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荡荡的魏府住满了魏家人,魏欷与老管家也一道回来了,还有魏倩的几个侍女,陈青词,孙云儿,吴昭也随魏府来了咸阳,等魏家人都安定后,她们泪眼婆娑的看向魏倩,魏倩拍了拍她们的手。
“辛苦了,彭城怎么样了?”
陈青词一直管理着肥皂与洗头膏牙膏等日用品的厂房,当了两年管理者,她身上有了沉稳的气度。
“霸王征税五十,民皆怨之,家主便带魏家族人尽数迁来咸阳,族里工匠也是,一并打来了。奴婢的父母族人也跟着队伍后面一道过来,仍在城门检查。听城门的大哥们说,如今入关中分地,他们都欲入籍关中,得分民田民地,免得误了春耕。”
魏倩先前就负责这事,她自然清楚,她点点头,又道,“那你们父母岂不是要离开咸阳,与你们分离两地?”
云儿擦了擦脸上泪水,抢过话头,“不打紧的,他们有地才能安定,人离乡贱,能分就已经很好了,日后都在女郎治下,我们家人也有了依靠。”
魏倩抚了抚她们的长发,又搂过一旁的小昭,都拍了拍肩膀。
“说得对,今我为汉相,你们生活在汉地,还怕什么呢,只要你们不惹事,若谁欺负了你们,我自会帮你们。”
……
魏倩看着等候在外的魏欷,带着他往府外走,管家既然来了,那她的关中经济也可以开始搞起来了,这时修建工厂,春耕过后可以忙碌起来。
“你们撤离楚地,可有受到刁难?”
“并未,年关工钱奖金一发,未拖欠工钱,也就没人盯着,家主是带我们除夕时就离去的,那时正值休沐,并未惊动楚人。”
魏倩点点头,难怪一起过来这么顺利,原来是过年跑路的。由于人太多,他们路上就耽搁了些时日。
“我这还有千余墨者,管家你选地址时可以多选几个地,还有窑洞,我造了瓷器,墨家子弟会做,我分了他们一些股,这些带你去看就知道了。”
“诺”
魏欷对于产业扩大没有多问,女郎都当国相了,必然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魏倩带着魏欷去看了陶瓷,这些立马吸引住了魏欷的眼睛,做了一辈子贵族家的管家,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贵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取代青铜樽还能更显示他们地位的东西,出现了。
魏欷干了好些年,他在咸阳的周边寻各种地皮,厂子就准备盖起来了。
魏倩问清楚地之事便回了魏府,其实魏家人正大光明走也不会受刁难,这是贵族不言说的规则。英布因为叛变被项羽屠了满门,是因为英布原先就只是郦山囚徒,无根基的黔首,在项羽眼里,与草芥无异,也伤不到项羽丝毫名声。
刘邦立汉开国,甚至死前将他最后一个对手在战场上杀死,最荒唐殆政不过是与男宠藉孺宫室内不分昼夜厮混十日,然后又被催去平乱。但因为对旧贵族刻薄,对百姓宽仁,就被文人用放大镜述评过失,功一笔带过。哪怕是司马公的春秋笔法里,他的嬉笑怒骂还是跃于纸上,他的勤政,一生都在沙场点兵一笔带过,他的荒唐小人行为世人津津乐道。
到哪屠哪,征税五十民不聊生的项羽是千古英雄,哪怕百姓为他指了死路,哪怕乌江无一人江东父老前来接应。力挽狂澜亡秦灭楚统一立汉十五税一的刘邦是小人得志,哪怕他听闻有民众无地,让百姓去上林苑开荒,哪怕民心所向皆称贤主。这就是贵族文人的可怕之处,他们的笔是不会记黔首的声音,如果不是刘邦十几年内三次荡平天下,功绩摆那无法辩驳,估计记载下来的更加难看。
魏倩向来不认为宠便是感情,实实在在的权利才是,吕后在刘邦活着的时候诛彭越杀韩信,这生杀大权在握,还需要什么男人的宠爱吗?更何况刘邦死后给她留下了一个统一能完全执掌的天下,十几年的无冕之王,载入本纪。因为她足够强大,人们才会为她过去的委屈抱以同情,真正惨死的人,弱者激不起任何人同情心。
魏倩很清楚人性,所以她要做那个强者,站在大义之上的人,哪怕心狠也情有可原,而不是会被道德绑架的弱者。
如今的项羽没有入咸阳焚烧阿房屠杀秦人,野蛮并没有被激发完全,所以并不像历史那样稍有不顺就屠刀相向,只是税征得多了些,狮子大张口要人一半的收入交税,这就是压在人的生存底线上。他不光在楚地收,也向天下征收,刘邦自然不会给。但其他的王可没刘邦这么耐揍,要么给要么死,他们无可奈何。
秦也才征税三十,这样比暴秦更暴虐的楚,是压不住已生反骨的天下万民的,个人英雄主义是长久不了的,但项羽并不知道,他在应证他当年的豪言,那年始皇出巡,他脱口而出的——
吾可取而代之。
魏倩只能长叹息,为天下黔首,也为楚汉之争的人们,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秦二世而亡,项羽自刎,刘邦撑着病躯平叛,吕雉到头一场空,韩信血染钟室,章邯为秦秦人尽恨之,百姓更是苦痛。
她只能把这些线索捋一捋,然后将故事改写,她不太想管王侯争斗,她只为百姓抱不平,他们赶走秦,楚暴虐更甚秦,为什么这些剥削残酷永无止境?
她在与野蛮落后相拉扯,她欲用新制度去试探,奴隶制刚去不久,野蛮的兽性在撕扯着她的灵魂,她并没有外挂,每一步她只能走得更小心。她并没有为不能改天换日而沮丧,她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敢于试探,有心性一步步向前,已经很不错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她早就准备去见吕后,但是之前看着刘邦脸上的抓痕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时机,她早已备好礼物,如今的吕雉自然不缺金银俗物。她烧着瓷器的时候,把玻璃也弄了出来,做好精致琉璃瓶,她瓷器碗碟装一锦盒,葡萄美酒琉璃杯装一锦盒,几个琉璃瓶里装有她让西筠制好的护肤水乳,也装一盒。
第二天她起了早,如今魏府人多,但魏母是当惯了主母的人,她将内府事务尽接手,魏倩反而更松弛了,也更有闲时。只要钱财充足,魏母管家得心应手,恩威并施无人敢犯事。魏家是个好主家,眼看前途似锦,他们并不想得罪。
魏倩拿着礼前去宫中,如今的咸阳宫吕后住了进去,并不像以往那般让他们这群臣子出入自由,吕后拟定了章程,主殿议事之用,后宫沿用了旧时秦宦官宫女,每一个她都查仔细,不对的她都赶出咸阳。并不是她仁慈,而且犯事的早就死了,经过了胡亥赵高子婴轮番清洗,剩下的不对只是成分不对,倒也不必要人性命,况且关中缺人。
侍卫领着她前去王后宫中,她穿一身青绿曲裾,描着远山黛,步摇与玉簪交相簪于发鬓,腰间玉玦环佩压着裙摆,鬓角一缕发丝垂下,唇红齿白,远远看去,就像仕女图上的美人,魏倩很喜欢这套,很映春日的只此青绿。
吕雉扶起欲行礼的她,再次见到魏倩,她也很高兴,樊哙与吕泽也是重臣,但都在军中,也不能交往过密,刘邦的后宫还只有戚夫人,以前秦宫的妃子与刘邦胡闹了一阵,她都发钱将她们遣送出去,有家回家,没家按关中女子一人分40亩桑榆地。她们有美貌,也好嫁人,刘邦原先还有意见,但吕雉以秦时旧人不吉为由,驱散了,不欲给自己找麻烦。
这也让吕雉没什么知心人,唯一一个审食其是因为刘邦派他在家中照顾亲族,但入宫后自不能再相从过密,毕竟在沛县如何刘邦可以盯一只眼闭一只眼,吵架的时候怼一怼,互有把柄,但不能明着绿他。
这时候的吕雉只是一个果敢决断的王后,还未经历楚营三年痛苦而黑化,这一次也不会再经历了,毕竟不会再跟着刘邦去彭城,她得为儿女的以后打算。曹夫人不肯来咸阳,她喜欢旧地,不欲去咸阳争夺什么,刘肥也就养在吕后名下,很是爱护弟妹。
“无论什么时候看女郎,都是令人心悦,这一身真是好看。”吕雉拉着她走上席位,两人相对跽坐,“今日应当唤魏相,女郎已是朝中重臣,还未相贺呢。”
魏倩看着吕雉大气的眉眼,隐隐有了威势,笑着回道,“王后过誉了,若王后喜欢,我将家中绣娘送入宫,为王后裁衣。”
“岂不是夺魏相所爱?”吕后摇摇头,“如今汉王欲东出,宫中节衣缩食,为此遣走了旧时秦宫胡亥的上千美人,如若孤带头铺张,岂不是有负将士。”
“汉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王后有治世仁心,是百姓之福,亦是臣子的荣幸。”
吕雉听闻笑得前俯后仰,随后笑盈盈望向面前清丽的女郎,“魏相越来越有官腔了,还学会那些文人们的吹捧之词。”
“臣带了些礼物,咸阳宫取天下锱铢,本就富贵,王后定是不缺俗物,臣便取了些巧物,为王后献上。”
魏倩让人将礼物捧进来,一一打开,吕雉这段时间清点内庭与宫库,自认对宝物脱敏。但瓷的温润还是夺了她的视线,整套的瓷器与瓷茶具,随后是琉璃酒瓶装的葡萄酒,还有高脚杯,加上最后的护肤水乳。每一样都戳中她的喜好,她家是富户,自然有商人基因,她清楚知道物以稀为贵,何况是从未出现之物。
“这些是什么?看着格外贵重。”
“这似玉非玉是瓷,青铜毕竟是铜铁之物,用于盛酒盛食,未免有腥铁之气,对身体有所损伤。如今王后入主中宫,陶瓷温润如玉,正好一改旧时之景。这些有三个样式,如若王后喜欢,明日我多送些陶瓷琉璃进来。”
魏倩心里有自己的盘算,现在是将瓷往宫里送,以后就是宫庭御用,多好的广告,费用还不贵。
“这样是不是过于铺张破费了?”
“王后勿忧,这瓷器好弄,本钱只比陶土贵上几钱,这是新烧的新品,若王后有意,可以出人出钱入股瓷器与琉璃,日后所得之利,王后与魏家同分,如何?”
“魏相如此大方,可孤怎能夺你之利?这样吧,孤让吕家出人与钱财,魏相出技艺与工匠,所得四六,魏相占六分,如何?”吕雉并不想占魏倩的便宜,自古君出钱,臣办事,哪能什么都由臣子出呢,况且魏女郎相助甚多,魏女纸的收益也是她在管着。
陶瓷所利甚大,她一人是吃不下的,吃下也不安心,钱财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数字。“王后说得对,但若推及天下,人人可用时,所利甚大,不如我与王后各占四分,两分上交国库,以利百姓,如何?”
“魏相大义。”吕雉拿起护肤的水乳,她瞧着精致的琉璃瓶,“这是什么?”
魏倩打开精华水的瓶,涂在吕雉手上,细细的抹开,说着瞎话,“这是护肤的精华水,那一瓶是润肤的乳液,是曾经魏王室的秘方,王后试着用用,如若用得好,臣日后按月送与王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