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醒来的时候,洞外已是天光大亮。
今天天气似是不错,森林里的雾气也散了许多。
格蕾丝揉了揉眼睛,看向陆斯恩的背影,问:“你一晚没睡吗?”
“嗯。”
陆斯恩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困倦之意,“没关系,王后,从前我为陛下守夜时常常也是值岗一整晚的。”
所以保持一晚上清醒对他来说不难。
难的是保持心态的毫无波动。
陆斯恩认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有点不敢去看格蕾丝。
格蕾丝倒没有察觉到什么,把昨晚剩下的那只苹果吃了,和陆斯恩出发继续去找白雪。
不料刚走出山洞不远,格蕾丝还没来得及辨别方向,不远处森林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俱是一怔,接着,就看见一头狼从茂盛的树丛中钻了出来。
陆斯恩心下一惊,下意识想抽剑,又要保护背上的格蕾丝,一时间动作有点仓皇。
格蕾丝却按住他的肩膀:“先别动。”
狼在他们面前徘徊两圈,歪着头看着他们,没有进攻的意思,反而像是看他们有点眼熟。
格蕾丝也看它眼熟。
格蕾丝大胆猜想说:“这不会是我们昨天遇到的那只狼吧?”
陆斯恩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狼,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我无法辨别。”
“你相信我吗?”
格蕾丝忽然问。
陆斯恩愣了一愣,说:“当然。”
“收剑。”
格蕾丝说,“赌一把,他不是来伤害我们的。”
陆斯恩迟疑了一秒。
眼看狼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咬咬牙,选择听从王后的指令,把剑收回,也没有再后退。
最差的结果,无非他们赌错了。
但王后在自己身后,如果狼真的发动进攻的话,他还能替王后挡一击。
然而这只狼凑近,只是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又看了看格蕾丝,随后又退开一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他们,摆摆脑袋,嗷呜了一声。
格蕾丝试图做阅读理解:“它好像在让我们跟上他?”
系统:“……你也去进修动物语了?”
格蕾丝:“有其女必有其母嘛。”
虽然昨天见证了公主和狼沟通的奇异场景,但陆斯恩对狼还是有点本能地警惕。
他顿了顿,问格蕾丝:“您要相信它吗?”
格蕾丝想了想,点头说:“跟上它。”
虽然她没法像白雪一样,用语言和狼沟通。
但她能感受到,这只狼没有害他们的意思。
或许,就是白雪让它来找自己的呢?
—
从小矮人那里用食物换来的床,白雪给露西分了一半一起睡,玛丽则裹紧毯子,守在她们床边。
一夜平静地过去了。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露西发现白雪面色有些憔悴。
“公主,您没有睡好吗?”
露西担忧地问,“是不是这里的床太硬了,您觉得不舒服?”
“不是。”
白雪摇摇头,说,“是因为我在想…母亲。”
白雪并不是非常娇贵的小女孩,她之所以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是在担心格蕾丝的安危。
她睡在哪里了呢?她有没有受伤呢?自己没有马上救出她,她会不会对自己感到失望呢?
她尽量避免自己去想最差的那种可能,因为她相信,母后是非常厉害的人,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你昨天说,你和母亲失散了是吗?”
因为吃了白雪的蛋糕,小矮人们对她的态度十分友好,听到白雪的烦恼,立刻开口说,“我们可以帮你呀!”
它们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对呀,我们熟悉森林,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你的母亲!”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失散的呀?我们沿着那周围去找,一定能找到!”
忽然有小矮人提醒道:“但我们马上要出工了呀,如果晚到的话,监工会责怪我们的。”
这倒是有点麻烦。
小矮人们嘀嘀咕咕商量了一圈,最终决定派三个小矮人先去工作并替其他人请假,而剩下的四个小矮人帮小白雪找妈妈。
小矮人老七问:“你的母亲长什么样子呢?”
白雪描述道:“她长得很漂亮,高高的,头发长长卷卷闪着光,穿着一身褐色的猎人行装。就像——”
老七指着木屋外被搀扶站着的陌生女人:“就和她一样吗?”
“诶,就和她一样——母、母后?!”
白雪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木屋外的人。
格蕾丝还在门外打量小木屋时,只见木屋门突然打开,白雪一头扑进了自己的怀里:“母后!”
一晚上的担心终于化成乌有,她在格蕾丝怀里拼命蹭蹭脸蛋,生怕这是梦境:“母后!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格蕾丝毫无准备被撞得一个趔趄,小腿发疼,呲牙咧嘴片刻后却只是无奈笑了声:“等等等等,你小心点。”
“王……夫人!”
玛丽也非常惊喜,碍着小矮人在,硬生生先把尊称咽下,才道,“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格蕾丝指了指后面的狼王:“跟着它来的。”
“狼先生?”
白雪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狼,惊讶道,“你知道我在这里吗?”
她走上前,凑过去听它说了几句话,为大家解释道:“狼先生说,它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但是它知道这里住了人类,所以想把你们带来有人类的地方。”
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送对了。
白雪抱住狼的脖子,摸了摸它的头,又高兴又感激道:“谢谢狼先生!”
狼王嗷呜了一声。
白雪又看向陆斯恩,行了个致谢礼:“陆斯恩,谢谢你救回母后。”
露西很惊奇说:“哇,山崖这么高,陆斯恩骑士还真的毫发无伤地爬下去了,好厉害!”
格蕾丝听着觉得有点不对,问陆斯恩道:“你不是说你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吗?”
“……”
陆斯恩没躲过格蕾丝审问的目光,诚实道,“当时公主急着想去救您,所以我拦住了她。”
白雪在发现格蕾丝失足摔落后第一反应要下山崖救她。
陆斯恩连忙拦住她,并告诉她:“保护王后是骑士的职责。我向公主保证,我会将王后带回来。”
随后,他沿着山崖上长着的树,一点点往下爬,最终来到了崖底。
格蕾丝心头猛地一震。
那么高的山崖,一个踩空,就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格蕾丝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
陆斯恩想,因为以王后的性格,恐怕会责怪他为什么不待在公主身边保护她。
他当然也会保护公主,可是他是王后的骑士,保护王后是他的第一顺位。
“我怕王后会介意。”
他只这么简单解释说。
—
格蕾丝的小腿受伤了,小矮人们为她简单检查了一下,也没有治疗的办法,只好齐心协力做了一个担架。
格蕾丝原先对小矮人们的印象不算太好,不过等见到他们,才意识到小矮人们其实就是一群小孩子。
这里最大的小矮人不过十四岁,最小的才十岁左右,因为常年营养不良,所以个子才和白雪差不多高。
他们思维简单,没有什么坏心思,却懂知恩图报,乐于助人。
木头担架很快做好了,四个小矮人们一人一边抬起格蕾丝,很仗义道:“刚好,我们送你们走出森林吧。”
小矮人们熟悉森林,只走了半个多小时就把格蕾丝一行人送出了森林。
在呼吸到森林外空气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逃出来了!
“真的很谢谢你们!”
白雪向着小矮人鞠躬,礼貌道谢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也不用啦。”
小矮人老大摆摆手说,“森林里怪危险的,你们这些外来人还是不要随便进来了,免得又迷路了。”
他看向白雪,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叮嘱说,“不过你回去得开始学做家务了啊。不能这么大了什么都不会做,将来怎么生活呢?”
他并不知道白雪过着怎么样养尊处优的生活,白雪也没法解释,只能哭笑不得地点一下头:“谢谢,我会的。”
为了报答小矮人们,白雪将她所有带的食物都送给了小矮人们。
小矮人们面面相觑一会,似乎是觉得太多了不好意思收。
“拿着吧,就当是你们把我们送出森林的谢礼。”
格蕾丝说。
小矮人们聊了聊,最终选择收下食物,并说:“以后如果你们在森林遇到危险,随时可以来木屋找我们,只要能帮得上忙,我们一定。”
道别完后,小矮人们重新走进森林,陆斯恩和玛丽也一前一后抬起格蕾丝:“走吧。”
只是没走多久,小矮人老七忽然又从森林里追了出来。
“等一下!”
老七赶上他们,从口袋里掏出了昨天给白雪看过的那块蓝宝石,递给白雪,“我们也没有什么值得交换的,那这个就送给你吧。”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虽然它有点碎裂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雪犹豫着不想接:“这是你的宝石,我不能收。”
对白雪来说,她只是给出了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来报答收留之情,对小矮人们来说,却已经是他们见过最好的东西了。
于是,他们也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交换。
小矮人的三观简单淳朴。
工作能换取食物,所以努力工作。
白雪给了他们从未吃过的美妙食物,所以他们帮助白雪。
而白雪现在又额外赠送了他们那么多吃的,所以他们也要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回礼。
双方僵持许久之后,白雪还是接过蓝宝石,郑重其事地点一下头。
“愿上帝保佑你们。”
白雪承诺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我保证。”
—
格蕾丝和白雪回到王宫中。
幸好,国王外出还没有回来,宫廷医师来给格蕾丝检查了小腿。
这里的医疗技术并不发达,当然也不会打石膏,只开出了简单的药膏为她敷伤,并包住她的小腿保持不动。
“……感觉用处不大。”
格蕾丝躺在床上,翘起受伤的腿,开始思考翻魔法书寻找治疗魔法的可行性。
系统:“你不准备给国王炼魔法药水了吗?”
折腾这一圈好不容易才收集齐材料了。
格蕾丝理直气壮:“那当然还是我的腿更重要啦!国王只是失去被我下药的机会了,我可是失去了一条腿呢!”
系统:“……”
白雪陪伴在格蕾丝床边,详细地和她讲述了分开这天的经历,最后问道:“母后,小矮人们过的生活……是合理的吗?”
格蕾丝听完后,概括道:“矿山是矿主的,他雇佣了小矮人们工作,并支付他们极少的酬劳?”
你不能说它完全有错。
这只是资本家和打工人的关系。
但是小矮人还没成年,他们每天要工作超过十二个小时,挖出来价值连城的宝石,却只能得到勉强填报肚子的酬劳。
这绝对是被剥削了。
血汗工厂啊。
格蕾丝想到了自己当牛马的时候。
该怎么和白雪解释呢,这当然是不合理的,但是这个制度一直到发达的现代依旧存在,并且几乎不可能被改变。
更何况这个时代允许童工,矿主并没有违反法律,就算是格蕾丝想要出面帮助小矮人们,或许也只能敲打一下矿主。
矿主或许会给他们提高待遇,但是更有效的解决方法,可能是解雇小矮人们。
那她们出于好心的行为,却可能会弄丢小矮人们糊口的工作。
格蕾丝想了想说:“或许我们无法根治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可以尽量让它变得好一些。”
至于怎么办,她还要再想想才行。
白雪握住手里那块碎裂的蓝宝石。
从前,她住在华丽的城堡里,睡着最柔软的床垫,享用最上等的佳肴,以为全世界都过着和她相差无几的幸福生活。
直到昨晚睡在小矮人的硬板床上,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是她父王统治下、看似完美无缺,实际充斥着不公和苦难的世界。
“不,母后。”
她坚定说,“如果我成为女王,我们就得想办法根治它。”
白雪的道德感和责任感都超过了格蕾丝对她的要求了!
格蕾丝的眼光没有错,白雪真的是个特别好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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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雪公主的继母(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