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尘被禁足当天,饭菜出现一些变化。
沐家财大气粗,主子们一日三餐的标配是两荤两素一汤,如果有其他要求可以跟厨房那边提,大多数时候会得到满足。
小少爷记忆里沪市辞家吃的比这豪华,一般西餐是标配,佐以红酒,一顿饭按市价计算能吃掉十来块大洋,沐家这点饭餐对比原身在沪市的生活水准,属实下降有点多。
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在辞家吃饭的只有原身一个人,或者大家齐聚餐厅一同开饭,看着七八样菜,实际厨房只需要准备七八样菜。
而沐家各房各吃各的,一个主子吃四菜一汤,实际上厨房需要准备十来人份,这还不算有人临到饭点想吃别的或者不吃,那么就需要另做,预先准备好的菜就成了浪费。
而且时人崇尚西学,国内西餐价格虚高,只看制作成本的话,其实沪市辞家在餐食上的花费比沐家要少很多。
沐家主子多,各人有各人的脾性,厨房为了应对各种意外自有一套处理流程,保证餐食方面不出岔子。
辞尘也是四菜一汤的标配,他不挑食,厨房做什么他吃什么,从来没有不顺心的。
今天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送饭的人却迟迟没有来。
后来人来了,拿出来的饭菜没有一丝热气,炒时蔬里的青菜叶子皱巴巴泛黄,酱猪肘里油渍黏在泛白的肥肉上油腻异常,丸子汤上面厚厚一层浮油。
对于馋肉的人来说这顿抵得上山珍海味,对辞尘小少爷这种锦绣堆里长大的富家子弟来说,这就是挑衅,是侮辱。
辞尘没说什么,在送饭人注视下平静地吃光所有饭菜。
对于孤儿院长大的辞尘来说有的吃就不错,至于好不好吃,那是有条件才会考虑的事。
或许没看到自己想要的,晚饭时候送饭人变成了张管事。
“大少奶奶近来可好?这是您的晚饭。”张管事一口一个“大少奶奶”,作态神情却截然相反。
打开食盒,拿出一荤一素外加一碗硬邦邦的隔夜米饭。
“今天二少爷回来,二夫人高兴,特地吩咐厨房做了席面送去,大家伙都在忙,人手不够,多有怠慢还请您见谅。”
说到“二少爷”三个字张管事昂首挺胸,粗短的脖子恨不得顶穿天花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儿子中了秀才。
用筷子尖点了点那盘黑乎乎看不出原料的菜,辞尘问:“这是什么?”
“爆炒牛肚。”
哦,原来是肉菜。
又点另一盘碎成渣渣看不出原料的菜,“那这个呢?”
“麻婆豆腐。”
辞尘懂了,“单独为我做的。”
“哪能啊。”张管事双手揣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看怎么一副落井下石的奸邪相,“厨房忙着呢,您又不是什么贵重人,能吃上这个就不错了,可没精力给你开小灶。”
沐家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小型社会,沐老爷处在顶端,而辞尘属于边缘人物。
他本就是外来户,在沐家需要仰仗他人,先前众人看不清形势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张管事自觉体察上意,见辞尘落了难立马抖起来。
这种境况一般人被欺负了大多选择忍气吞声,辞尘偏不。
他选择正面杠。
“烂成这样的手艺都能上灶,得浪费多少粮食,拿这些糊弄人,你们私下里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二夫人管家水平不行啊。”
一听辞尘污蔑二姨太,张管家顿时如被踩到尾巴的看门狗再也维持不住体面。
他开始放狠话,“劝你识相点,得罪了老爷还敢来得罪我家夫人,我看你是不想在沐家待了!”
“我是不想在沐家待,所以你有办法送我出去?”
张管事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地位比他高的他低头哈腰都来不及怎么会争辩,地位比他低的他也不屑和对方理论,被辞尘几句话搅合,张管事一时间忘了该说什么,不太端方的脸涨红成猴子屁股。
辞尘敲敲桌子,指骨撞击实木发出沉闷响声,每一声都不紧不慢撞在张管事心头。
“我是被禁足,也只是被禁足,大家长都没苛待我,你倒积极得不行。沐老爷知道二夫人对大房不满吗?”
“你别瞎胡说!”
张管事急了。
二夫人是对大房积怨已久,但府里谁不知道大少爷才是老爷的心尖子,谁敢怠慢大房?
二夫人都只敢私下里暗戳戳做些小动作,更别提他们这些下人。
要是老爷知道他急不可耐跑来大少奶奶这里找存在感,恐怕二夫人第一个不放过他。
“你以为你还是大少奶奶?三番两次逃跑老爷早厌弃你了,就算去告状别人也不会听,劝你消停点。”
辞尘笑眯眯看他,看得虚张声势的张管事嗓门越来越小直至消音露出局促,才缓缓开口道:“明天的饭菜还和今天一样?”
不自觉下弯的脊背微顿,张管事听懂了潜台词——只要他消停,大少奶奶就不计较今天的事。
辞尘先前撅他面子,张管事面上笑嘻嘻赔罪,实际心里怨恨已久,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好好看场辞尘的笑话心里才痛快。
可惜他欺上奴下久了,忘记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他奉为圭臬的那套游戏规则来。
嚣张气焰一旦被打压下去很难重新点燃,张管事沉默片刻,像初次见面那般弯下了腰,态度重新恭敬起来。
“今日二少爷回来突然,厨房没有准备不免手忙脚乱,明天绝对不会出同样的岔子。”
张管事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个时候席面差不多置办好了,厨房也空闲下来,要不重新给您做,您看您想吃什么?”
“来碗面吧。”
面对前倨后恭,辞尘接受良好。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练就见人说人话见诡说诡话的本事。
遇到沐七来那样意志坚定说一不二的人,在没有足够能力和对方掰手腕时最好先低头,向强者低头不可耻。
遇到张管事这种欺软怕硬之辈,他强你就要更强,只有你强了他才会怕,才会躲远远的,否则一旦露出疲软之态,这种人第一个跳上来撕肉喝血。
看,只是稍强硬了些,这人就缩了。
张管事走后没多久,就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汤面。
细白面条躺在金黄透亮的汤汁里,上面窝着俩焦黄荷包蛋,小青菜翠绿欲滴,不但卖相极佳吃进嘴里味道也十足惊艳。
辞尘连面带汤一口没剩下,吃完摸着微涨的肚皮在室内来回消食。
只有一个人在的时候,辞尘脸上才露出些许焦色。
眼看书中原主的死期将近,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逃出沐家。
包括辞尘在内,沐家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禁足短期内不可能解开,没想到第二天沐家大少身边的人来到辞尘面前,说大少爷要见他。
禁足令仅维持一天,就在沐家大少的干扰下自动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