开始这模糊的视野还让她挺不习惯，她不得不缠上绷带蒙住眼睛才能正常行动。但之后圣采儿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恢复视力，便也释然了。

这是好消息。对于怎么通过轮回之剑最后的考核，解除失明状态，圣采儿有了些眉目。

“采儿。”

听到这声呼唤，她转过身来看向自己曾祖。

“……”

每次对上她灰暗的紫色双眸，圣月都会心下一颤。他悄悄移开视线，全然不知这小动作已被圣采儿注意。

看，他们也知那是非人待遇而心存愧疚，可那又怎么样呢，依旧继续压榨别人。

圣采儿轻微地皱眉，这个动作却被圣月解读为不耐。

“采儿！”圣月拿出威严，“你太冲动了。有什么意见我们私下讲，在外人眼前吵吵成何体统。”

“我明白，曾祖。”她刻意放松声线示弱，显得不那么冷硬坚决，强迫自己低下头，“是我的问题。”

干脆的承认把圣月一腔劝诫堵了回去。

“但这么做能取得夜悠的信任。”她丢出自己找好的借口为冲动找补，让自己的“叛逆”显得有理有据。

“……哦？说来听听。”

“她知道得太多。所以您下指示跟踪她，想把她作为了解情报的切入点，探求让战士圣殿在几年内崛起的原因——”

“——「黑剑事变」。”圣采儿轻轻吐出这个名词。

“没错。当年就是因为这件事，总殿才紧急召回在外试炼的你。”圣月赞赏地望向自家重孙女。“没想到事发后东南要塞反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我们刺客圣殿也想要找到办法克服职阶缺点，获得更多话语权。奈何东南地区把信息封锁得水泄不通，我们没有进展。”

“你们觉得夜悠的出现和那件事密不可分。您也说过我是最适合接近她的人选，我愿意充当刺客圣殿的‘眼睛’。但我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圣采儿对什么「白剑」什么「黑剑」一知半解，完全是说出来搅浑水的。

执行任务亦为幌子，她不关心刺客圣殿的秘密会不会泄露，行动会不会被猜到，她仅仅想借此获得更多自由行动的权限，至于干活嘛……看她心情。

平静下来后，她决定利用刺客圣殿的教导反过来糊弄他们。比起她以前激烈地拒绝最后不得不服从，这份隐性的反抗更隐秘，更难被怀疑。甚至还能迷惑“大人”们。

动脑子比生闷气更有效。她想通了。

在圣采儿对面，老者圣月犹豫着。对孩子终于懂事的欣慰和担忧交织，最后被理性压下。

“你不用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不过这样也好，是时候告诉你那件让人类局势变得复杂的灾厄了。”

老者讲述着：

“圣殿联盟建立之初，战士圣殿持有两柄陨星所化的神器。可五年前魔族为抢夺它们大举进攻东南要塞，战士圣殿应对不及，丢失「黑剑」，损毁「白剑」，葬送数万援军。

之后，战士圣殿被联盟彻查，施压处罚涉事人员，最终达成协议，移交「白剑」剩余残骸给骑士圣殿保管。自此两殿关系恶化。

失去所有神器，战士圣殿元气大伤。不夸张地说这几乎就是战士圣殿的最大痛处之一，仅次于光明剑神夜无殇陨落。”

“这场灾厄造成的影响不只如此。一部分「白剑」碎片流落在魔族境内，被用于攻城掠地，间接造成三年前万兽关的惨状。”

“……你们所回收的，就是联盟公开丢失的最后一块碎片——”

……

“——那不是最后一块「白剑」碎片。”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不同的结论。

军区，营房，会客室。

作为战士圣殿调拨过来的增援，王向值得驱魔关军方单独为他配置房间，礼仪之高几乎与军事总长持平，没有个六七阶根本没资格踏入这里。

黑发灰曈的女孩却站着，用平等的态度面对王向指挥使，甚至主导对话。

“我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吧，既和刺客高层搭上线又拿到了奖励。但是意外出现，有更麻烦的问题。”

她拿回了藏好的空间储物袋。确认这里已经施加很多重隔音法术和防窥法术后，才将自己扣下的东西找了出来。

巴掌大的“碎片”带着陶瓷的质感，光洁如玉。内部一条条红色细纹蜿蜒盘绕，形似血管，颜色比起放在刺客圣殿会议室里的那块要更亮些。若用神识探查能够感受到蕴含其中庞大的生命能量。

“没有吸取生命力，是惰性状态没错……所以这块也是真的？！”王向接过碎片一瞧，虎眸瞪得宛如铜铃。

“王向叔，无论是人是魔都没办法伪造神器。”在熟悉的人面前夜悠才露出烦恼，她无奈地捏着眉心道：“原本打算和驱魔关交易的，结果过两天冷不丁又蹿出来一块。”

“现在好了，砸手里了。”

“三年前，万兽关回收2枚。两年前加陵关一枚。一年前镇南关一枚，加上今天驱魔关会议桌上那块，数量已经够了。”王向脸色阴沉地回忆。

“所以到底是联盟说谎，还是有人偷出多余的呢？”

“……唉，烧脑。”夜悠摇着头，少年老成地嘱咐，“我这里信息不全，碎片就拜托给王向叔你们暗中调查。不过要把碎片留好，千万不要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预言里没有提到任何「白剑」碎片会出现在驱魔关。虽然交给大人们去处理，但是还得留个心眼。

自己一个小小战士，卷入这种晦暗不明的事件里，实在是很无力啊。

还需努力变强，强大到能够粉碎一切阴谋时就不用掉那么多头发思考了，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了。夜悠这么想着望向自己的拳头。

“喔对了，还有。”夜悠解开自己被刺对穿的手臂上绑的绷带。

她的伤口经过一天一夜的恢复已长出大半，深层的肌肉愈合，而表层外翻的血肉结痂。就算如此高效，还是——

“再生得太慢。”

王向替她说出结论，小心翼翼地用宽大的手掌托住那只纤细的胳膊，查看着。

夜悠和他女儿王原原一起长大，王向早已将夜悠视如己出。作为老父亲见到自己孩子受伤自然会心疼。于是王向眸光闪烁，嘴角下撇，眉骨上的伤疤衬得他更加凶悍。

“是谁干的？”王向人狠话少道。

“……啊？不是这个意思。”夜悠摆手否认，暗自腹诽着王向父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反应。被他人在乎着的令人安心的反应。

“这道刀伤是我自己造成的。为了测试轮回灵炉的强度。”

在夜悠冲上去拉走圣采儿时，明明有更多安全的方法去阻止，她偏偏挑了以身犯险的缴械方式，就是为了不错过轮回灵炉发动的机会。

圣采儿所持有的轮回灵炉位列所有已知灵炉第一，据说依靠其中力量能够爆发出跨越三个等阶的攻击。当然，传言还需现实印证。

夜悠没忘记自己答应殿主的验证预言和情报收集，忠实地履行承诺。

闻言，王向神色一凛。他自然也知道天下第一灵炉的传说。

“猎魔团决赛的伤势我只花了一天半恢复，但那时圣采儿没有使用轮回灵炉。现在哪怕她不完全使用，以我的再生能力遇到轮回灵炉也会受到严重压制。如果面对完全体的轮回灵炉，绝对不能硬抗。”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高得诡异的外灵力体现在可怕的恢复速度上。

代价就是，把断掉的肌肉、骨骼、神经接上时，怪异的痛苦会充斥大脑，无药可医无法可解，只能凭借毅力强撑。恢复得快还好，但要是换成慢慢复原，那就太折磨了。

像是无数钝刀子割肉……坚持不住就会晕过去。

尽管事实没有说服力，不过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受伤。

“所以，如果有一天，刺客圣殿……不，圣采儿成为我们的敌人，会非常头疼。”

避而不谈自己这些年承受的痛苦，夜悠只给出冰冷结论。

王向看着这个表情淡然的孩子，他沉默了很久。在夜悠很小的时候，他就知到那对外界不甚在意的外表下跳动的是狂傲的心脏，不屈的心脏。

看似平静，实则激烈，人类的理性压抑疯癫的想法。剑走偏锋的行径会引发预料中的失控，硬生生逼迫着命运的齿轮一次又一次转动。

这很容易以伤换伤，以血换血，以自毁换取最高效率。

这会死的。终有一天会玩脱的，就算再怎么缜密谨慎也——

不，战士圣殿没有那么无能，需要一个孩子去独挑大梁。

王向用大手轻轻抚了抚少女柔顺的黑发，坚定道：“交给我们吧。放心，每种情况殿里都有预案。”

“不会再让「黑剑事变」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