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一阵冷风刮过,将几案上的折子吹的哗啦啦翻开。
朱标便去取下支着窗子的木棍,身后是一片沉默,显然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
“详细说说。”朱元璋耐着性子道。
朱标沉吟,他温和道:“公侯暂且不提,他们的待遇已经拉满,足够了,要说的是占比最大的底层官员,贪腐一事您看着办,儿要说的是清廉的官员。”
“先前陆旭的事儿,刚过去没多久,我仔细思量过,觉得这底层的待遇还是得提一提。”
朱元璋沉吟:“那你上道折子来,我看看细则,当初制定时,咱国库空虚,便是现在也不丰,但是提一提也是成的。”
朱标有些意外,对方也太好说话了,但是这个制定的标准,他得细想想。
两人商议过,便不再多说,而是认真批折子,很快就将工作做完了。
再回到坤宁宫,火锅已经准备好了,朱标吃着碗里香喷喷的肉,想起来蓝玉了,他想起他那日身子骨不大好,便让小太监往他府上送一份去。
“往常府也送一份,就说请常姑娘尝鲜。”朱标随口道。
朱元璋刚开始听见常姑娘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忍不住笑了,乐呵呵道:“不错,咱自己的女人就是要自己护着。”
朱标在朱樉和朱棡揶揄的表情中,柔和一笑,慢条斯理道:“是,和爹一样,做个好男人。”
朱元璋顿时眉开眼笑,甩开膀子吃饭,他饭量大,一顿能吃半斤肉都不觉得腻。
“这就是煮得太慢,一锅下来,几口就没了。”朱元璋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上酒来。”
主要也是人多,朱元璋、马皇后、朱标、朱樉、朱棡、朱棣六人都是大饭量,面前的温鼎刚下满,盛出来就没了。
而朱蘅还没长大,饭量也不大,朱芜更是还在吃奶,略尝几口就罢了。
于是朱樉就盯上了朱芜的小鼎,一边笑眯眯地哄她:“芜儿,哥给你盛饭哈。”
他一勺下去,抖了抖,抖下来一片肉,剩下的一大勺全都盛自己碗里,笑眯眯道:“你的剩饭哥帮你吃。”
朱芜:?
“肉,我的!”她鼓着小脸蛋,眼泪汪汪地指着。
然而朱樉不为所动,端上就走。
刚回到座位,挨着他坐的朱棡就伸来筷子,一筷头夹走一大半放进自己碗里。
朱樉:?
他辛辛苦苦哄骗来的肉,转瞬被抢走,是可忍孰不可忍,朱樉拍桌而起,在亲爹的死亡眼神下,乖乖坐下。
等吃完饭了,朱棣就凑到马皇后身侧,给她捏着肩膀,一边小小声道:“娘,你不知道我在大本堂读书的时候,多想你。”
“读书就行,不用想你娘。”马皇后不吃他这套。
反而是朱标似笑非笑道:“老四,你若觉得功课少了,我可以再添的。”
朱棣当时就把嘴闭上了。
而朱棡就没有抱怨过功课比较多,他功课做的很好,丝毫不觉得是困难。
朱标刚要说话,就见他爹挨着他娘坐下,老两口乐呵呵地在说话,他就揪着朱棣,让朱樉抱着朱芜,带着朱棡和朱蘅一起走了。
“爹,娘,我们回春和殿了。”
*
第二日,朱标骑着马,带着沐英一道,又出宫去京郊了。
他想看看英娘的肥好不好用。
他刚一到,就见英娘和她相公还在田里施肥,这才恍然,单靠着人力一筐一筐往地里挑,再均匀地撒上去,属实又废时间又废人。
“你回去买只小牛犊,送去给英娘。”朱标叮嘱身后的侍卫。
他话音刚落,回来挑肥的英娘相公看见他了,顿时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大人别、别杀我。”
朱标摆摆手,将他扶起来,这才轻笑着道:“不用怕,起来吧。”
他身上是没有什么杀伐之气。
英娘相公却头也不敢抬,有点想去干活,又不敢动。
朱标无奈,只得道:“你去喊英娘过来,我有话问她。”
看着对方捡了两次扁担都没有捡起来,他眉头微皱,上次也没怕这么厉害。
英娘很快就过来了,她挽着袖子露出晒黑的胳膊,赤着脚,裤腿也挽起来了,看见朱标后,头也不抬地跪下,哆嗦着道:“民女英娘拜见大人。”
朱标眉眼一凝,前日见面,英娘泼辣大胆,拧着她相公的耳朵训,见了他,虽然有惧怕,几句话下来,也能流利自如地应答。
今天再见,却礼数周全,胆颤不已。
“有人打你了?”他问。
【滴,在你的关怀下,村民的心情很好,恭喜宿主再次获得村民的拥戴!您的声望加十,声望值达到一百可开启商城模式,请宿主加油!】
朱标顿时弯唇轻笑。
英娘摇头,那日接了赏赐,不光里长来了,甲长来了,便是县令都来了。只因为那手书上有镇国将军府的印鉴,一般人哪见过这个。
还特意命人教她规矩,就担心她到时候再见了犯轴。
“你起来回话,你这次弄出来的肥,你觉得用着怎么样?”他问。
英娘闻言松了口气,神色也大胆很多,神采飞扬道:“用起来还成,秧苗都还好好的,没发现烧根烂根,目前看还成。”
秧苗娇嫩,要是肥不好,立马就死给你看。
朱标去田边,看着田里的秧苗,半晌才点点头,笑着道:“那还不错,我叫人买一只小牛犊,你在此处等着,一会儿有人送来。”
英娘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乐滋滋道:“家里正缺呢,大人真好,有大人当我们的父母官,我心里高兴。”
朱标顿时笑了,温和道:“陛下时时对我们耳提面命,说当今天子以前就是老百姓,知道咱苦,一定要让咱咱吃饱穿暖。”
英娘满脸激动,又扑通跪下磕了个头。
朱标有些无奈,叫侍卫扶她起来,这才笑:“你这田要好好侍弄,过些日子我还要来。”
英娘点头如捣蒜。
朱标又去田里看了看秧苗,见长势不错,就心里想着再有十天半个月过来地里看看秧苗就成了。
他跟英娘告别,又往远处走,身后跟着的沐英温和道:“殿下,前面是一片桑树林。”
桑树现在还是芽包,要再暖和点,才能发芽,但是已经有农人开始除草、松土了。
“老丈,你这是在薅草啊。”朱标蹲下跟老头说话。
老头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穿着锦衣,就颤颤巍巍地要下跪,被朱标拦了,他笑眯眯道:“我家里是做云锦生意的,见了这桑林有些好奇,就进来看看,问问。”
老头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回:“现在收拾收拾,等到清明节前后就可以孵化蚕卵了,到时候就靠这桑树林了,可不得伺候好点。”
朱标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蹲在老丈身边,和他细细聊天,从年景不好聊到对未来的憧憬。
朱标知道他来自现代,许多想法都倾向于现代人,和古代人是割裂的。才要更加认真地对待。
他现在是太子,背后要承担的责任太重了,他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最起码要吃饱穿暖。
“我是从凤阳逃难来的。”聊到兴头上,老丈说了一句,等朱标细问的时候,却又满脸惊慌地不肯说了。
他也没勉强,只温和道:“老丈,那我们走了哦。”
坐在河堤边的木头上,朱标打开了系统,想从上面琢磨出来点东西,上次点开胡惟庸的名字,就能看到个人简介,他就想着点开李善长的看看。
只一眼就定在原地。
“李存义,谋反通倭之要犯,其兄……”
朱标盯着倭字看了半晌,后槽牙都咬碎了,冷笑着想,通倭就是汉奸,倭寇和汉奸都杀了,剥皮楦草挫骨扬灰。
他闭着眼睛冷静一下,这才点开蓝玉,甚至有点不敢看,强迫自己看了,发现不是通倭,这才松了口气。
通倭的人,灵魂都是脏的。
他接受不了。
近现代历史,他刚学完,放下书还不到一年,高考结束,暑假期间他甚至还去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看过,猛然间看到通倭二字,就觉得恶心想呕。
坐在岸边缓了片刻,他这才慢慢走回去。
刚一回春和殿,就见李善长和胡惟庸候着,朱标猛然间想起来昨日点开胡惟庸名字,看到的被遮掩的内容。
右上侧是一撇一横。
倭。
这个字的右上侧便是如此。
朱标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阴冷极了,等两人行完礼直起身子,他已经缓和了神色,坐在窗前,低声问:“二位来,是有什么事儿?”
胡惟庸小跑着上前跪下,恭谨道:“昨日那煤炭尚有些毒烟,不可用,臣回去后,便和匠人昼夜不眠的研究,终于找出来去除毒烟的法子,此乃成品,请太子殿下观望。”
朱标看着他一张憨厚老实的脸,气得狠了,反而笑了笑:“点燃了,呈上来。”
看着胡惟庸恭谨地点燃煤炭,然后双手捧着铜炉奉上,朱标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他现在看着胡惟庸就烦。
“行了,确实没有毒烟的味道了,应当是可用了。”他随口道。
“孤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见他面色确实很难看,赶紧躬身行礼,这才转身离去了。
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朱标,天色已然不早,宫女进来点亮灯火,驱散一室黑暗。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建朝初期,一动不如一静。”朱标想明白了,这才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沐英,压低声音道:“大哥,你派几个人盯着左相和参政,若有异常,便着人来报。”
沐英闻言,看向神色疲惫的朱标,面上带着心疼,皱着眉头道:“殿下,你若累了,便好生歇歇,不要勉强自己。”
沐英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当亲子养大的,和朱标的关系极好,在没有建朝前,那就是一家的大哥,后来为了册立太子,为了嫡长子的名头,才将沐英的朱姓抹掉。
就连沐英的沐字,也是他说自己深沐陛下皇恩,没齿难忘,才改了沐姓。
“有点想杀人。”朱标磨着后槽牙。
“杀谁。”沐英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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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