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逼婚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
河里鱼多水不清,山里石多路不平”
各位看官,往这看,请听我细细道来 。话说昨个白天,咱郧县大变天,军阀派人来驻扎,清一色蓝军服,个个手持大杆枪。为首军官脚踏黑皮靴,外挂蓝大衣,好不威风,见阵式,来势汹汹。
而此刻,咱们张县长在干嘛?左手五姨太,右手三姨太,梦中见庄周,不知梦里梦外。手下见来者不善,连滚带爬大喊:“来人了,来人了。“你们猜张县长说啥了?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叫卖的叫卖,吆喝的吆喝,陆续几辆车驶过。几个乞讨的人,头发乱糟糟的,爬满了虱子,他们跪在道路两侧的旮沓地。见有人来,便喊到“可怜可怜我吧“,直到人走,才静下来。一双破碗,唯有一只有少许的两个铜钱。
与旮旯地的冷清不同,旁边茶馆热闹极了,门前支了张桌子。一群人围着桌子聚精会神听着什么,只见一说书人,右手持折扇,左手拿着杯,小酌茶水。微弱的风,掀起他半白的胡须。好似周郎指点赤壁,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说了啥?”人群中有人问道。
“不会是说拿酒来吧”
“拿酒解忧愁吗哈哈哈”一人紧跟前面的人,附和道。
众人齐声大笑,欢乐的气氛贯穿茶馆内外。说书人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表示不对。
“那说了什么?”
“是啊是啊,别卖关子了!”
急切的声音取代了欢乐,说书人见时机已到。只听“啪”一声,随着扇子归位,缓缓道出天机,众人也不自觉得向前一步,附耳倾听。
“来……来?来六姨太?”说书人一边学着县长的表情,肢体动作配上语气,滑稽极了。
爆笑声响彻云霄,哪里有什么六姨太,手上搂着两,梦里还娶了一个。咱们这县长真是好色糊涂,有五个姨太还不够,梦里还要。
“怕不是想把那军官纳了去做六姨太”有个胆大的开着玩笑,众人又欢笑起来。
“慎言,慎言,要想知道后续,请听下回分解。”说书人见时间不早了,开始收起东西。
原本簇拥的人群见此,虽然意犹未尽,但也没办法,只能渐渐散去。
此时此刻,在郧县的另一处——上高村。
地主苏士成一脸喜气,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女儿苏落娣,看着温柔淡雅,举止得体,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落娣啊,张公子过几日留洋回来,如今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婚了。”
“父亲……我”苏落娣显然是不想与这张公子成婚,一双柳叶眉微微皱起,尽是愁容。
“你今年十九,年龄不小了。换做是寻常百姓家女子早已经成婚。若不是等那张公子,也不会拖到现在。”苏老爷子见苏落娣有情绪,似乎想要拒绝,脸上渐渐涌出不满来,语气也加重了些。
苏落娣听父亲话语之间透露着不可违抗的意思,也不再辩驳,只觉浑身冰凉,寒意透彻骨髓。乱世之中,人人不能自保,更何况是女子。从未被当做人罢了。
“那张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况且是县长之子,若不是从小立下婚约,你还高攀不起。”
“落娣从未想过高攀!”苏落娣只觉被强行安上贪慕虚荣,攀附权贵的心思,感到极其不舒服。
苏士成一听,眼神里的温度骤降。在他看来逆来顺受的女儿此刻正在忤逆自己,大家长的权威被挑衅,这是他不能忍受的。转念一想,还有几天就要与那张公子见面,苏士成不想出岔子,于是压下不满,打起感情牌。
“你也要为家里着想,为自己的父亲着想,为你弟弟着想。”
苏落娣冷笑一声,总让她为家里人找想,可谁在乎过她,把她当做家人!
“可你们从未想过我。”这一句话既包含这多年的委屈,也有控诉自己遭遇的不公。
苏士成见说不过,开始发脾气,试图用自己的权威强迫苏落娣就范。
他甩了甩衣袖,手上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子上。大步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这事由不得你!”
空荡荡的堂房里只剩下苏落娣一人。
她只觉得自己不属于自己,但又如何?无论是母亲也好,还是见过的其它女性,无一例外,都是被安排的。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婚后大事听从夫君。
昨日,屋里准备采购一些绸缎做新衣服,恰巧苏老爷子出门办事。很久没外出的苏落娣,想着一起同去。原本张妈不让,但执拗不过,终究是心软了,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小姐。
要是被老爷知道,必然要遭受打骂。
苏落娣换了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打黑几个色调。头发挂着一个木簪子,
原本整齐的头发,随意拨弄几下,显得凌乱,看上去像乡野大丫头。张妈趁着没人,带着小姐从后门走去。
屋外的空气显得轻松极了,四四方方的四合院则压抑无比,让人喘不过气。高大的围墙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困住了自己的身躯。
自记事以来,苏落娣出去的次数不多,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偷偷出去的。因为苏士成不让她出门,觉得女子抛头露面不好。
来到县城,各种玩意千奇百怪,比村里丰富。街上有穿长袍的,有穿西装的,也有穿中山装的。当然,更多的是破烂布衣,这些人大多食不果腹,能活一天是一天。
张妈嘱咐道:“小姐,我先去服尚堂买布料,那里的堂主认识老爷,小姐你先在外面走一走,不要跑远了。”
“好的,张妈你放心”
张妈嘱咐了一下,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小姐是她带大的,什么性子,她最熟悉不过。
“卖报卖报,最新的郧县日报”一个小男孩,背着背包,手里也拿了几份报纸。一边大喊一边甩着报纸。
苏落娣上前拦着男孩,来了一份报纸。
苏老爷子会命令下人每日更换新的报纸,但不允许苏落娣看,记得年幼时有一次忍不住好奇,她看了一眼,黑白纸张上赫然印着“民主,科学“。还未细看,便被发现。也因为这个,她遭了十几下鞭笞。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机会正面看,都是私底下偷偷看。苏老爷子认为,国家大事是男儿的事,女子当居于深闺大院,相夫教子,管理家中琐事。况且报纸中,思想冗杂,女子见识浅薄,不能分辨,一不小心便会吞噬心智,走歪路。
如今手里拿着报纸,苏落娣身上似乎传来之前鞭笞带来的疼痛感。那次疼痛,她足足熬了一个月,记忆犹新。
见张妈出来了,她赶紧将报纸塞进袖子里。正与张妈共同离开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拿着碗凑到跟前,乞求道:“姑娘行行好,好久没吃饭了,赏点钱。”
苏落娣见乞丐骨瘦如柴,动了恻隐之心,掏出几个铜钱放进碗里。其实她也没什么钱,虽说苏老爷子有一定财产,但对她吝啬至极。
“谢谢,谢谢,谢谢”乞丐连连鞠躬。
回到家中,苏落娣换好衣裳。上身一件粉色袄衫,领口处绣有兰花样式,黑色头发透露着光泽,白皙的脸庞带有淡淡的忧愁。一双柳叶眉,两对杏花眼。鹅蛋脸处的留白恰到好处。浑身充斥着古典美,初看不以为意,细看只觉如沐春风。下身搭黑色袄裙,脚穿圆口绣花鞋,配白色筒袜。
细如乳玉的肌肤,如鸡蛋般吹弹可破。一双细长的手正在拿着报纸。
似乎是被其中内容所扰,眉毛微微皱起。
这边张县长被手下喊醒,一时没了好脸色,怒斥其扰了好梦。手下原本就弓着腰,一看不对劲。
立马跪着一边磕头一边说“县长,有一个军官带着好多人朝你来了。”
“什么?有多少人?”
“约摸上千有余”
只穿里衣的县长这时也顾不上形象,直接当着手下的面穿起了衣服。话说自宣统皇帝退位,自己借助一些机会,当上了县长。
如今军阀割据,革命党也准备伺机而动。大总统之位也是名存实亡。
各个派系明争暗斗,觊觎大总统之位。这时派人驻扎,怕不是逼着我站队。郧县虽说地方不大,不算富饶,但位置优越,是北上的战略关口。
张世严在院内来回走着,不停叹气,似乎是想到什么,向外大喊。
“快,把杨秘书请来”
杨秘书是张世严的左膀右臂,充当军师一角,上到军机政务,下到烟花柳巷,凡遇到麻烦,找他定能解决。
没过多久。
一身西装,带着公文包的人,正快步跑来。张世严听见皮鞋踏踏的声音。还未等人进来,立马出去迎接。
“杨老弟啊,想必你也听了些风头。”他抓住秘书的手,直接拉到跟前,拍了拍,好似将命全交待上了。
“县长,不必过多忧虑。”
“杨老弟啊,不是我杞人忧天,是局势莫测啊。郧县这地方是案板上的肥肉,一群豺狼虎豹盯着,一个不好,只怕是掉脑袋。”
“县长,你知道这次领军的是谁吗?”
“哦?是谁?”张世严问道。
“是林虎!”
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人什么来头?”
只见杨秘书缓缓念道:
“林中有恶虎,平身两大爱
一是食生肉,二是花丛过
若是见此虫,鞋底磨火星”
怪不得听这名这么熟悉。原来是百姓口口相传的恶人。食生肉说他杀人不眨眼,动不动抓人杀,还传言林虎吃过活人肉。花丛过说他好色,当街抓良家妇女。百姓见到唯恐避之不及。
“他?那不是活祖宗吗?更应该愁啊”张县长两对稀疏的眉毛快要拧在一起。
相反,杨秘书一脸淡定,缓缓解释道。
“虽说这林虎传言凶残,但如今这局势,他被安排在郧县,定是被当做弃子。军阀派系争斗,谁输谁赢不一定,况且还有革命党。”
“郧县作为各方势力必争之地,战斗也最激烈,上面想派人来守,但没人愿意接这烫手的山芋。恰巧听说这林虎前些日子犯了事,就被派这来驻守了。
“若是派一个能打的,有做派的人来反而不好,到时候你我都不好过,打起仗来,估计都要上。反而这林虎虽然好色杀人,满足他,等到开打的时候,这林虎无论谁赢必死,而我们见机行事,两头讨好,也算站稳脚跟。”
听到杨秘书的解释,张世严醍醐灌顶。只觉浑身轻松,轻飘飘的。
“在理,在理,哈哈哈哈,来穿正装迎接一下这林中老虎。”
“对了,杨秘书,过几天宁州回来。你去安排一下他的事,把那苏家的婚事推掉。记得理要在我们这。”
杨秘书心领神会,原先张世严也是上高村的一个小地主,那时两家定下婚约。可今非昔比,县长儿子适合更好的,那苏家小姐已经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