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安看了她一眼:“若你所言不错,恐怕庞载也是被灭口了。”
路锦瞳抿了抿唇:“尸检报告呢?宋云知和她的丫鬟死因是什么?”
沈知安道:“宋小姐死于中毒,她的丫鬟暂未看出死因。”
“法……仵作没有在她的身上查出伤痕么?”
沈知安摇摇头:“她的尸体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如果不是没有呼吸,甚至都看不出她已经死了。”
这就怪了。路锦瞳思忖片刻,随后道:“方便带我去看看丫鬟的尸体么?”
她虽没有法医那么精通,但好歹见过不少尸体,亲眼去看会放心不少,说不定能发现新的东西,什么线索都不要放过嘛。
沈知安做不了主,便看向容筝。容筝放下书卷:“正好本宫也想去看看,一起吧。提前说好,不许乱动,只能看。”
路锦瞳明白自己只是个局外人,肯带着她已经很不错了,不能要求再多,连忙点头如捣蒜。
尸体目前还存放在大理寺,仵作昨日才检验完尸体。丞相夫人老早就来要尸体了,她不想让女儿和下人死后也不得安宁,因为宋云知的死因能确定,就先让她带回去了一个,丫鬟的还留着,容筝以没有找到死因的理由好不容易才留下。
他们到的时候仵作正弯着腰一寸寸在尸体上寻找什么,见他们来连忙行礼,主动汇报进度:“还没找到致命伤,属下打算再找一遍,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容筝点点头,仵作的副手立刻呈上来尸检报告请他看,路锦瞳也凑上去。宋云知是被下了断肠草,分量很足,死后身体所呈现出的症状与断肠草相符,没有什么疑点。
而丫鬟柳絮的报告上,好几个空格都写着“未检测出伤痕”,就算是因为疾病、中毒,死后尸体上都会留下相应的痕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路锦瞳道:“大人,您有查过头皮么?”
仵作很快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我正准备检查,刚要把头发剃掉。”
他用小刀将柳絮的头发剃干净,仔细检查过去。路锦瞳看得心痒难耐,她看向容筝:“殿下,我不乱动,凑近点看看成吗?”
容筝刚一点头,她就迫不及待地过去,和仵作一起寻找出血点了。
路锦瞳曾在无数电视剧和小说中看过,有些杀人手法包含针刺,这种方法在现代时很少被使用,因为很多人都分不清哪里是什么穴位,并不知何处致死,故不随意用。在古代可就不一样了,很多练功的人都大致知道什么穴位致命,加上针刺这一方法不容易被看出,人的肉眼有时无法分辨,很容易被忽略,使用率较高。
仵作剃的很干净,但发根尤在,从一堆黑点中寻找一处红点听着容易,做起来难,路锦瞳看得都眼花了,也没能找得出来。
她转过头去揉了揉眼睛,重新伏回去瞧,看完头皮又去看脖颈和脑后,在看到耳后时一怔,连忙去喊仵作:“大人您看,这颗黑痣是不是有点发红?”
仵作把头挤过来看了又看,他逐渐激动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啊,稍等,我去找工具来,测试是否真是伤口。”
他吩咐下去,让下属去拿些白梅、葱椒、食盐等物件,还搬来火炉,路锦瞳身体到底没完全恢复,站久了有点头晕,她找了个椅子坐下,随口问:“大人,是梅饼验伤法么?”
这是《宋慈洗冤录》中说过的一种验伤方法,能将死者生前遭受击打但死后不易显现的伤痕浮现,没想到这个架空朝代也有。
仵作讶道:“姑娘也懂。没错,那位柳絮姑娘耳后原本就有一颗痣,若伤口覆盖在上面的话确实难以看出,用梅饼验尸法显伤,就能确定死因了。”
这过程有些繁琐,路锦瞳浅浅看了两眼,便去和容筝一起看柳絮和宋云知当时身上携带的东西了,这些才是她的老本行。
沈知安在一旁解说:“丞相府下人的月银不过二两,柳絮身上却带了大面值银票,是个疑点。”
路锦瞳习惯性开始猜想:“是有人让她做什么事么?所以用银两收买她,有可能是在当日上午就见过面,拿到了银票,之后因为宋云知要出门,她没空放起来,一直带在身上,直到遇害……你们都看我干嘛?”
容筝温温道:“原来你不是自夸。”
“啊?”路锦瞳懵。
他道:“你之前想加入的时候,不是说略精通么。”
路锦瞳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那必须,我可是超厉害的!”
连一向严肃的沈知安也被她逗得笑起来,他道:“那之后下官就去排查,看看柳絮有没有什么亲人,有没有收到金银之类的东西。”
他们在这边聊着,仵作那里也有了好消息,他兴高采烈地过来:“殿下,大人,姑娘,有了,那颗黑痣上,真的覆盖着一枚针孔,因为有黑痣的掩盖,属下没能看清楚。果然是年轻人啊,眼神好,不像我,岁数大了,都看不清了。”
在场的另一个看过尸体的年轻人——容筝只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柳絮死因有了头绪,仵作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沈知安则要去查柳絮的事,他们就先分开。路锦瞳一刻也闲不下,坐在马车上还在回忆当时原身从茶楼离开时的每一秒,那段记忆被她自动生成视频,在脑中播放、暂停、播放、暂停。
“去现场看看。”她说,随后又埋进思绪里去。她在原身的记忆中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就是说,杀害宋云知和柳絮的人不在松风阁。
“这就是在去现场的路上。”容筝道,“本宫猜测,你看完尸体会想去看现场。”
***
松风阁离大理寺有点远,要过好几条街,路锦瞳也不闲着,继续询问容筝案情,两人聊了很久,容筝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赞赏。
不过她什么都没发现,自我消化后觉得特别充实,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大惊失色:“殿下,请恕民女无礼。”
她完全沉迷案件时会什么都不顾,只着魔似的研究,从前同事和朋友都被她吓到过。虽然她记不起自己当时是什么模样,但应该和中邪差不多,能把人吓一跳那种。
不管刚刚有没有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讲话,先道歉认错肯定是没错的。
容筝摇头道:“没事。”
他不知在想什么,只说了两个字就陷进深思中。路锦瞳不好意思打扰他,在马车停下后默默跟着他走。
当时她们选的是三楼的包厢,路锦瞳从进了大门后就完全进入状态,把原身的记忆引出,将自己完全代入,前日的情景在她面前一一浮现。
原身带着竹月直奔三楼,宋云知早就已经等在包厢里了,她看着急得要命,满眼焦灼,见原身来了,急不可耐的起身。她让柳絮和竹月都出去等着,拉着原身急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爹?让他想想办法,或者派人保护我们?我已经遭到刺杀了,若不是侍卫来得及时,我可能就死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原身也被她影响的焦躁起来。
“不如,你去告诉你爹吧?”路锦瞳说。
“什么?“容筝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还不如交给你爹。”她又说。
讲完这话她又沉默下来,用手指摩挲着什么,看手势像是在握着茶杯,可她面前分明什么也没有。
容筝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潜意识觉得不应该打断,只好在她对面也坐下来。
“知道了,就知道使唤我。”路锦瞳突然皱起眉,满脸的不高兴,起身将关着的窗户打开,“吹吧,这就不热了。”
她满脸的焦虑,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路锦瞳突道:“喝茶。”
容筝小心问:“我么?”
“对,喝。”
容筝端着空气,假抿一口。
沉默片刻,路锦瞳又道:“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告诉你爹,我也告诉我爹,让大人们来商量这件事。”
说着她起身,关上包厢的门离开。
须臾,路锦瞳又推开门走回来,她摇摇头:“凶手可能并没有出现在松风阁。”
这么说着,她视线转向窗外,对面正是一家酒楼。
容筝有些好奇:“你刚刚是在……?”
“哦,”路锦瞳恍然,“我在重拟案发现场,只是因为我当时不在,只能模拟在场时的,宋云知和柳絮究竟如何被害无法复原。”
其实她是在做侧写,不过这个她并不精通,是跟自己的师父学过两下,只能简单还原现场,像她师父那种级别的,已经能够代入死者情绪了,她还远远达不到。
容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循着路锦瞳的目光向对面酒楼望过去:“你是怀疑,凶手不在松风阁,而是在对面?”
路锦瞳习惯性地啃指甲,闻言闷闷点头。
“如果凶手是在对面,那宋小姐茶中的毒是谁下的?难道也买通了茶楼中的下人?”容筝顺着往下分析,“不对,这种事情不应该让更多人知道才好。”
路锦瞳点点头:“您忘了,柳絮身上带了大面额的银票。”
容筝恍然:“你的意思是……?”
“如果柳絮身上的银票就是有人买通她才给的,那么大胆推测一下,给宋云知下毒的人是否就是柳絮呢?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宋云知并且不会被怀疑的人。”路锦瞳接道。
“所以柳絮的死其实是被灭口?”
“有这个可能。”
推测到这里就无法进行下去了,没有更新的线索能串联下去,他们也并没有证据,方才的推论再精彩,也只是猜想。
“先去对面酒楼看看吧。”容筝打破沉默。
路锦瞳点点头,掩上门出来,跟着的下人在后面贴上封条。因为出了命案,茶楼的人都变少了许多,走廊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途径一间包厢门口时,路锦瞳听到里面传出窃窃的讲话声,门是虚掩着的,看那两人的打扮像是茶楼中的小厮,路锦瞳本着“让我听听这么个事”的好奇缓步凑上去,有时群众中也能带来讯息,他们是茶楼的工作人员,听到的小道消息可比他们多多了。
小厮A:“你看到了吗?那位路家小姐被放出来了,居然还与四皇子一起来了咱们茶楼。”
小厮B:“当日和她一起被抓走的好多人都还没出来,怎么她就先出来了?该不会是有关系吧。”
小厮A:“那可是沈大人,哪来的关系给她走?”
“……”
打扰了,原来是在说她啊。路锦瞳不想打扰他们八卦,后撤一步想轻声离开,却没看清路,一脚踢到了门槛上。
这一声并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茶楼,特别是里面的人讲话时鬼鬼祟祟还有提防,就很容易被发现了。那两人看的门口路锦瞳和容筝的脸,吓得脸都白了,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开溜。
容筝走开两步,见路锦瞳还停留在原地,低头不知在干什么。他缓步过去:“怎么了?”
路锦瞳抬起头,她眸中闪动着雀跃:“殿下,我想起当初偷听到那件事的地方长什么样了。你知不知道,谁家有一颗很大的罗汉松?”
容筝蓦地怔住了,他语气迟疑:“你确定,是罗汉松?”
路锦瞳当然确定,她穿来前参与的那起绑架案就在半山腰上,之前研究地形有人特意说过,她就是在一颗罗汉松下遇袭的,这怎么可能记错?
见她点头,容筝好看的眉眼皱起,他让路锦瞳跟她走出几步,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才轻声道:“丞相府。”
“哈?”路锦瞳惊了,“你是说宋云知她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