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阵秋雨后天气转凉,此时的会稽已入深秋,魏府上下也在忙活,毕竟来了客人,虽不懂女郎为何将这些泥腿子谋反的人视为贵客,但事交代下来了,他们还是尽心操持。毕竟女郎是个好主家,每月月钱后时不时还有赏银,世道乱了,去哪找这样的主家去?所以这些日子,魏倩无论做什么,上下都是一心,别无二话。
古人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没人比他们更懂怎么明哲保身,主人家视做贵客的人,他们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怎么也不会表现出来。
魏倩听了刘邦的饼,哈哈大笑,不作回应,只觉得新奇,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去面试听hr画饼,先听了老祖宗画的,但刘邦是有能耐烙出来的,所以魏倩嫌饼画得太小,不应。方才已经交换了名姓,所以魏倩与他客套道。
“沛公这边请,细君,去煮酒。宋军侯,你招待招待诸位壮士,好酒好食皆上,不够让人去与邻里采买。”
刘邦与她一道行于院里,进了主院,跟她一道坐于院里亭台,柳细君招呼人于石桌上放置酒食,石凳上有软垫,此时的凳椅是胡人之物,被诸公视为蛮夷,不识礼法。魏倩实在坐不惯跪坐,便怎么舒服怎么来,刘邦也不是个讲究人,他在沛县时自己还做小木凳呢。
“沛公因何来了会稽?”
魏倩虽然一清二楚,但流程还是得走的,她虽有意入股沛公,但是上赶着不是买卖,看张良与韩信就知道了,纵使给了大排场,但自己来的终究不如求来的。
“识人不清惹了祸,被人窃了沛县投了陈胜那边的反军,不知家里情况,妻儿老小还有好友都在里头,这不想着来找项将军借兵,名报上去了,排着队呢。”
刘邦见魏倩也是个不拘小节着,索性说话也懒得藏着掖着,他此次就是来求助的,哪的门路都行。而且府外看了一天,这女娃是个办实事的,与民便利,诸多方子直接摆出来,这气魄就不是扭捏的人。况且他手下全是粗人,只有萧何一人识文断字,但也是治内政的,真要出谋划策办大事,萧何就不行了,而且现在萧何还陷在沛县里头呢。他瞧这魏家女郎比她爹可有能耐多了,只要有能耐,他哪会看人是男是女,都是他谋大事的救命良药。
“沛公若是想见项将军,我这倒是有门路,等会让管家递拜帖,明日沛公与我一起前往,项将军必是能见到的。”
魏倩原本想学张良,但子房的情商过于高,那句此天以臣授陛下,就让人拍马莫及,而且以后与子房一起共事,属性一样高下立见,不妥。不如就这么有啥说啥,反正她年纪小,沛公还能欺她年少不成?
“女郎坦荡,以后若有难处,我能帮的,决不推辞。”
刘邦很高兴,他本来就对魏府好感甚佳,毕竟年少情怀最为珍贵,他向来识人有数,魏女郎年纪虽小,但眼明心亮,且野心勃勃,哪怕她藏着,也瞒不过他。这世上,有野心是好事,有野心有**,就能拧成绳,若是无所求,反而无法共处。
他自个也是野心勃勃,旁人起兵为王侯将相,为复国为王,他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始皇帝的帝位,大丈夫当如斯。别的,实在不配卖命,他饮了一口热酒,对上她灼灼眉目,仿佛看透了里头藏着的野心。
“女郎,这天下起事反秦诸侯,我观之,英豪甚少,唯一能成事的,只楚军上下一心,项羽有万夫莫敌之勇,项梁有帅才,却都没有王气。”
刘邦看着眼前的女郎,空口画饼,若是他有钱有地,就以利许了,可惜他才刚创业,但实在见才心喜,于是只能交心以待。
魏倩一直很清楚,汉是她最好的选择,她要的就是一份沛县创业的原始股,韩信半道投奔,战功赫赫,但终究是半路来的。
而且刘邦实在太能耐,他的至暗时刻,也就这几天,哪怕没有她,过几天他也能跟项梁借得兵马,夺回沛县,然后开启开挂的一生。与刘备寻个谋士还得三顾不一样,他手下的人才,来慢一步就慢一生,都是自己投来的,哪怕是谋圣张良,与一计能安天下的陈平,没一个是刘邦亲自去请的。
郦食其去投他,他还洗着脚面试呢,更别提那些大儒公孙,有多从心了。但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刻意,而且对比那种千年狐狸,她实在太稚嫩,大学生的愚蠢清澈没脱干净。索性也很心,怎么也得比他们快一步。
“我观沛公面相,也是天下贵人。”
刘邦很是高兴,每一个相士,都说他是天下贵人,他听多了,但这次不一样,他要的是魏女郎助他。他与陈胜吴广纯黔首起义的不一样,他少时便游历天下,幼弟还师从荀子门下,他去过信陵君府上,与她父亲相识,还虚长几岁,又在张耳门下当门客,知晓贵族如何成事。那些贵族,不过如此,他又当了秦吏,数次送文书去咸阳,他有个好相貌,又善交际,不论尊卑老幼,都与他相谈甚欢。他知晓秦的江山是如何运行,百姓如何安抚,他出身微末,知黎庶之想。
他能让跟随他的兄弟尽得所欲,也能让黎庶尽得所欲,这天下,还有比他更适合当皇帝的人吗?
所以陈胜吴广起事,还得立个魏咎当魏王,他从一开始便叫众人传唱赤帝子,他与那始皇一样,皆是真龙。魏倩教黔首,看起来一无所获,但她得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名望。想必今日之后,魏女郎的名声与她所授的吃食一样,响在黎庶耳边。这是他所缺的,但若魏女郎为他所用,这一切又会化为他上位的利器。
“若有才能,皆可高居庙堂,女郎若助我,将来名与器,皆得也。”
魏倩听着他的饼,也很是高兴,毕竟她也不会带兵,真让她去带兵,估计实操还不如张良呢。带个部曲百人,纯靠宋庄负责,但也没掺和过战士。
“我师曾言倩有王佐之才,可惜是女子,这不得让他看看,女子也能干一番大事。沛公若听倩之言,夺天下者,必沛公也。”
刘邦被这直球打得噎了下,听她这不要脸的话语,不禁与她笑骂道,“听女郎之意,若不听你言,这天下,我还夺不了?”
魏倩抖了个机灵,“难说。”
刘邦哈哈大笑,魏倩也被这梗笑起来,两人笑点完全不一样,却出奇和谐。
“愿闻其详。”
魏倩起身,“沛公随我来。”
她将人带入书房,魏欷一直守在亭外,他听得主家在谋大事,不想如此大胆,他忍不住看向刘邦,此人何值得女郎说如此谋逆之言,一个不慎,有倾家之祸。
魏欷守在书房外,毕竟女郎身边有外人,需要人护着,免得出了事。
魏倩展开墙上的地图,刘邦瞳孔一缩,他不禁走向前,细细抚过,看了看沛县位置,这副地图的含金量在这个时代,就是王炸。
能在此时拿出这幅图,可知谋划早就开始了,刘邦回头看她,目光灼灼,与方才惜才又不一样,这是个金娃娃。然后金娃娃张口道,
“沛公,我还有钱。”
刘邦非常从心,“卿不止有王佐之才,还有相宰之能。”
魏倩能到了她想要的饼,于是也不藏着掖着,求职的时候,能吹多牛逼吹多牛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虽不通军事,但是这两年遇见各地商人,他们走南闯北,对地形皆知一二,我便绘成此图。”
其实是根据他们口述的地名与现代的地名重合绘制的,有些许对不上,但有已经很了不起了。
“今日教给黔首的,只是一二吃食,我不仅会教麦荅做法,不仅会制肥皂这些小物,我还知给作物增肥,知水利天文,知富贵之道,知天下事。天下诸侯只知划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然后躺在上面欺压奴隶,只沛公有称帝之心,而我有李斯之能,沛公若以相位许之,倩愿助沛公起事。”
刘邦回头看女郎眼中勃勃野心,与他的大志不一样,她还带着女性的慈悲,无论是作物,还是水利,一动得益的是万民。他看着她,他起于微末,世人皆嘲,她是女子之身且年幼,世人只知为她寻一丈夫,寻一主人,却不知她有着这世间男子都没有的刚韧脊梁与独立人格。世间天才少有,但总是有些大才,因着世人偏见。在世间磋砣。
此时房内并无男女之分,也无君臣之别,是两个志同道合之人的惺惺相惜。
刘邦握住她手,却并无他意,他言道,“卿并非李斯,是我之姜太公,若刘邦有一日得偿所愿,也定让卿去还世间安宁富庶。”
毕竟她实在不缺富贵,她所知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得来一场泼天富贵,但她言中之意,是教化万民,教他们富贵之道,他便知她志向何在,毕竟他是个再敏锐不过的人。
这无人之处,她听着他的话,没忍住还是窃了子房之言。“此天以臣授陛下也。”
这一句石破天惊,毕竟此时刘邦的王冠还是竹子做的,只能私下戴戴,他还一无所有,而一个贵女,带着家财地图,带着安民之方,治国之道,就这么朝他走了过来,还言之凿凿唤陛下,身家性命尽托付,毕竟造反是死罪,此时秦还未亡呢。
他怔了怔,哈哈大笑,视她如视珍宝,还是那句话,只恨身边无钱无地,恨不能尽付之。
魏倩也平复了心绪,扬了扬眉,萧大人啊,你的丞相之位,它不稳啊!
但此时毕竟是秦时,他们在书房执手相看是怎么回事,刘邦比她父还大几岁呢,性别的弱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怕流言。于是她把地图合上,装于盒内,再将木盒赠于。
“此物便赠与沛公了。”
他们一道出了书房,刘邦抱了一木盒子,魏欷听不太清他们说话,但想也知道,都是谋逆之言。
魏倩与魏欷道,“魏叔,备好酒好菜,我不善饮酒,你代我与诸公饮。”
然后魏府热热闹闹,曹参樊哙他们也一扫阴郁,吃喝起来。最后都没去睡准备好的客房,魏欷与他们一道,都醉死在厅房里,睡得七仰八倒。
刘邦想着第二日还得去见项梁,就让他们自己闹,他还有大事呢。
见魏倩今日穿的男装,改良过正合身,看着飒爽干练,与昨日贵女装扮完全不一样。
“沛公早啊,项将军已派人来请,沛公可要一道。”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