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丑哥儿。
可那张脸别说突然出现了,就算是一直看着,都得吓哭隔壁家娃儿。
杭锦躺了一天终于接受现实,刚从床上爬起来,人还有点萎靡不振:“吃啥?”
沈黎捂着狂跳的心脏,嘴角往下撇了撇:“你走路不出声想吓死谁?”
“我出来就问你吃啥,是你自己没听见。”
没听到你不会再喊一声?沈黎一声去你的差点脱口而出,事实上却只是没好气地回了句:“除了野菜还能吃什么!”
“又吃野菜?”杭锦脸都绿了,比盆里的野菜还绿。
“只有野菜,想吃肉就去山里抓。”
“去买啊,不是有钱?”
“买肉得去镇上,这么晚了哪还有肉买,要买也是改天。”
杭锦头脑猛地遭遇了风暴般,才想起这是古代的山村,不是交通便捷的现代,人们出行几乎靠两条腿,到镇上靠走要五六个小时,出了村都算谈异国恋的程度。
他不吭声了,坐到一旁又开始撒臆症。
沈黎很快将两菜一汤端上桌,山上搬来的桌子当了饭桌,凳子也足够,不用再蹲在地上围着破木板吃了。
两菜一汤,实际就是两种不同的野菜各炒一盘,和板栗野菜汤,没丁点荤腥。
但这样的饭菜,和一大碗的白米饭,对于沈家说是奢侈都不过分。
沈辉瘫了后一整天都屋里躺着,吃饭也不乐意出来,怕给添麻烦,沈黎装了碗米饭,盖上满当当的菜端进屋,出来时正好沈桃捧着荷包兴冲冲地直奔她跟前:“姐,二妞很喜欢吃,她把荷包还我了!”
“嗯,去吃饭。”
沈桃连连点头,洗完手立马扑到厨房,围着桌上热腾腾的大米饭直咽口水。
“光看就会饱啊,吃。”
一得令,沈桃抱着大米饭埋头就吃。
杭锦用筷子戳着白米饭,望着绿油油的野菜,忍不住夹了一根,视死如归地放进嘴里,也不知是太饿了还是这身子没吃过好东西,竟也觉得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便又夹了一筷子。
沈黎见男人扭捏的模样,撇撇嘴,盛了汤放到一旁晾给沈桃,木勺搁到碗上方。
原本家里只有两个碗,中午拿了两个大海碗和两个小陶碗下来,现在宽裕了,碗不但够用,还能空出几个舀汤。
“姐做的真好吃!”
沈桃扒着碗里的米饭,吃的贼香,“姐好厉害!”
“野菜炒的喷香!”
小姑娘边吃边说,恨不得把能想到的所有夸奖的词都说给自家姐姐。
沈黎闻言喜笑颜开,不大的眼眼直接原地消失:“好吃就多吃些。”
她厨艺还行,朋友虽不多,但吃过她做的饭都会建议她开饭馆,就是现在物资匮乏,限制了发挥。
“嗯,二妞都羡慕我能天天吃姐煮的栗子,还问我明天能不能再分她一点!”
沈桃塞的满嘴,眯着眼满脸满足,香迷糊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什么难得的山珍海味,实际就一碗白米饭和野菜。
杭锦挑着米粒,心想还成吧,虽然他以前也没吃过野菜没法对比,但味道和他以前在酒店吃过的蔬菜好像也没差多少。
沈桃吃一半就搁了筷子,沈黎见她明显没吃饱,疑惑问:“怎么不吃了?”
沈桃肩膀耷拉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米饭:“留着明儿吃,吃完了就没了。”
沈黎听得心里酸酸,小孩这是饿怕了,“明天还煮新的,吃吧。”
沈桃见姐姐如此笃定,才又克制地抱起碗,这会动作都变慢了,似乎填了填肚子后才想起要认真品味来之不易的美味。
吃完饭,沈桃就毛遂自荐洗了碗,沈黎转身接了锅水起火烧了起来。
结果水刚煮好,一旁坐着的大爷就发话了:“我要洗澡。”
杭锦早受不了身上的黏腻了,下午沈黎不在家,他没理由使唤一个毛孩儿,又不想动手,现在有现成的水,又习惯了被伺候,开口的语气都理所当然地使唤人。
沈黎瞥了他一眼:“要洗就等着,这锅不是给你的。”
装了半桶冷水,用几瓢热水冲匀到合适温度,就拎去洗澡房,让沈桃先洗。
剩下的全倒进盆里用冷水冲匀,锅里加新的重新煮,让杭锦想洗澡就看火,说完端着水去了沈辉那屋,非不让他坐着张嘴当大爷,受伤了又怎么样,反正她是没听说过受伤的人看个火煮水还能死人的。
沈辉现在只能靠别人帮忙擦洗,许是觉得不妥,他就让沈黎给他擦脸和洗脚,剩下的他自个来。
沈黎耐心道:“那好歹我给你擦了身上,后背不好擦,剩下的再自个洗,成不?”
沈辉只好点头,脱掉上衣,肩膀到腰腹因长期爬行磕磕碰碰的痕迹遍布在干枯黝黑的身体上,让人不忍直视,沈黎一顿,他忙摆摆手:“没知觉了,爹不疼。”
沈黎没什么情绪地点头,给他擦了身上就到门口站着,等他自个擦完别的地方了,又进屋帮他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抬起一个瘫痪的男人并不容易,尽管他骨瘦如柴,但她身体庞大沉重导致每个动作都很艰难,等给沈辉换完衣服,又帮他翻个身趴着,免得生褥疮,最后累的满头大汗。
沈辉红了眼:“黎儿,是爹拖累了你,还有你娘,是我对不住你们。”
沈黎一时情绪复杂,为原主感到遗憾和心痛,又无法真的责怪,眼前这个男人懦弱,无能,但他对妻女绝对是爱的,只是天性造就了他,想让他这窝囊性子支棱起来反抗父母,可能比要了他命还难。
她抿了抿唇,道:“爹放心,我会把日子过好的。”
沈辉抹了抹眼角,问她:“桃儿说你和丑哥儿去找里正了?”
“嗯,他给当了证婚人,婚书立了,会尽快去挪户籍。”
沈辉闻言果断松口气,脸上也终于浮现了一丝轻松。
他是有私心的,自个是个废人,担子全压在黎儿身上,丑哥儿正值壮年,还是村里唯一的猎夫,定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原本操心的婚事解决了,闺女有可以依靠的男人,何乐不为?
村里都说丑哥儿长得丑,沈辉并不觉得,丑哥儿怎么看都是正经男人,又高又壮一身力气,还有手艺,至于克妻的传闻,他更不信,配他闺女,没哪里不好。
沈黎不知道沈辉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端着水出去,厨房里一大一小蹲在灶台前不知说着什么,像挨着长的两朵蘑菇。
杭锦折断一根树枝丢火堆里,肩抵了抵小姑娘问:“几岁了?”
沈黎不由得顿住脚步,感情不喜欢肢体接触只是针对她的,只见沈桃扒着膝盖偏头看了他片刻:“七岁。”
“怎么那么矮,饿的跟猴儿一样,你姐那么胖,不会是她连带你和你爹吃的那份全塞进她自己肚子了吧?”
沈黎:“……”
“才不是,姐把所有能吃的都给我和爹吃,她自个偷偷吃树皮,我看到了她就说喜欢吃,树皮又酸又涩,根本没人会喜欢吃树皮的。”沈桃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
杭锦愣住,树皮能吃吗?他自出生起生活的圈子,都是奢华无度,铺张侈靡的,压根无法想象人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吃树皮,也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无私才会把吃的紧给别人而自己去啃树皮,这小胖妞倒是出乎他意料。
“桃儿。”沈黎大步上前,放下盆:“去睡。”
“好。”
杭锦这辈子没看过人脸色,也不需要看人脸色,丝毫不因为背着人说坏人被抓包而尴尬,见水滚了就要求:“该我了。”
沈黎洗澡时间久,也不想和他争,挥挥手让他赶紧去。
杭锦拎着木桶,有些怀疑这点水能洗的干净什么,他想念他的大浴缸。
简直痛彻心扉,半晌他认命问:“在哪洗?”
沈黎胖乎乎的手指了指,杭锦提着水就直奔而去,然而当看到那所谓的沐浴间时,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老鼠洞吗?没有灯怎么洗,而且没有沐浴露洗发水怎么洗的干净?
风吹起落叶,飘飘摇摇落在脚边,那破败的枯叶就好比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过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后,无论现在发生什么,他都能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杭锦摸黑进去,好在借着月色倒不至于什么也看不见,他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捧了把手就往脸上泼。
没洗面奶,他只能使劲搓洗,也不心疼这张脸被蹂躏,指腹摸到脸侧,触感不对,下颚线位置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杭锦狐疑地摸到异物,像脸上黏了层东西,轻轻一撕那东西就越大,伴随着面部明显的拉扯感,很快撕下完整一张东西。
拎起来一看,当场惊住。
只见手里的东西竟有三个窟窿形似面膜,赫然是一张假的人脸面皮!
伴着面皮揭下,脑中像卡顿的电影终于恢复运转,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蜂拥而至,之前没接收完全的内容全都清晰了。
杭锦根据记忆得知,原身被一个叫崔姨的人独自养大,对方熟握易容术,自幼便让他带着假面示人,也不说为什么。
十岁那年崔姨去世,后来原身所在的地方遭洪灾,他跟着村民一路逃荒,侥幸活了下来,最终经过桃花村,进山找寻食时意外摔下山崖昏迷,被老猎夫捡了回来。
他试图从记忆中了解原身为何要易容,可惜原身也并不知原因,只记得崔姨临终前都千叮万嘱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脸。
于是原身便从未摘下来过,连老猎夫都不知这事。
易容一次可用半月,原身早在崔姨去世前就学会了,如今更是出神入化,能做出完全贴合的面皮,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杭锦摩挲着那层薄薄的假皮,栩栩如生的手感像真实的皮肤,只少了人的温度。
崔姨临终前都死死拽着原主让他绝对不能露出他的脸,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断气,估计是事关性命的程度,杭锦可不想死,毫不犹豫将面皮严丝合缝地贴回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