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冷肃,万物冻结,乌云密布,像一团黑布遮蔽着太阳,天低云暗,似乎酝酿着一场风雪。
丰盛巷后街的宅子,谢谌正在帮林书阁搬行李,这几日购置用具,洒扫布置,整个宅子焕然一新,只见房屋整洁,布置温馨。
因屋舍较多,林书阁终于不用和林清远谢谌三人挤在一起了,不过因冬日不生火的屋子跟冰窖一样,白日里大家一般会在正屋,只等晚上各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林书阁的房间十分宽敞,甚至还放着他特制的书架,桌上堆着几卷竹简,一口陶罐上斜插着一枝红梅,清逸幽香,傲雪凌霜地开着。这是谢谌不知道跑哪里摘的,在搬进来的那天变戏法般从身后拿了出来。
他心中十分激动,西北的冬天空旷而荒凉,这一抹红色似是在荒芜中盛开的春色。林书阁现代见过各式各样的梅花,都没有这一枝好看。
他看得出神,没有听到谢谌进来的脚步声。
谢谌帮他把行李搬上马车之后,想进来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虽说就去几天,但是各种用品还是要带齐全。
不料进来却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林书阁今日没穿官服,一身淡色深衣,袖口绣着几叶青竹,眉目温润,嘴角带着浅笑,目光明净,看着桌上的梅花,这情景几可入画。
炎日非明,皓璧非净。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想靠近又怕惊扰云间月,镜中花,只停下脚步,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二人。
“大兄,大兄,县衙来人催了,你收拾好了吗?”林清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奇怪道:“二郎你怎么不进去?大兄呢?”
谢谌面无表情,“哥哥,县衙来人了。”
林书阁回头,看到林清远脸上带着焦急和疑惑,谢谌倒是正常,甚至眼中还有笑意。
“已经来催了?我收拾好了,这就出发吧。”林书阁将好几块木牍包好,准备拿到车上去。
谢谌伸手接过,“哥哥拿这个做什么?”
“我记点东西,这个很方便。”
好不容易去一趟郡守府,沿途所见所闻都要记一下,方便以后行事。
谢谌点头,“那我帮哥哥拿过去。”
“好。”
林清远在二人后面,有一种莫名插不上话的感觉。他不服气地跺了跺脚跟了上去。
院外,林萱站在门口,旁边是已经候在马车旁的王集,看见林书阁出来,行了个礼,亲切道:“林县丞,马车已经备好了,我奉县令大人之命来接你。”
一见是王集,林书阁惊喜道:“王兄,竟然是你,多日不见,你这是……要跟我们一同去?”
“多日不见,我果然没看错,这才多久,你已经是县丞了。”
王集当时见他献计得到县令大人青睐,不多久便成了令史,就觉得此子非凡夫俗子可比。这段时间他一直不在甘州县,一回来便听说那位林令史已经是林县丞了。当真是少年才俊,比不得比不得。
林书阁笑着谦虚了几句。
王集收敛神色,“林县丞,该上车了,今日天气不好,县令大人估计想早点出发。”
“劳烦稍等,我再叮嘱弟妹几句话。”
他转身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大兄去去就归,你们三人白日在家中读书,我们刚搬过来,邻里还不是很熟悉,尽量少出门。有什么事去找周二郎。”
“大兄。”林清远再也憋不住,哭得眼睛通红,林萱也眼角带泪,看见林书阁朝她看了过来,连忙擦了擦泪水。
只有谢谌一改往日的黏人,正色道:“哥哥尽管放心,家中有我在定不会有事。”
林书阁拍了拍他的肩膀,“仲宣,要是碰到什么事,尽管去做,出什么事有我呢。”
“知道了,哥哥,保重。”
林书阁朝他们挥了挥手,“保重,”便上了马车。
自穿越以来,一直跟弟妹共同生活,冷不丁要出趟远门,着实有些不适应,林书阁压下心中的离愁别绪。
王集驱动马车行走,马蹄声渐远,三人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清。
谢谌望着远处,神色莫名,忽觉鼻尖一凉,抬头一看,空中已经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他对双胞胎说道:“阿远阿萱,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雪花飞舞,不一会就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三人踩着积雪,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
空中乌云渐渐散开,初雪乍晴,空中还带着雪花的湿润,马匹嘶鸣,差役将行李一一搬上马车。
昨日走了一段路程,不想雪越下越大,积雪难进,一行人只能加快速度,在最近的驿站歇了一晚。
眼见天气转晴,李县令便下令即刻动身,林书阁进了马车,李县令已经在车内了,正翻着一册书,见林书阁进来,“过来坐,路程快的话,今日应该可以到郡守府。”
“谢大人。”
“到郡守府我们先去驿馆休整一下,第二日再去拜见魏使君。”
李县令说完便低头继续翻书简了,“你不问问我魏使君的喜好吗?”
林书阁淡淡一笑,道:“大人既然没有提前跟我说魏使君的爱好忌讳,想必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你倒聪明。魏使君镇守边境十几年,名声在外,朝廷十分倚重,爱好贤才,想必你会投他眼缘。”
“大人谬赞。”
走了许久,林书阁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草木寥落,一片苍茫孤寂之感。
马车摇晃,李县令合上书卷,“到时你有什么想法跟他说就行。”
“是,大人。”
越走越远,走过戈壁,一排排树木映入眼帘,冬季枝叶已落,但可以看出此地其他季节不是塞外荒凉之地。
那是因为雪山融水流经此地,滋养了万物,也使得此地虽地处西北,但水源充沛,植被丰富,可以称得上一句塞上江南。
林书阁远远望见一座城池,依稀可以看到城门巍峨,立在远处,似是守卫边塞的一把利刃,直插腹地。
一行人驾车进了定远城,守卫拦下车马,王集从林书阁手中接过传验递给守卫,“原来是李县令到了,下官失礼,来人,带李县令去驿馆。”
定远城是西北最大的城邑,此刻正值黄昏,太阳西垂,映得大地一片橘红,城内有的商家已经点起灯,灯火如织,一派祥和安宁之感。
“大人,到驿馆了。”
林书阁跟着李县令下了马车,驿管官吏已经安排好了房间,李县令嘱咐林书阁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去郡守府,便跟着小吏走了。
“林大人,这边请。”负责林书阁的小吏说道。
“有劳。”
到了驿舍,房屋虽小,但也烧了暖炕,看来这炕在定远城已十分普及。
小吏送来饭菜,一道口水鸡,一道莼菜炒肉,一碗粟饭,还挺丰盛,林书阁心想。
“大人慢用,过会再给大人送水供大人洗漱。”说完便关门出去了。
林书阁快速吃完饭,又出去洗漱完毕,天已经黑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月夜寂静,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他关好房门,便准备睡了,连日舟车劳顿,着实辛苦疲惫,不知仲宣他们怎么样?想着想着,不觉已沉沉睡去。
定远城早上十分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论声不绝。林书阁是被叫卖声吵醒的,他坐起来清醒了一会,便准备起床了。
其他人还没起来,他自己去厨房打了水洗漱完之后,就去找吵醒他的罪魁祸首去了,毕竟那老板叫的“酥油饼,又香又脆的酥油饼,”听着便十分好吃。
他来到街上,酥油饼摊上已经围了好多人,等了好久才买到几个,正准备付钱,“小郎君眼生,不是本地人吧。”声音轻浮油腻,周围买酥油饼的百姓纷纷避开。
林书阁回头看了一眼,“你有何事?”
那人身穿绫罗,腰配白玉,大冷天扇着折扇,一副浪荡纨绔样,“小郎君生得这样好看,在下一见如故,想请小郎君回府一叙。”
他眼神似蛇一般又湿又腻,上上下下打量着林书阁,最后停留在林书阁脸上,一双三角眼里面尽是贪婪。
看他恶心的眼神,林书阁明了,这是碰到流氓了,还是垂涎男子的短袖。
“劳驾让开,我还有事。”林书阁冷冷地道。
“小郎君别走啊,在下真是想跟小郎君交个朋友。”那人抬手拦住林书阁。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唉,又有人要遭这恶霸王的毒手了,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小公子。”
另一人回道:“谁说不是呢?这恶霸王欺男霸女,遇到颜色好的年轻男女,必要软硬兼施得到手,真是可恨。”
“谁叫人家是郡守府功曹最受宠的小儿子呢。”
功曹是郡守府属官,掌管郡守府财务,算是郡守的心腹之一。
那恶霸王得意洋洋地听着周边百姓的议论,丝毫不觉生气,甚至觉得让这小郎君听到自己的身份,岂不是立马跟了他。
“小郎君听到了?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还不跟了我,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他看了一眼林书阁的衣着,满脸鄙夷。
炎日非明,皓璧非净。出自汉代《公孙乘的《月赋》,大意是月亮比炎热的太阳明亮,比洁白无瑕的白玉更加明净,这是点题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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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