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误事不是胡说。
一觉醒来,方凝感觉天塌了。
忍不住一掌抵上自己的额头,她怎么忘了,这个时期君臣之间握手手、同榻而眠都是表示十分信任友好的举动。
但是,她忘了,她竟然给忘了!
周瑜与她畅饮谈心,她只侃侃而谈一番,便被他视为知己。酒逢知己千杯少,交心醉酒之后,懒得各自回房,就一道而眠亦在情理之中。
可是,她毕竟不是男儿身,这样欺瞒,有朝一日若是东窗事发……
所以,谁懂她一睁眼就看见旁边睡着的人是周瑜大人时,心中交织着的惊恐与雀跃之情直让她合不上嘴。
敢情那解酒丸根本解不了酒劲,而是只能在醉后让人能更快醒来。这功效太鸡肋了,她一定要研发一种千杯不醉的解酒药出来。
万分庆幸的是,没让人给她更衣,不然,她现在应该已经被丢出去了吧!
咳咳,虽然周瑜不至于那么粗暴,但是,换做许多人,应该都接受不了“好哥们”突然变“女人”,噢,也不是突然变的,是发现“兄弟”其实就是女人。
变态除外。
方凝后怕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待恢复了些许神志后,转头看向周瑜熟睡的面容。
那如画眉眼,清晰精致的轮廓,真是俊颜如月,动人心魄。春风一笑,便乱人心魂。
她轻声试探唤道:“公瑾?能复饮乎?”
回应她的,唯有那平稳深沉的呼吸声,宛如在吐纳天地之气,在这深夜里带着一股宁静与祥和。
方凝不信邪,又稍稍大胆凑近了一些,仍未有反应,反倒还让她闻到了几丝飘散在空气中的酒气。
好机会啊!
方凝喜滋滋地轻轻搓手,这可是历史上性度恢廓、雅量高致的周瑜大人啊,能够相遇相识,虽然对她来说,恍如做梦,很不真切。
可是,面前之人确确实实就是古今第一儒将周公瑾啊!
是非梦境,立足当下。
方凝正想趁其酒醉伸手上前抚摸一把那英朗眉眼,脑中霎时警铃大作。
慢着——
她想起了剧版演义里周瑜设计装醉,吟诗骗蒋干,放任蒋干盗书的情节,顿时止住了蠢蠢欲动的色心。
方凝深吸一口气,就让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番,不管周瑜是否装醉,还好自己没有出手,不然被误会她是心存歹念之徒,那可就有口难辩了!
而且,以她目前的境遇,不论她所处时代是正史还是演义,都应当时刻保持谨慎。
何况,男人三分醉,演到你心碎。
罢了罢了,清醒一点,别被一时的美色误了她后面要干的大事。
她可是立志要把名号跻身于建安神医排行的人!
方凝讪讪抿唇,极为惋惜地缩回了手。只是,望着那睡颜有些不甘心是怎么回事?
脑中灵光一现,换个思路,虽然占不了便宜,但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啊!
一个表明心志的机会。如果这不是演的,又或者这就是演的,她都不能错失。
方凝思即此,作势轻叹一声,道:“文武双全,当世之才,得遇此人,幸甚至哉!若能与之共患难建功业、同生死开盛世,吾平生之愿足矣!”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刻意而为虽然有些做作,但也确实是她的一番肺腑之言。
言辞之诚恳,天地可共鉴!
恨不能像关羽那样说出“关某之命即为刘兄之命,关某之躯极为刘兄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心”的豪言壮志来。
不过,表明忠心点到为止,说多了就真的太刻意了。至于他知不知晓,她是既希望,也不希望。
听天命吧。
方凝话落,便已移开了目光。四下观望一番,见这床榻内侧并未靠墙,于是,她将脚往外慢慢一抬,小心翼翼地翻身下了榻。
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外守夜的人也正打着盹,而换了岗的亲卫身形笔直,站守门外。
见了方凝,正要向她抱拳行礼,被她一个“噤声”的手势拦住了,方凝裹紧了身上的蓝色大氅,行至院外,仰头遥望明月。
忽然就理解了,古人赏月时为什么会常常发出喟叹了。
此情此景,唯有一句“明月何时照我还”极为应心……
——
时至深秋,秋风萧瑟。
丹阳境内的生活一片祥和,郊外田野,金色的麦穗随风翻起一浪又一浪,这是百姓们这一年种下的成果。
周瑜驾马自外归来,百姓们劳碌收获的身影映入眼帘,心中想要守护这份安定的心情愈发坚定。
驻足片刻,远方又来了一匹棕色快马,在看见周瑜后,立即勒绳下马,单膝跪地道:“公子,属下获孙将军捷报,特来呈上。”
周瑜伸手接过信件,看过之后,笑意渐渐漫上眉峰。
伯符兄果然骁勇,他令朱治从钱塘进攻吴郡,大败吴郡太守许贡,许贡败逃,由朱治代理吴郡太守之职。
他那一支军队打了不少战,如今已是深秋,宜修养生息,等过了冬,来年便可一举拿下会稽。
周瑜折好信件,拉动手中缰绳,赶至城中府邸。
正要将此事说与周尚,却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入厅堂之中,为首之人宣布道:“我主念周大人年岁已高,不忍再使其劳心费神,特召袁大人前来接替太守一职。周大人可回寿春颐养天年,也好令吾主心安!”
此人口中的吾主正是曾与孙策之父孙坚共破董卓的袁术袁公路。
袁术眼见刘繇败逃,孙策部曲越战越猛,唯恐孙策脱离自己的掌控,便设法将周尚、周瑜召回寿春,命其堂弟袁胤来接任丹阳太守。
因周家根基在江北庐江郡,正是袁术的地盘,这样也便于限制孙策与周家的联合。
他这明晃晃的阴谋,周瑜自然是看得出来,他知孙策此时尚在征战,大局未定,不能让其陷入腹背受敌之境,便只心中叹息着摇了摇头,与周尚共同接下这份调任令。
周瑜与周尚一同走到堂外,待周围没了袁家耳目时,周尚才道:“吾侄如何?”
“伯符兄尚在征讨逆贼,不宜有失。便是回到寿春,行事或有不便,也无妨。”
“我侄素有远见,如此,何日启程?”周尚对他的判断和决定一向放心。
周瑜做事一向不喜拖泥带水,袁胤这一来,几乎已经将整个丹阳控于掌中,他本想即日整装出发,但想到方凝那边正在进行的事宜,思索片刻即道:“后日。”
方凝正在筹建医馆,四处找寻医者。周瑜顾及她自兖州逃难至曲阿,又跟随他回到丹阳不过才月余时间,还未安定下来,最近又忙碌得两人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本来还担心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些犹豫,毕竟没有人喜欢一直奔波在路上的日子。
但他刚一把返回寿春的事一说,方凝没有问其缘由,就已面色欣喜得询问何日启程。
仿佛期待已久,又像是早有预料。
“我观子璋,似是早知会有今日?”
方凝诚然道:“自公瑾同凝分析过各路诸侯称霸局势后,凝便大胆猜测过。”
周瑜一笑,道:“愿闻其详。”
方凝结合自己所看过的一些历史人物评价,捋了捋思路,缓缓道:“就今日事而言,袁术此人素来反复无常,且言而无信,虽出身高贵,懂一些纵横之术,却眼高于顶,非治乱之主。孙将军得公瑾相助,势不可挡,已有称霸一方之资,袁术为设防孙将军做大,唯有先召回公瑾与周大人再做打算。”
周瑜目光钦佩道:“子璋慧眼,料事如神,令瑜佩服,有这般才能,日后必能成一番大事也!”
“凝才疏学浅,公瑾过誉,凝甚惭愧。”
求求了,别夸了,她真的不是谦虚啊,只不过是占了时代的便宜,才有了几分看似能够窥探时局的能力,真要她出谋划策,只怕她的下场就是第二个马谡。
方凝转移话题道:“不知公瑾与周大人议定何日启程?”
周瑜目光温和地看向她,问道:“后日,如何?”
方凝想了想,那时间真是绰绰有余,要是今天可以走就好了!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最近忙于规划未来建立医馆,还有考验她到处集结的医者的水平这些事,所需要携带的身外之物也不过就一个包袱。
随时可以启程。
不过周瑜与周尚既然定了后日,想来自有他们的打算,她无权干涉,只需依令行事便可。
她对历史知之不多,上次好说歹说,系统才终于给了她一本《三国纪事概要》,所以她才早就知道今年周瑜会被袁术调回寿春。
而明年,袁术称帝,孙策与其决裂,东吴的历史齿轮运转痕迹才终于明显。
再等上一等,孙策定基业于东吴,受封吴侯,便是与周瑜合璧之时。
届时,等一个契机来临,她所建立的医馆便可名扬天下。
方凝一想到以后人们会从称呼她“方大夫”到“方神医”,这努力的意义一下子就豁然了。
做梦都会笑醒。
周瑜见她神飞天外,但眉梢喜色愈深,想来是对自己定的时日合适感到高兴,不由唇畔一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