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顾安骑着马来了五里村,今日是曹茵跟大娘子约好去诊治的日子。
当日从县衙回来虽带回来了一纸契书,但武氏仍让曹茵去了趟大王村找顾安今日陪同一起,比起曹茵的不在意,武氏多了几分担忧。
一行人在家用完早膳,由顾安驾车出发,大娘子的庄子位于武义县郊西,从五里村过去得绕行一段路。曹茵坐在另一边车辕处,武氏坐在车厢里,三人有一嘴没一嘴的闲聊着。
“曹茵,这次医治后若是名声传开你是打算在县里开一所医馆吗?”顾安问曹茵。
大娘子与曹茵去官衙签订了契书之事是这趟曹茵去村里找他时才知,想着这件事被扯到明面上来,又是治疗鬼胎,若曹茵治疗好了,回头找她医治的人必然不少。
而扬名后对于曹茵来说利弊皆有,但利更大一些。
野参于曹茵来说是有限的资源,行医治病于曹茵来说是比野参更加长久的一门技术和手艺,要顾安说,若是在武义县定居,靠医术吃饭才是长久保障。
“这,还真没想那么远。”曹茵靠着车厢,也没当顾安是外人,缓缓道出心声。
她的确没有想那么多,要说回到武义县前,她只打算要回阿爷给镖局的千两银和趁机为原主寻求个答案,但回到武义县后各种事情接踵而至,特别是在她以为一切都脱离了原本轨道时又遇到了原主上两世的主子,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也让她不得不暴露医术来破解原书剧情这个局。
“若是想要后续也医治病人,要么去现有的医馆和药铺坐诊,要么便是自己开设医馆,无论哪一种都需去府城考取行医证,否则就算是每次医治都去县衙立契,真出现纠纷时,你也不占理。”顾安说道。
他这话一出,曹茵猛地挺直了腰杆,看向顾安,而原本只是坐在车厢里旁听他们说话的武氏也一把掀开车帘,急切道:“那我们跟大娘子的契书岂不是白立了?”
顾安:“婶子别着急,大娘子跟你们签订的契书并不能完全算是医疗契书,且其中言明了若是出现治疗后身死的处理情况。我适才所提醒的是因为曹茵日后每一次行医并不可能都会去衙门立契,另外,也不是每名患者都如同大娘子这般愿意在契书中列明。”
顾安这话还真提醒了曹茵,这立契之事也是顺着大娘子而为之,但大娘子的情况并不具备普遍性。
“谢谢你了,顾安,我会好好思考下。”曹茵看向顾安,语气认真道。
顾安见她真的放在了心上,也没继续说太多言语,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抵达大娘子的庄子,由上回见过的庄子管事领着三人进了厅堂。
喔嚯,厅堂还是那个厅堂,几位主角还是那几位,但是厅堂里还另外多了几队曹茵认识却不知出现在此是好是坏的人其他人。
仁心药铺老东家的一行四五人,另外还有书吏徐成为首的三四名衙役,这些人中还有几名老妇人,毕竟是为妇人治病,他们这些男子也不便于全程围观,自是要带一些可靠的妇人前来。
大娘子看向曹茵,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介绍道:“曹小娘子,这些全是官府请来作为见证的人员。”她也没想到原本是为了安定曹小医娘心的立契会导致这般的结果,而这些人不仅她没法拒绝,曹小娘子更应是没法拒绝。
唉!
曹茵的确也没想到她尚未给大娘子治疗前便引来这么多人的关注,于医术上来说,她行得正并不怕这些人来监督,但顾安之前的提醒也让她明白这里并不是后世,更不是相对单纯的铁凌村,她行事必然是要更加的注意些。
然而这一切并不能怪大娘子,她拉着去县衙也是因怕她们忧心若是未能治愈……
想通了这些,曹茵更不会跟大娘子计较,笑道:“无妨,咱们不若开始医治吧。”
大娘子见她这般,心中对她高看几分,点头应下,她身后的随身嬷嬷闻言立马安排起来,上回看诊时曹小医娘早已跟她们说了诊室该如何布置,包括恭桶,她们都准备了三个,也如同曹小医娘所说那般用艾草熏过用烈酒擦洗过。
曹茵先是检查了东厢房的治疗室内的东西,发现没有遗漏后,便拿出早已调配好的药材,亲手熬制起药材,她在忙活这些事情的时候,除了武氏在旁帮忙外,那几名作为见证的妇人们却只是在旁看着,无人打扰也无人帮忙。
大娘子这会儿已被安排着去沐浴,用的是曹茵给的药浴包,待得大娘子沐浴归来,这边熬制的中药也放到了合适入口的温度,这边药铺派来的嬷嬷也用银针试过,没有毒性。
大娘子端着这碗药材,看了些许,才大口大口的喝了,如同下定什么决心一番,曹茵虽不是亲切的性子,见到大娘子这一幅毅然决然的样子,曹茵有心说上几句安心的话语,但又怕给了她生的希望万一结果不尽人意更折磨人。
喝完汤药,贴身服侍的嬷嬷便扶着大娘子在房间内坐下,等待药效反应,而并不止房内的这些人在等待,就连房外的其他人也都坐在正房厅堂共同等待。
特别是仁心药铺的老东家,要不是顾念着是男子的身份,他恨不得自己也进去观摩学习一二,好在这趟想着是为女子医治,他带上了小儿媳,只望她能回去将治疗过程描述清楚。
这间房间内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期盼和担忧的神色,倒是只有徐成这些县衙来的小吏们是因公事前来,对于医治的结果只因需要作为见证。
但其实,这种见证并不是都需要官吏在场,这件事情,大娘子家和老东家可能不止,但是作为同属于官僚体系中任职的顾安却是知晓的,但这会儿人多嘴杂,他哪怕知道这件事不同寻常,却也不能现在就问出来。
于是也只是坐着喝茶,时不时与徐成等人说上几句客套话。
等待的时间总归漫长,大家也都知道这事急不得,但是没想到,他们等到的并不是那边医治的结果,而是米铺家东家邵三郎带着几个人匆匆而来。
进来厅堂跟徐成几位行礼后,邵三郎拉着大娘子的娘家人去偏厅说话。
偏厅离正厅也就是几步的距离,虽然房门关上了但并不隔音,所以那边邵三郎跟大娘子娘家的争吵声透露了几分出来。
不过坐在厅堂里的人也不是心中没有成算之人,你那边吵你们的,他们这边聊自己的,是的,自从邵三郎跟祝家的人去了偏厅,余下的几人似是突然有了谈兴,聊了起来。
他们这边也没有聊多久,很快邵三郎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朝在场的众人拱了拱手,便带着身后拎着药箱的人去了东厢房那边。
因着大娘子在东厢房治病,那里的房门都是紧闭着的,邵三郎让随从去敲门,敲门之人也没顾及那么多,重重的敲门大声喊门。
顾安与徐成对视一眼,起身也去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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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的大娘子屋里正忙得很,喝完药一刻钟后,大娘子便脸色惨白,腹中的鸣叫声不停止,连候在一旁伺候的人都能听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遭,但又担心是因为别的,早已喊来曹茵进内室查探,曹茵进去,其他几名作为见证人的妇人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进去,而武氏与大娘子的贴身丫鬟一同守在药炉边。
好在内室不算小,哪怕用屏风隔成了里间和外间,却也是够这么些人进来。
曹茵上前抓住坐在座椅上的大娘子的胳膊把脉,在这期间,大娘子腹鸣不止,看脸上神情也是十分疼痛,好在并不像腹泻腹鸣一般还伴随着出气,不然这小小的内室怕是早已待不下去。
“可以扶大娘子去里面如厕了,大娘子不用害怕,一会儿会如同排恶露一般排出来些碎块,那些便是这鬼胎之碎片,于大娘子来说,这些便是病秽和邪秽,排出来便是好事,我现在去继续熬制药物,等大娘子排完这一次,还需喝上一剂药,再排一次,”见大娘子这会儿脸色惨白,她又补充一句:“可请嬷嬷一同前往,大娘子难免会腹痛难忍一阵,需要嬷嬷们扶着大娘子坐稳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见作为见证人中一名看气势像是领头人的嬷嬷走了出来,“我跟着一起进去里间。”
大娘子这会儿已然忍不住了,只顾得上看对方一眼,忙点头应下,再不进去,她怕是要在众人面前失礼了。
几人刚进去将大娘子下裙去掉,坐上专门准备的恭桶,没多久,里间的人便闻嗅到一股子血腥味,比起平时的血腥味中还夹杂了一丝腥臭。
大娘子捧着腹部,眼角已然挂满了泪水,一半是疼的另一半则是开心的,两余年了,不管肚子里的是个什么,总算是能排出来了。
而她身边站着的正是从小伺候她的高嬷嬷,见得主子这般,她拿出怀中的布巾帮大娘子擦去泪水,宽慰道:“主子别担心,见着曹小娘子一幅淡定的模样,这事定然是往好了走,今日治疗完了,主子再也不用为“鬼胎”而忧心了。”
她这段话正是说到了大娘子的心坎上,因为太疼了,她正咬紧牙齿在忍痛,便只能胡乱的点点头。
这边忙活了起来,曹茵这边也赶紧用药炉熬制起第二幅药来,这一幅药喝下去,才算是医治完毕。
而那些作为见证人的妇人们除了留下一人看着曹茵熬制药材外,其他人都趴在里间的门边,专心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时间东厢房十分安静,直到“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起。
“大娘子,老爷重金从府城请来的名医来了,还请开门让名医给您医治一番!”
因着房内没有反应这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有恨不得将门给敲破了架势。
大娘子被这声音激的气血翻涌,不仅下泄许多,更是气血逆行,直接喷了一口血出来,吓得房内的人大喊:“大娘子被这敲门声激的吐血了,曹小娘子你快来看看,怎么办!”
这一声大喊实在声音过大,穿到了房门之外的院子里,吓得原本在敲门的随从也不敢继续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