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景顺帝身子一震,覆在龙椅上的双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李进喜发现景顺帝的不对劲,轻声唤了句,“陛下!”
景顺帝回过神来,敛去眼中的震惊,目光定在梅年雪身上,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的确是很像,像他,也像梅惜筠,“为何你没有谈及你的父亲,你父亲呢?”
“启禀陛下,民女父不详。”梅年雪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其他太监宫女听到此话,不免向她投来异样的眼神,梅年雪目不斜视,稽首道:“民女自知身份卑微,没有资格进入淑女堂与诸位贵女一同学习,但民女自小嗜好读书,总希望能够与名家学子们切磋,所以斗胆向陛下请求进入淑女堂,还请陛下见谅。”
“小小年纪便立下大功,你何错之有?”景顺帝的目光中满是赞叹之意。
梅年雪抬起头望着景顺帝,神色呆滞,目光涣散,似乎有些失了神。
“为何呆呆的不说话?”景顺帝直言道。
“民女从小到大没有父亲,总是被外人唤作野种,今日不知为何见到陛下,倍感亲切,所以民女在想民女的父亲是否也像陛下一样气宇不凡。”
李进喜将拂尘往上一甩,翘起兰花指,冲梅年雪一指,“大胆,岂能将凡夫俗子和真龙天子相提并论!”
梅年雪连忙磕头辩解,“民女的父亲一定是乡野村夫,哪里能和陛下相比,是民女思父过度,一时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景顺帝笑道:“念你自幼失怙,朕不会责罚你,只是朕心中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
梅年雪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惑意。
景顺帝道:“你父亲从小抛下你,不曾养育过你,更不曾看望过你,你对他可有怨恨?”
梅年雪顿时泪眼朦胧,“回禀陛下,若说不曾有一丝怨恨定然是假的,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过我,一定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倘若父亲已有家室,那他来寻女儿便是对不起他的妻子和孩子,若父亲没有家室,那他不来寻自己,想必是为了建功立业,为天下谋福祉,身为女儿,怎可因为一己私利,而强求父亲为小家舍大家呢?”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周全,哪怕是方才瞧不起梅年雪的太监和宫女,也不禁在心中赞扬她的体贴孝顺,景顺帝自然也被梅年雪的话打动,看向梅年雪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你有这份考量,实属难得。”景顺帝转头道:“李进喜,把造办处新做的那个布老虎赏赐给她!再赏赐她一百两银子,外加二十匹绢绸。”
梅年雪叩首谢恩。
李进喜嘴巴微张,错愕道:“陛下,那个布老虎是您让造办处做了送给十公主的!”
“那就让造办处再做一个,李进喜,朕做事何时需要你置喙!”景顺帝威严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怒。
“是奴才僭越了,望陛下恕罪!”李进喜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围观的太监和宫女们均是心中一惊,梅年雪到底是什么来头,几句话竟能让陛下把送给十公主的礼物赏赐给她!
再看梅年雪,陛下赏赐她如此贵重的礼物,竟然没有丝毫得意之色,更没有一副受不起赏赐的小家子之态,端的是稳重得体,落落大方,令人折服。
梅年雪得了赏赐之后,便离开金銮殿,而李进喜领会了景顺帝的眼色后,自行屏退了宫中数人,只留下他站在景顺帝身旁,为景顺帝研磨,“陛下,梅年雪的眉眼很像您。”
景顺帝的眼中有浅浅的笑意,“是吗?”
“公主在民间想必吃了不少苦,您何时把她迎进宫中,好生安置!”李进喜道。
听闻此话,景顺帝的眼眸顿时多了一丝戾气,“她配吗?”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李进喜固然圆滑老道,但也不知为何陛下看起来如此疼爱这个女儿,却又突然说出这番话,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全身寒毛倒竖,声音直发抖,惊惶跪下道:“是奴才失言了!”
“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的女儿怎么配做梁朝的公主,李进喜,若是再妄自揣测朕的心意,小心你的狗头。”景顺帝呵斥道。
李进喜匍匐在地,只一味的认错,不敢多语。
梅年雪抱着布老虎,跟随着太监,往宫外走,只见四周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白石崚嶒,纵横拱立,是民间难得一见的景色,不过梅年雪无心欣赏,她攥紧布老虎,想到方才的虚与委蛇,胸口一阵恶心。
可笑,她早已经过了拿布老虎做玩具的年纪了,他以为这样就能补偿她凄苦的前半生吗?
不可能,血债必须血偿!梅年雪强行按捺住胸口的不适,直视前方。
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这里,不是跪在天子脚下祈求恩施,而是以绝对的威严震慑整个宫廷,到那时,天子又如何?她照样拿他的血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小姐,魏公子托人给您送了一封信。”春桃拿着一封信走到祝琼枝面前。
“魏公子怎么会给我送信?”祝琼枝心中不由得嘀咕,这人又是谁?怎么会给她送信!只怪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以至于竭尽全力也想不出这人是谁,只能从春桃的只言片语里推测这人的身份信息。
“应该是因为府中的变故,魏公子关心您才会给您送信罢!”春桃突然笑起来,“小姐,魏公子真是对您痴心一片,光是信就给您寄了一大堆!”
“我跟魏公子见过吗?”祝琼枝边拆信边问道。
“小姐,您忘了吗?你们是在户部尚书的家宴上认识的,魏公子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一见到你,就跟丢了魂一样,还被众人嘲笑是个呆子呢!”春桃笑得灿烂。
“也就是说我们只见过那一面,他就送了很多信过来?”祝琼枝断言道。
“是啊!魏公子对小姐一见钟情,就像话本里一样浪漫!”春桃双手托着下巴说道。
“好色之徒而已。”祝琼枝啐道,她在现代时见多了这样的男人,只要见她一面,就疯狂地打听她的信息,要求加她联系方式,又或者直接到她的宿舍楼下表白,她不下来,就站着等她一天。
在外人看来,实在痴情得很,只有祝琼枝不明所以,这些人没有和她深入接触过,不了解她的任何喜好,甚至不了解她的性格,怎么就突然一往情深了,说白了,就是看上她的脸而已,见到比她更美的人,这些人就会换个人追逐,至于所谓的痴情,在她心里,只是纠缠,简直让人厌烦,有些没有品的人甚至会在追求不到她之后,进行诋毁,在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众人口中那个拜金的绿茶,追不到她,只是因为钱砸得不够狠。
怎么到了古代,还要被人骚扰,祝琼枝欲哭无泪,“他的信,我回过吗?”
“因为您忙于欺负表小姐,所以只回过一封。”春桃疑惑道,“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你把那封信的内容说给我听听,我有些忘了。”祝琼枝打起精神道。
“小姐您没写什么字,因为您不通文墨,担心让人笑话,所以就附了几朵梨花送给魏公子,魏公子收到花之后,送信更勤了。”春桃道。
祝琼枝瞬间觉得头疼,那封信,她已经看了,是以担心她的名义,邀约她出去散心,祝琼枝定了定神道:“我要回绝他!”
“为什么啊,小姐!我觉得魏公子挺好的,以往您忙于欺负表小姐,不关心男女之事,如今您和表小姐和好,有了余暇,夫人的病也有了医治的法子,您为何不能思量一下您的终身大事呢?”春桃满脸不解。
“春桃,你不懂......”正在祝琼枝不知如何作答时,一个身穿嫩绿色衣裳的女子冲进房内,她向祝琼枝福了福身,随后道:“小姐,我回来了!”
“柳叶?”祝琼枝听春桃提起过,她身边有两个倚重的丫鬟,一个是她,一个是柳叶,柳叶因为家人生病,所以告假回家探望,过几日便会回来。
“是我啊,小姐。”柳叶满脸喜色道。
“柳叶,你家人的病好了吗?”春桃关切地问。
“好多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和小姐分享。”柳叶激动地说道。
“什么喜事?”祝琼枝追问道。
“小姐,我想出了一个将表小姐赶出侯府的好办法,我在回府的路上买了一件男装,并将这件男装塞入梅年雪的床褥之下,等到了晚上,我谎称看到梅年雪和男人在闺房中私会,再要求检查梅年雪的房间,梅年雪肯定声称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她辩解也没用,因为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那件男装,到那时,众人肯定认定梅年雪是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我们就能将她赶出侯府了!”柳叶眉飞色舞地说道,“小姐,我是不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祝琼枝越听越是心惊,“你已经把那件衣服塞进她的房间内了吗?”
“塞了啊!”柳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小姐的反应怎么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
“绝妙个鬼!”祝琼枝敲了一下柳叶的额头,便抬腿跑了出去,她记得原文中没有这个桥段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好不容易在梅年雪那里积攒一些好印象,可不能全毁了!
祝琼枝冲进梅年雪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床褥下的男装,并拿在手中,祝琼枝看着手里的衣服,心中感叹道,幸好梅年雪还没有回来。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祝琼枝还没来得及离开,就从窗户外看见梅年雪踏入院子,朝这间房走来。
祝琼枝左看又看,心中又急又怕,无计可施之下,一矮身,钻入了床底。
梅年雪进入房间后,将门窗紧紧关闭,而后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祝琼枝在床底下看到梅年雪垂在床边的两条腿,心立时提到嗓子眼,她屏住呼吸,默默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梅年雪打开门让那人进来,并问道:“怎么样,他还是不愿意说吗?”
苍老的声音开口道:“小姐,他说这是王府的秘密,不能说,说了是要砍头的大罪。”
“萧厚琮到底为什么要杀了我娘?”梅年雪的声音夹杂着无尽的痛苦。
“小姐,结果已经酿成,您再追究当年的真相也无济于事了,那个人是天子,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您和他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苍老的女人劝道。
“你不必再劝我了。”梅年雪道。
那个苍老的女人似乎知道自己没办法让梅年雪放下仇恨,只好告退,走出房间。
祝琼枝是穿书者,自然知道萧厚琮是景顺帝,也知道景顺帝与梅年雪之间的仇恨,故而梅年雪的那句质问并没有让她心生疑窦,但是那个苍老的女人是谁,祝琼枝却死活想不出来,祝琼枝摇了摇头,罢了,等回去再捋吧!
正在这时,喵呜的叫声传来,似乎是有一只猫钻进了屋子,祝琼枝的心猛地一跳。
“小耳,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梅年雪轻声呼唤道。
小耳是祝知清养的猫,也是挠祝知泉的那只,平时就喜欢乱窜,也没少跑到祝琼枝的屋子里玩耍,祝琼枝素日里也喜欢逗这只猫,可是在这个时候,她一点也不想看见这只猫。
梅年雪抱住小耳,轻轻抚摸,“我抱你回去吧!”
听到此话,祝琼枝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终于要走了吗?
忽然,那只猫从梅年雪怀里跳出来,钻到了床底下,与祝琼枝面面相觑,祝琼枝痛苦地闭上了眼。
梅年雪见这只白猫跑到床底下,便弯下身子,说道:“小耳,你跑床底下作甚么?”
“妹妹!”梅年雪两眼一眯,脸色大变道:“你为何在这里?”
不等祝琼枝解释,梅年雪就把祝琼枝拖了出来,骑在她身上,赤红着双眼,扼住她的喉咙道:“妹妹,你听到什么了?”
祝琼枝满脸通红,“姐姐,不要!不要!”
不要杀了我!
名字改了一下,因为在绿江,穿成是高频词,不能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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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姐姐,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