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的天光中似有一声鸡鸣,余旧缩着手脚蜷在被子里,他哆嗦着咕哝了一声冷,弯曲的脊背下意识往后拱,想寻找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然而贴上他的,是一堵比被窝更冰冷的墙。
林故渊啥时候睡相那么差了,抢他被子?!
寒意战胜困顿,余旧艰难睁眼,屋里黑洞洞的,没有常亮的夜灯的暖光,亦没有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输送的暖风。
“林故渊,是停电了吗?”余旧掀了被子,摸索床头的衣服,准备下床去看看。
无人回应,手下的触感十分奇怪,余旧捏捏发硬的被子,他怕冷,入冬前林故渊明明刚换了四件套,细腻亲肤的被套装着轻软的羽绒被,又暖和又舒服。
床板随着他的动作吱呀一响,那绝对不是十几万的床垫能发出来的动静。
不对、不对,他绝对是在做梦。
余旧嫌弃地躺平,这梦可太糟糕了,赶紧让他醒过来吧。等醒了他一定要告诉林故渊,吓死人了,他差点以为回到了曾经租住的地下室。
闭着眼睛,向来心大的余旧重新睡了过去。
“余旧!余旧!起床下地干活了。”房门被砸得哐哐震颤,人声渐高,不断侵袭着耳膜。
好烦,余旧抗拒地用被子盖住头顶,下一秒房门猛地推开,来人大步走到床前,扯掉了他蒙头的被子。
烦不烦啊!余旧气鼓鼓地看向来人,脸上的神情顷刻间转为惊愕。
什么情况?
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嘴巴开合间露出被烟熏得泛黑的牙齿,五官普通,裹着一件不大合身棉袄。
对方说了什么余旧一个字没听清,此刻他满脑子就三个念头:他是谁?他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该下地了,今天把南坡的地翻一翻,免得过几天下了冻,明年不好下种。”男人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抓起被子上的棉袄一扔,“快点穿衣服,怎么越来越傻了。”
余旧接住衣服,突然出现的陌生记忆令他暂时认清了眼下的局面,原来他穿越了。
他穿越了!
都怪林故渊!昨天晚上非拉着他搞那么久,他就说了纵欲伤身、纵欲伤身!这下好了吧,给他一下子干穿越了!
余旧本是个小明星,对于穿越、重生之类的大热点当然并不陌生,他看过无数本穿越题材的小说,拍过相关网剧,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也赶了次时髦。
不等余旧消化完占用躯体的记忆,面前的男人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余旧光脚踩地,踉跄着站稳,脚底凉得他一激灵,语气带上了怒意:“你干什么?”
“傻子还敢瞪人了!”男人举着手分明想打他,却不知为何忌惮地收了回去,只嘴巴催他穿衣服干活。
余旧穿上了棉袄,太冷了,他低头找鞋,在床边看见一双沾满了泥的胶鞋,跟他的脚尺码相符。
面积不大的房间里,有些啥一目了然,余旧找不出第二双干净的鞋子,勉强套了胶鞋。
趁此,他大概了解了原身的经历,这人和他同名同姓,幼时因为意外成了傻子,爷奶偏心,父亲带着他们母子分家单过。
早年土地承包,他爸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借钱包下了村里的鱼塘,后面赚钱还了外债,建了新房,下一步计划是攒钱替儿子娶个能过日子的媳妇。
然而上个月前,夫妻俩喂鱼时双双掉进鱼塘,被村民打捞起时皆没了生命体征。
受父母疼爱的傻子余旧自此成了无父无母的小可怜,大伯余大伟打着照顾侄儿的名义,带着全家人搬进了原身父母留下的新房,鸠占鹊巢,对原身表面关心,背地里做尽了欺负之事。
一层的红砖瓦房共四间卧室,原身那间靠近厨房,冬天烧了火炕最暖和,隔壁是父母的房间,再向外是两间空房,是为了原身将来结婚生子预备的。
大伯一家来后,毫不客气地占了原身父母的卧房,他们说着尊老爱幼,哄骗原身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爷奶,大伯的儿女住进了空房,而原身则被赶到了偏僻的杂物间。
杂物间不住人,自然没盘炕,几块烂木板拼凑了个床架子,夜里冷得人直咬牙。
原身傻,受了欺负不知道反抗,跑池塘吧嗒吧嗒掉眼泪,一个脚滑噗通落水,幸亏有人及时救了他,醒来时身体的主人就换成了余旧。
余旧摸摸额头,果然烫手,他脸色应该不正常吧,余大伟一个劲叫他下地,难道是瞎了不成?
“你系鞋带咋半天系不上!”余大伟满脸不耐烦,事实证明,他不瞎,眼睛亮着呢,只是单纯不顾余旧死活而已。
余旧站起身,故意晃了晃:“大伯,我头晕。”
说完他朝着余大伟,准准地砸了下去。余大伟能接住他便罢了,接不住正好当他的肉垫子。
余大伟被砸了个结结实实,费力将人撑住:“余旧?余旧?”
余旧紧闭双眼,呼吸放得微弱,装晕的戏他拍了十几场,可谓手拿把掐。虽然比不上老戏骨,但用来糊弄余大伟绰绰有余。
让他下地干活?呸!
余旧装晕是假的,生病是真的。初冬池塘的水凉得渗骨头,他泡了个彻彻底底,余大伟把他弄回来换了湿衣服就扔杂物间不管了,没请医生没喂药,连碗驱寒的姜汤也无,余旧不生病才怪。
余大伟对外是爱护侄儿的良善大伯,不能任由余旧病死,他吐了口唾沫暗道晦气,出屋叫大儿子去村卫生所请医生。
“哎呀爸,我没空,你让小妹去,我今天约了芳芳进城里逛街。”余勇张口拒绝,朝余大伟摊开手掌,“爸,你给我十块钱吧。”
“我上个星期不是给了你五块吗,怎么又要?”余大伟皱着眉头,不见拿钱的意思,“勇子,你天天送芳芳东西,她答应啥时候跟你结婚了吗?”
“爸!”余勇大声打断余大伟的话,“我和芳芳正经谈恋爱,你别动不动结婚结婚行吗?二叔攒了那么多钱,你给我十块咋了!”
“你小声点!”余大伟瞬间变了脸色,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我咋交代你的,你二叔的钱千万不准往外说,听到没!”
“听到了。”余勇拉长调子,“爸,你给我十块钱呗,这十块钱我保证省着花。”
余旧偷偷抬了眼皮,父子俩毫不避讳地站他门口,说的内容一字不漏地传入他耳朵里。在傻子的记忆中,父母提过攒钱的事,但具体的数目他无从得知。
余大伟一手操办了弟弟弟媳的丧事,按他的措辞,余旧父母留下的资产仅有房子和承包的鱼塘,现金极少,为了办葬礼花光了,他还自掏腰包贴补了一部分。
简直丧尽天良!得知真相的余旧在心里骂道,看来在揭穿余大伟一家前,他得继续“傻”着。
房门外余大伟给了十块钱打发余勇,扬声喊小女儿去请医生,余旧没听到拒绝,悄悄松了口气,再不治疗他怕是离真傻不远了。
余大伟抱了床厚棉被替代了余旧盖的破被子,把杂物间的东西搬走,以防影响他苦心经营的好大伯形象。
厚被子盖上,余旧蜷缩的身形微微舒展,依然冷,但相较凌晨乍醒时舒坦多了。
余旧嗓子渴得冒烟,嘴唇干裂,他强忍着不适,直到余大伟带着医生推门进来。
快速咬了下嘴唇,干裂的口子渗出丝丝血迹,余旧如愿听见医生责问余大伟人病得这样厉害了,怎么不早点通知他。
村里的卫生所就一位医生,原身傻归傻,但长相乖巧,被父母教得嘴甜,日日见了人叔叔婶婶爷爷奶奶的,极讨人喜欢,小时候常吃医生拿的糖丸。
余旧感觉医生往他腋下塞了支温度计,过几分钟拿出来,三十九度七。
温热的水润湿了唇缝,甜味在舌尖蔓延,余旧吞咽一口,抓紧时机醒了过来。
余旧喝空了医生让余大伟兑的糖水,礼貌地唤了声周叔。
“会认人,幸亏没烧坏。”周正志凝重的神色融了抹柔和,他昨日在镇上开会,漏夜方回,今早才听说余旧掉水的事。
挨了针屁股针,余旧捂着肚子喊饿,他不属于生病胃口差的那类人,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瞥见周正志眼底的怀疑,余大伟忙不迭打着哈哈:“你大娘在做饭了,我让她给你煮了鸡蛋。”
“吃四个。”余旧理直气壮地提要求,“四个!”
当着周正志的面,余大伟笑着答应:“行,你想吃几个吃几个。”
厨房里,张大花不情不愿地磕了个最小的鸡蛋,余大伟黑着脸叫她煮四个。
“什么?四个!”张大花一副被割了肉的样子,“小兔崽子饿死鬼投胎啊,敢吃四个!”
张大花不愿意,余大伟发了火:“让你煮你就煮,你个娘们懂啥,周正志守着傻子,今天要是不给够四个蛋,隔天全村人都会知道咱们克扣人。”
四个热腾腾的鸡蛋端到了杂物间,香气勾得余旧腹中一阵轰鸣,他吹着气小口吃了,冰凉的手脚终于回暖。
“好了,等下过半个小时吃药,安心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周正志边装药箱边念叨,“我得上林家一趟,林家小子跳池塘救你,估计也得病一场。”
林家?余旧打了个饱嗝,是林故渊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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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