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九月末秋老虎正在发威,南安市位于市中心的添香餐厅里冷气充足,隔绝了室外的热气。
添香的定位是中高档餐厅,装修得古风古色,进门有流水造景,十分雅致。正是晚餐用餐的高峰期,店内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竹字包厢中坐了四个人,却泾渭分明:一边单独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身着白色短袖衬衣,算得上干净整齐;另外一边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个长发少女,她身上套了一件校服,宽大的款式显得她更加瘦弱。
此时她双眼露出茫然之色,左右环顾了一下,她身边是个长相姣好的中年女人,另外一边是个矮胖女人。
矮胖女人长着张讨喜的圆脸,她笑眯眯道:“你们俩不要拘谨,今天就是一起吃顿饭了解一下,多聊聊。”
那男人一听,笑了,拿着菜单望向闻思乔:“咱们先点菜吧。小乔是吧,你有什么忌口吗?”
闻思乔眯了眯眼睛,没有应声。
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在她的沉默下显得更加奇怪。她身边的女人连忙道:“她什么都吃的。”
“那行,我就看着点了。”
男人很快点好了菜。在等待传菜的过程中,几个大人又聊了起来,没人注意到闻思乔的沉默。
包厢内的灯光呈现出一种暖色调,但是此时闻思乔只觉得自己见鬼了。
明明前一秒她在海里游泳结果被暗流卷入,她还能清楚的记得溺水的窒息感。而后一秒,她出现在了这个饭局上。
更见鬼的是,她脑子里多出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她疯狂地在脑子里捋了一遍,发现自己这是穿到了一本青春校园文里。她这个角色并不是主角,而是一个小工具人,给女主的疼痛青春添加了一丝色彩。
可是小说里的工具人,也在小说之外的地方活了完整的一生,只是这一生让闻思乔气不打一处来。
这位路人甲生性懦弱,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在家里被亲戚欺负,最后死都是被家暴丈夫错手打死的。
晦气。闻思乔心里想,她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
她抬起眼皮,从记忆中扒拉出来现在所处的局面。
这是场相亲宴,是所谓她的大伯母为她母亲安排的。原主父母在她的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前几年她的父亲再婚。本来也没什么,结果前段时间,原主那个一贯不怎么安好心的大伯母非说要给她的妈介绍个对象。
而跟她妈相亲的这个男人,就是后来害死她妈的罪魁祸首。
闻思乔从原主记忆里看到相亲过后,这个男人取得了她妈的好感,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这个男人以高收益的话哄骗了她妈。她妈因为长期单亲妈妈的角色极度缺乏安全感,将所有积蓄都拿出来投资了那个男人说的项目。
其实那就是个庞式骗局,最后那个男人卷款跑了,她妈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跳河自杀了。
闻思乔充满杀气地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她一贯执行的人生信条是,骗感情可以,骗我钱绝对不行。
这个男人居然又骗感情又骗钱,简直罪大恶极。闻思乔暗自擦拳磨掌,看我怎么搅黄这个相亲。
这时,有服务员进来上菜,闻思乔眼睛一亮,有外人在更好发挥了。
所有人毫无防备,闻思乔突然站了起来,她双眼通红,哽咽道:“叔叔,你跟我妈妈结婚后会生小弟弟吗?”
一瞬间,桌上的人都瞠目结舌,连刚开门端着菜的服务员也进退两难:……好像进来的不是时候。
场面越尴尬闻思乔越起劲,她的眼泪说掉就掉。她的长相清甜,笑起来的时候十分甜美,可带着泪珠时,就显得楚楚可怜了。
她哭着说:“我不想要小弟弟,要是有小弟弟了就没人喜欢我了。叔叔你跟我妈妈结婚也是为了小弟弟吗?”
闻思乔的妈段艳茹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女儿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难掩震惊,轻轻拉住闻思乔的手:“小乔……”
闻思乔顺势拉着段艳茹的手,哭得更大声了:“妈妈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这话一出,段艳茹也红了眼。她原本就因为离婚没有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觉得亏待了女儿,此时更加愧疚了。
闻思乔的大伯母叶小萍目瞪口呆,闻思乔从小就是个闷葫芦,被欺负也不会吭一声,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哟了一声,笑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艳茹啊你就是太宠她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啊。”
闻思乔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可怜兮兮地朝叶小萍道:“大伯母我说得不对吗?你也没生出儿子来,被大伯打过多少次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闻家大伯母被家暴在整个闻家也不是秘密了,但是这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叶小萍的脸瞬间就红了。
此时因为闻思乔作出来的动静,路过竹字包厢的人都忍不住看一眼,怎么吃个饭还能吃哭了。
闻思乔心想有她这一出这么丢脸那男的还不跑。
没想到对面叫张会的这个男人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神色非常平静:“小乔你误会了,我如果有幸得到你妈妈的青睐,跟你妈妈在一起后,你会是唯一的孩子。你放心,不会发生你所担心的事情的。”
夭寿,遇到对手了。
闻思乔心里气成了河豚。这个男的不愧是个大骗子,段位这么高,她妈听了对他印象肯定要更好了。
闻思乔觉得反正现在这场面也收不了了,不如就这样破了吧。她猛吸一口气一把埋进她妈的怀里,彻底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惊天动地,引来了路人的围观,其中有一个少年也穿着跟闻思乔一样的校服,他身形修长,眉目俊朗,神情却十分冷淡。
他路过吵闹的竹字包厢门口,瞥见了里面发出噪音的源头,挑了挑眉。
嚯,好能哭。
闻思乔虽然是假哭,但是她天赋异禀,并不只是干嚎,她的泪水越哭越多,很快把她妈的衬衫哭湿了。
段艳茹心疼得揽住了自己的女儿,满脸抱歉地对张会和叶小萍说:“对不起了张先生、大嫂,是我没跟小乔谈好,今天搞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小乔现在的情绪也不稳定,今天就先这样吧。”
闻思乔一听,嚎声小了,稍稍偏头看了眼张会。张会脸色如常,冲段艳茹点点头:“好的,回去跟孩子好好说,我们下次再约。”
闻言闻思乔暗自咬了咬牙。
今天这场饭局是叶小萍促成的,此时她也非常尴尬,这菜都还没上齐,人都走了算什么事。于是叶小萍便留下来了,四个人的饭局变成了两个人。
闻思乔和段艳茹出了包厢,看热闹的路人们来吃饭还顺便吃了个瓜,一个个都心满意足地散了。
母女俩出添香的大门,闻思乔已经彻底停下了哭声,只止不住的抽泣。她想了想,带着浓厚的鼻音对段艳茹说:“妈妈,我想去卫生间洗把脸。”
段艳茹看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怜爱地笑了笑:“这会知道羞啦?快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
搅黄了相亲宴的闻思乔异常舒心,她哼着不成曲的调子重新进了餐厅,去了卫生间。
添香的卫生间分了男女,但洗手池是共用的。闻思乔刚刚哭得太用力,这会儿只感觉脸颊胀痛,脑袋都是嗡嗡的。
“哭戏还是个体力活来着。”她一边嘀咕,一边开始埋头洗脸。
凉水洗过,闻思乔长舒了一口气。她直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擦水,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
闻思乔半眯着眼睛往旁边看去,却见一道欣长的身影,对方身上的校服也挺眼熟的。她又看了一眼,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心里啧啧了两声。
校园文果然还是逃不脱白月光定律。
宋羽白,原主的白月光,人如其名,是原主灰暗青春里的一束光。
这不就赶巧了吗。
闻思乔冲他笑了一下,然后抽了几张纸,将脸上的水擦干净后又继续哼着刚刚的调子离开了。
宋羽白没想到刚刚看到的瓜主去而复返,她这副模样与之前的小白花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宋羽白很快回到了包厢,此时他的母亲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见他进来,好奇道:“刚刚外面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
宋羽白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演戏。”
宋母:?
“在这里拍戏?”
“差不多。”
虽然心里奇怪,但宋母对明星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一顿晚饭被闻思乔搅和没了,回到家,她刚坐下来,肚子就发出一阵悠扬的鸣叫。
段艳茹听到了,笑了起来,她摸了摸闻思乔的头,柔声道:“妈妈给你煮碗面吧。”说罢就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闻思乔凭着记忆进到自己的房间,随意翻了翻。原主的书非常杂,各类小说,教科书却是崭新的。
闻思乔:……这位妹妹是一点习都不学啊。
她长叹一口气,她在她的世界就是小小的一枚社畜,从小无父无母,成年后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完全是靠努力读书实现的。
她比谁都清楚,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读书才是最低成本的,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
妹妹啊,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