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开学的头一天,谢霖久违地起了个大早,简单穿衣洗漱后踩着谢红莲快生气的线,钻进马车里迷迷糊糊吃起了小笼包。沈常谦和沈江临早就在车里等着他了,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坐满了三人。
沈江临一路上交代了不少东西,小儿子认真听着,旁边是已经庄生梦蝶的谢霖。
睡得东倒西歪、口水横流,丝毫不顾及形象。
要是以后有孩子家长问沈江临:谢霖是你儿子吗?他可能想说一句:表的。
待到马车缓缓停下,他轻叹一口气,对小儿子说道:“你帮忙看着点谢霖,都低调些。”
沈常谦点点头拿了二人的书袋姿态优雅地下了车,谢霖被沈江临晃醒,然后像一团液体一样从车上流了下来。
沈江临:“……”
“眼睛睁大些,看着点路。”
谢霖努力睁大了眼睛,金陵学堂的牌匾便明晃晃得挂在眼前。
那是一块很大的牌匾,乌黑的底木泛着油亮的光泽,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但这么大一块肯定很贵,四周边框刷了一条金漆,华贵的同时又显得简约大方。突出的“金陵学堂”四个字是太子太傅亲笔,也是金色的,听说特意贴了层金箔。
光是一块牌匾就要耗费不少财力,不过还不够格体现江南的富庶程度。这样样式的牌匾谢家就有几个,只不过提笔的没有这么高的官位。
沈江临领着两个孩子进了国子监的大门——集贤门,他们来的不算早,已经陆陆续续进去很多人了。
经过秀美的庭院便来到了正堂,程致远和廖奇正候在那里,后面还有一群小官跟着。
沈常谦记着父亲的嘱咐拉着谢霖向各位先生行礼问好,沈江临满意地笑笑也与各位问了好。
对于一个从三品的官员的问好程致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毕竟是亲戚,早也习惯了。可以剩下的都惶恐起来,心想这位真是没架子一般。
本来有专门的杂役来核对学员名册,廖奇手快得一把给薅过来亲自给他们核对,他先是从荫监里找到了沈常谦然后画了一笔,可半天没找到那个自称“学生谢霖”的。
奇怪?怎么不在册?他认真翻着学员名册仔细找了起来,越发着急了。
就在场面有些许尴尬之际,程致远幽幽道:“谢霖是贡监生。”
“找到了找到了!”廖奇将“谢霖”勾画了一下,满头大汗笑得谄媚:“瞧我这脑子,一时间糊涂了……耽误沈大人事儿了,快快里面请!”
沈江临和程致远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沈江临止步于此,谢霖和沈常谦带着从家带来的仆从,跟着带路的杂役去了住宿处。
“这里便是沈公子和谢公子的住处了,”杂役打开一间屋子的门,说道:“今日的仪式就一个开学礼,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开始了,公子们可以先收拾收拾行装。”
当朝皇帝对于监生还算优待,住宿生的“开学礼”直接发配到了宿舍,两室一厅的大厅中放着几个箱子,里面有衣服、被褥、冠履等等。虽然比不上谢霖他们自己带的,不过质量也算好的了。
开学礼是国子监入学的传统,所有学子都要去彝伦堂,也就是国子监的正堂,听祭酒带着若干博士向学子做自我介绍,对他们说几句鼓励的好听话。
学子们按各自所属的教院坐在一起,大堂一览无余,这便是刷第一印象的重要场合了。很多人都会把自己拾掇的好看些,不仅有在头冠上装饰名贵珠宝的,有些少年甚至会往脸上敷粉、唇上涂口脂、腰上佩香囊。
谢霖从来素面朝天不在乎形象,眼下根本不想收拾,只想打发杂役走了滚进软软的床铺里睡回笼觉。
可那杂役似乎不随他心愿,离开前嘱咐道:“开学礼前公子们还得去三级六堂寻了各自所在的教院,公子们快些收拾吧。”
“麻烦。”谢霖嘟囔一句就往床上扑,然后被不算厚的床铺硌得难受,直接弹射起来。元宝赶紧抱了谢红莲准备的被席给谢霖铺上。
元福元宝是平日里照顾沈常谦的仆从,比起青龙白虎更细心体贴,主要是还认识字,便被安排来照顾两个小公子。
沈常谦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对谢霖说:“先让他们收拾着,我们去找教院。”
没办法,现在也不能躺平,二人便一起去了上课的院子,谢霖在正义堂,是为基础最差——只知《四书》不懂“十三经”的学生设置的。
沈常谦在诚心堂,比谢霖高了一级,因为此时他已经考取了秀才,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教院按宅划分,每宅有二十名学子。沈常谦在博识宅,谢霖在广闻宅,二人便在各院门口分开了。
……
正义堂比其他堂,广闻宅更盛,因为分到此处的都是成绩不好、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哥,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大家纳贡进来的钱估计够金陵学堂建十几个院子。
此时十几个小公子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说笑,高官的一团,富商的一团,彼此之间划分开了无形的界限,不过以后总是会打破的,因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便是广结好友。
结的是好友,更是人脉,有人脉就能运作资源,就能成为更高一级的人上人。
突然,吵闹声息,广闻宅的小公子们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吸气声,引得隔壁的学子都探头看过来。
只见一个身着蕈紫华服的少年缓缓走来,面若瑶玉、明眸皓齿,眨巴了两下无辜的双眼环望了四周,然后张了张红润的唇,问道:“这里是广闻宅吧?”
李维本就背对着门,听到柔和悦耳的声音,一回头便撞入一双美人眸。
美人抬着微微上挑的杏眼看着他,水润润的双唇一启一合,但是他却集中不足精力听清谢霖说了什么话。
光看脸了。
“我是谢霖,你是李维码?”
这人傻了?谢霖投来关怀的眼光,顺带夹杂着一丝嫌弃。
李维大脑飞速运转,一股热流从脖埂往上一直爬到耳尖,红了一片,他舔了下干燥的唇回到道:“这里是闻广宅。”
还真傻了,谢霖竟然感觉有点幸灾乐祸,不过鉴于昔日的交情还在,他对几年前的玩伴缓缓重复一次:“你是李维吗?”
李维点点头。
然后他看见美人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嘴里飘出一句话:“我是谢霖。”
“好久不见啊哥们儿!”
李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