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北边难民。
“走走走,别再这里碍事”一个军官脸上透露着不耐烦,甚至有些厌恶。
这是北方南下到郧县的关卡,这几年北方突遭大旱,许多农民的地颗粒无收,地主一边乘机土地兼并,一边提高粮食价格。没钱的可怜农民只能通过贱卖土地换得一口粮食,暂时混个温饱。若实在没得吃,就一起去南方逃难。
不仅如此,军阀也如饿狼一般抢夺,家里凡是能用的,无一例外被抢走了。地方政府熟视无睹,依旧保持着居高不下的税收,如此种种压着老百姓喘不过气。
大片的旱地,死气沉沉,黄土灰尘满天飞。正直春夏之交,方圆几十公里,无一点生机。采树叶,挖树皮,刨土坑,想方设法填肚子。
讽刺的是农民们自己种粮,却买不起粮,面临饿死的命运。
一时之间,饿死了上万人。没有饿死的人也是凭着一口气出逃,想要南下求活路。
张世严也是收到消息,连忙电话警察局说明情况。派人去关卡守着。若是大批的难民涌现过来,那自己的收益不得打折扣,况且这几年,自己想再提高一些税收,可底下收不动,这让他苦恼不已。
记得 ! 若是难民强制入关,可以开枪!
这一道命令下去,也是省了警察许多事。一个关卡六七个警察,个个配有长枪。
既然上头说不用在乎难民性命,这些人也无所畏惧。
烈日炎炎似火烧,今日的天气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毒辣起来,也或许是心中的烦躁,扰着自己如同被千只蚂蚁爬一样。
木桩设置的屏障越有数十米,有三个警察站着,两侧搭有草亭,各占一个警察。右侧的草亭里坐着一个军官,看样子他是这几个人中的头头。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倒酒的警察,大概率是他的小弟。
“妈的,这鬼差事,让我摊上了。”军官一口饮下一碗酒,骂骂咧咧。又撕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吃的满嘴都是油。
小弟看着眼睛只冒金光,口腔不断分泌唾液,喉咙那里不由自主滚动。同时,也不忘给军官满上酒。
“是啊,定是那只晓得拍马屁的苏青云干的好事。”小弟替军官愤愤不平。
一说到这苏青云,军官就觉得晦气,就在昨天,警察局莫名空降一个小队长。上来就把自己收税队的美差强走了。
无奈人家上头有人,不好发作。要换做别人,自己早当场就干起来了。
“提那个龟孙子干哈?”军官越想越气,又一口闷酒入肚。
“对,不提那个没□□的龟孙子。”
哈哈哈,军官听到手下骂苏青云,心里一阵舒爽。一个高兴,就招手让他坐下同自己一起喝酒和吃鸡。
那手下见此,乐在心中。开始美美的吃喝。
刚没吃几口,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有一大批难民赶往这里。
“怎么没完没了,刚赶走两个,又来。”
军官起身拿起手枪,拍了拍正在啃鸡肉的手下,手下咒骂那些难民来的真不是时候。赶忙喝完碗里的酒,拿起旁边的长枪,跟在军官屁股后面。
关卡北边,一个一个的难民接踵而来。大多难民的衣服破破烂烂,有些甚至衣不蔽体。这些人都有一个特点,眼窝深陷,瘦骨嶙峋。可想而知路上遭遇了何等的摧残。
其中一位母亲自身因为长期没有进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肉的痕迹,犹如一具骷髅架在行走。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着,孩子好像是刚出生,但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知是饿得厉害晕了,还是早已饿死了。
母亲摇晃着孩子,嘴里低语。右手拍着孩子的背,好似在说:“孩子,我们马上就有吃的了,不哭不哭。”
那么多难民,有的在地上爬,也有的杵着棍子一瘸一拐着走。唯独这位母亲走在前头,不用任何人搀扶。眼睛一直看着怀里的孩子。只有在看到关卡时,目光才移开。她以为自己和孩子得救了。
“长官,快救救孩子。”母亲拖着孩子给关卡的警察看。
其中一个警察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股子恶臭味袭入鼻中,连忙用袖子捂住鼻子。一脚踢开女人,孩子也跟着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女人受到惊吓,又看到地上的孩子,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连滚带爬跑到孩子旁边。
在孩子落地时,军官瞅了一眼,尸体都开始腐烂了,已经死了。还有几只苍蝇围着转。
“孩子都已经死了,赶紧找个地方埋了吧”军官无情得对女人说道。
后方的难民也陆陆续续聚集在关卡前。他们都看到这一幕,心里不舒服,但没一人说出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不能得罪面前的几个警察。
军官看着聚集的上百人,头不由一痛。拿起旁边的喇叭,对着这群人喊道。
“从北方来的,这里禁止通过!立刻原路返回,强闯的话!后果自负!”
人群立马躁动起来,有的人咒骂这些人不得好死,也有人跪下磕头乞求,还有人瘫坐在地,目光呆滞,生无可恋。
有几个汉子见状想越过关卡逃进去。如今返回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放手一搏。可未等他们碰到木桩,几声枪响,一个个倒地不起。
剩余的人见状吓得抱头不动,不敢再向前一步。良久,一个老头颤颤巍巍杵着木棍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声泪俱下。
“长官,我这条老命本该在路上就见阎王。可怜我那孝顺的儿子,不惜挖自己的肉煮给我吃。”说到此处老头,抹了抹眼眶的泪。
“如今你们见到的这上百人都是千辛万苦才活下来的。为了活命,我们想了一切办法,草吃完了吃树根,树根吃完了开始煮身上的衣服,饿得实在没办法了,有的甚至吃起了死人肉。”
“饿死的,感染瘟疫死的,冻死的数不胜数。有的人实在受不了,直接跳河了断。那路边的河堆满了尸体。”
“两万人啊,足足两万人,这一路下来只剩一百来号人。”老头艰难竖起一根手指。竖起的手指已经是皱巴巴的,还脱了几层皮。
人群中开始有哭声,从开始的一个人,到后来十个人,然后众人齐哭。这一路的辛酸没有人比这些存活的人更了解。
这番言辞也感动了其中几个警察,他们放下举着的长枪,面面相觑。毕竟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爹生妈养的,很难不受触动。
军官见状不对劲,看这老头有如此大的煽动力,不能再如此下去,举起手枪对着就是一枪。
“谁也不能放他们进来,他们进来死的就是你们。”军官对着旁边几个放下枪警察威胁道。
那几个警察闻言,重新举起长枪。
这一枪点燃了难民的怒火。他们也不管其它的了,一窝蜂的冲上前去。警察一看,连忙对着人群射击。
一个一个难民接二连三倒地,后面的难民补上来,一时之间警察难以招架。
枪响声也惊动往北走的杨笙二人,为确保安全,就沿着草丛,往前走。等靠近些,她们就看到这血腥的画面。
几个民国警察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开枪。杨笙虽然知道民国社会混乱,如今亲眼所见也不由大惊。
苏落娣则是长期待在院里,偶尔见苏士成招待一些长官。但未曾想这群人如此穷凶恶极,连畜生都不如。
眼看子弹快打完了,还有那么多难民不怕死扑上来,有警察想去拿子弹包,可火力一停。几个难民就已经扑倒身上,拳脚相加,往死里揍。
一个口被突破,其它的口也招架不住,接二连三传来警察的惨叫声。军官对着难民一枪一个,将手里的手榴弹对着人群丢,也不管被扑的手下们。威力巨大,不少人死于爆炸之下。
一时之间,所有人目光都凝聚在军官身上,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紧接着剩下的难民们全部都跑向军官。
军官见情况不对,想撒腿就跑。可仇恨已经燃起来了,再去浇灭,已经不可能了。不一会儿就被一个难民抓住腿,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几个人坐在军官身上,有拿起石头砸头的,也有扒衣服,用嘴咬的,还有用木棍戳的。
“啊啊啊啊啊啊!”剧烈的痛喊,把剩下的两个警察吓愣住了。很快关卡被闯开,除了那个跟在军官屁股后面的那个警察早早跑了,所有警察都已经没有呼吸。
一场战况下来,原先一百来号的难民,如今数量不足一只手。剩下的人立马把亭子里的食物吃完,酒喝光,朝南边跑去。
躲在草里的杨笙见几人走后,便和苏落娣来到关卡前。面前数百具尸体,震惊两人。有的被打得血肉模糊,白花花的骨头直接露在外面。还有的被炸得七零八碎,惨不忍睹。
“呕~”杨笙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一个没忍住,直接跑到旁边呕吐。苏落娣这边也没好到哪里,脸色苍白。
一具尸体好像动了几下,引起苏落娣注意,她谨慎靠近。一个小脑袋从尸体旁探出来,原来不是尸体在动,而是被护在身下的孩子。
孩子估摸着就只有四五岁,头发又短又乱,黑黑瘦瘦的,身上没有一点肉,一看就是饿极了。看向苏落娣时,满眼的恐惧,身体不停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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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落娣看向这孩子的眼神充满了心疼。
这个孩子的亲人在临死前也在保护着孩子,将其护在身上。苏落娣来到孩子面前,抱住这颤抖的身体,试图给孩子传递一丝温暖。
杨笙这里吐完也没闲着,忍着臭味和血腥场面搜罗着草亭,看看有没有食物。看了一圈,就找到角落里的一块大饼。擦了擦,还能吃。
还看到地上有一把手枪,虽然不会用,万一以后有用呢,也收了起来。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苏落娣抱着一个孩子。
“赶紧走吧,孩子给我,你拿着包。”杨笙主动揽过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苏落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应该抱不动这个孩子,就主动提出帮忙。
苏落娣接过包袱,之前空荡荡的,现在沉了一些,想必是搜罗到一些东西。
接过孩子的杨笙感觉手上没什么重量,轻飘飘的。这可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饿得连十斤都没有,真的只剩骨头了。
见往北走也没有希望,二人转向。
很快,就在杨笙二人刚走没多久,就有一队官兵到达关卡,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