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听到耿乐说要送他,第一反应是不妥不合适,毕竟别人家,这个‘别人’还是个自我封闭很吹毛求疵的人。
但不知为何耿乐固执地坚持,一定要送他。最终苏阳发信息问了钱忠,方不方便朋友送他过来。钱忠那会儿已经被小动物们折磨地快要崩溃了,回复了个‘妥’。苏阳这才应允。
过了海市地界,刚下高速,雨势大得最快档雨刮器都抹不开视线。
耿乐暂时摒弃乱七八糟的心绪,注意力全然聚焦在前方。他瞥了眼导航上完全偏离市区的路径,“地址没错吧?什么人会住这种地方?演恐怖片呢,闹鬼跑都跑不掉。”
苏阳心里咯噔了下,他素来怕黑更怕鬼,看不了一点恐怖片,此刻这环境确实一言难尽。蓝标目的地位于一片绿色中,四周无建筑,路只有一条。他把地址输入导航时也有过这样的疑惑,反复确认有没有输错。
迈凯伦拐入铺路,两旁高大阔叶树遮挡掉一部分风雨,视野好了许多。
车窗外一顶顶繁茂树冠飞速倒退,蓝白色路牌夹在其中,跟着一闪而过。如果不是大雨,又或者车速没那么快,会看清路牌上印着———‘私人公路,擅闯后果自负’。
“砰——————”巨大的一声,整个车身随之共颤了下。
中控屏上,故障警告灯闪动起来。
“艹!”耿乐烦躁地按下双闪,“可能卡底盘了,我下去看看。”
蝴蝶车门开启,瞬间灌入不少斜风细雨,风雨中是耿乐更暴躁的一句:“没法开了,得打电话叫道路救援。”
一语成谶。出发前乐意开什么车就开什么车的恣意,这会儿统统变成狼狈和后悔。
他顶着一头湿发回到车内,接过苏阳递过来的纸巾,胡乱擦拭,嘴上也没闲着:“这鬼地方是人住的么,什么破路,海市市政的脸都让这路给丢尽了,比村里还不如。”
可眼下抱怨懊悔都没用,只能着手解决。二人分工,耿乐给保险公司和道路救援打求助电话,苏阳则对钱忠说了一声,他们在密林入口处抛锚了,会晚点接小白。
天色说暗就暗了下来,一片夜幕中,等在车上不说话也挺尴尬的,苏阳不是那种会让情绪隔夜的性格,所幸把话挑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怪怪的,很不对劲。我不喜欢带着情绪工作,也不喜欢猜来猜去,我喜欢纯粹简单的相处方式,有什么不满就直说。”
他的语气光明磊落,盯着人看也是坦坦荡荡的。
耿乐看在眼里,自己那点龌龊心思更显得上不了台面了,羞愧得要命:“没什么,你就当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行。”苏阳通透地笑了一下,“那你今晚可要早点睡,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有得忙了。”
接下来气氛好了很多,两人开始无聊地赌,究竟是保险公司的人先到,还是道路救援的人先到。
耿乐笃定:“当然是保险公司,我可是最尊贵的VIP客户。”
苏阳一语道破天机:“可是偏远路段,还是道路救援行动力更强吧。”
结果俩人都没猜对,钱忠来得更快。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靠在刮花了前脸的迈凯伦旁。这一刻,苏阳对钱忠的妥帖周道,有了更进一步了解。
他不仅亲自来,还第一时间先解释小白在家里睡着有人看护,又带着司机和另一名安保,安排一位送耿乐先回家,一位留下接手缮后工作。
整个过程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令耿乐一通嫌弃的话顿时哑在肚子里。但嫌弃还是嫌弃的,这年龄差得也太大了吧!
送走耿乐,苏阳上了钱忠的车,这次开得是辆高底盘SUV,他双手扶着方向盘:“这条路雨天难免泥泞,落石也时常有。都怪我老糊涂,没有提前提醒。如果一早知道苏先生朋友开得是跑车,应该安排人来接。”
“忠伯客气了,叫我小苏就好,本来就只是意外,谁也没法未卜先知。”
苏阳的语气和用词都在刚刚好的尺度上,不过分热情更不会让人觉得不好相处。钱忠用余光偷偷瞄他,好像看小少爷,越看越满意,只是那朋友……他心下一动,很微妙地说:“不知那位朋友家住得远不远……”
苏阳听出其中的打探意味,只当钱忠是替小白操心才会如此,轻笑了下,配合道:“我不知道他住哪里,其实我们认识也没几天,他是我老板,今天一起出了趟短差。”
钱忠没想到苏阳会这么直白回答,生硬地笑了两声,话锋一转:“经过这两天,我对你佩服地五体投地,带孩子可太不容易了。”
说这个话题气氛就轻松愉悦多了,苏阳自然接道:“小白他很聪明,也很会察言观色,越宠他越骄纵,他就认准了您不会凶他,才肆无忌惮。还是要管教。”
钱忠无奈,很可爱地耸耸肩:“对着那么个小家伙,真是凶不了一点。”
言笑间,车辆抵达榕园。铁艺钩花院门感应到车牌自动开启。
庭院中两颗罗汉松神韵清雅,挺拔立于两侧,这种规格和品质的进口品种,苏阳只在造价表里看过,颇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绕着花园缓慢行驶半圈,雨幕使能见度变低,亦能从细枝末节中窥探到主人的品味和用心。
车辆于正门处熄火停车,门厅有檐遮雨,地面干燥。
主体建筑看似简洁,却具有典型的十九世纪欧洲某设计师风格,国内很少见,模仿得这么好的,更是闻所未闻。若不是苏阳痴迷过一阵小众设计风格,知道这位设计师从未离开过自己国家,定要怀疑是否出自本人之手。
钱忠伴在苏阳身侧一路穿过甬道。尽头台阶上,工龄最长的罗阿姨已经等候多时,即刻迎了上来,送上干燥的毛巾,并将他们打湿的外套拿走处理。
等这一套流程走完,苏阳在客厅的沙发落座,终于忍不住问:“小白呢?”其实他很想说,不必太客气,把小白领出来派辆车给他们回去就好。
“不急,罗阿姨会领出来。”钱忠陪他坐下,一派悠然自得,不慌不忙为他斟茶:“这是先生常喝的红茶,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不喜欢还有别的。”
苏阳不好催促,边道谢边接过茶杯,知道这茶具定是有来历的好东西,但这会儿也心思全无。他看了眼手机,八点一刻,平常这个时间他们该躺在床上讲故事了。
耐着性子喝完了一杯红茶,再看一眼时间,超过八点半了,苏阳终于开口:“是不是那家伙不听阿姨的话?要不要我进去?”
就像约好般,苏阳这么问了,罗阿姨迈着小碎步出来了,但是没有看到小白的身影。
在苏阳困惑的眼神中,罗阿姨躬了下身,“小少爷搂着灰兔睡得正香,怎么叫都叫不醒。”
“…………”苏阳果断站起身,“我去抱他出来。”
“这边走。”钱忠忙不迭跟着起身,假意为苏阳带路,电话拨出去,“喂,阿良,你们还没搞定吗…………这样,那还要多久…………好的,尽快。”
苏阳跟着钱忠穿过回廊,穿过偏厅,上了二楼,穿过中空露台,终于停在一间卧室门前。门虚掩着,房内有位比罗阿姨稍年轻些的阿姨,看到钱忠来,轻手轻脚走出来,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小少爷一直没醒。”
苏阳很想告诉她,其实不必如此,他一旦睡着楼下阿嫲唱戏都吵不醒。
这时钱忠开了口,仿佛刚想起来般:“对了,刚才司机说路面还有多处落石没有清理完毕,但会加快排查速度。”
“?”苏阳再也顾不上社交尺度 ,“刚才接我来的这辆车不是底盘足够高吗?”
钱忠换了个思路劝:“但是这么晚了,小少爷又还在睡,不如…………”
“这……不合适吧。”苏阳大概是被某人的洁癖搞到应激,每次有所联系第一反应是不妥不合适。
钱忠马上反应过来,“合适,很合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见苏阳没答应顾虑重重的样子,钱忠又进一步阐述:“这里房间很多,有足够的私人空间,而且今天先生不在。”
好像心事被猜中,苏阳愣了一瞬。
钱忠瞅准时机,当机立断对阿姨说:“你去楼下知会一声,苏先生晚上留宿,准备换洗衣物和客房。再让厨房准备宵夜。”
苏阳:“…………”
等苏阳躺在一张宽敞舒适却陌生的床上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上了个当,就算不父爱泛滥来接儿子,他也能自己过夜了。但也不算完全上当,小白中途醒了一次找爸爸,看到苏阳在身边,翻个了身就马上又睡着了。
剩下苏阳躺在床上干瞪眼,十点不到,其实根本不到他生物钟该睡觉的时间,他晚睡又常熬夜赶工,这会儿完全没睡意,想着要不起来工作吧,才发现电脑落耿乐车上了。
电话拨出去,对方刚接起来,苏阳就说:“我电脑是不是跟你车一起拖走了?”
对方闷哼了一声。
苏阳又说:“那你把博物馆资料发我邮箱吧。”他突然意识到听筒里的呼吸声十分急促,虽然经验全无但毕竟是成年人,脱口而出,“你在干嘛?”
对方沉默了会,终于恢复正常语调:“什么干嘛,玩大人晚上该玩的玩具,不行吗?你真的是一点眼力见都没,玩具都比你有意思一百倍,我真是太久没有宠幸我的玩具了,才会胡思乱想有所错觉。”
“抱歉抱歉,那你继续。”苏阳尴尬地无以复加,听不出一点话外之音,但在挂电话前仍不忘提醒:“那你结束了记得给我发邮件啊。”
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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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