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节,程和裕下了帖子邀安玉宸,木桃本不愿去,奈何安玉宸应下了这次邀请。
木桃因着私自去花楼惹了安玉宸,信用度极低,便只能乖乖地跟着去了。
她这次没做什么打扮,低眉垂目地跟在安玉宸身后,只希望少与那程和裕打交道。
在场的宾客多数为参加乡试的学子,男席那边便就着乡试的话题议论开了,女席这边木桃是一个也不认识,那宴客的将木桃引到位置上之后便走了,也没人找她说话。木桃倒是乐得自在,捡了桌上的糕点吃。
“姐姐,远远看到便觉得侧面是极像你的,没成想真是你。”
木桃乍一看朱媛媛,还有些诧异,这姑娘比上次见的瘦了,只是瞧着脸上神色颇有些疲乏:“你怎地瘦了这般多?”
朱媛媛凑过来,面上带了几分娇羞,轻声附在木桃耳边说道:“我母亲允了我乡试过后便去探一探表哥的口风。”
木桃借着亲密的姿势把了她的脉,又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皱着眉问:“你这些天可有好好吃饭?”
朱媛媛一愣神,避开木桃的视线:“有,有的。”
其实现代也有女孩子为了减肥而节食的,但也没朱媛媛这般夸张,这小姑娘怕是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本就是在长身体的阶段,怕是胃都要被折腾坏了,更别说其他如内分泌失调之类的副作用。木桃把人拉下来坐下:“你可知你的脉象发涩到了什么程度。你近期可有面色黄,唇色发白,走几步便累,下腹涨的症状?”
“姐姐,你如何得知?”因着面上瘦了,朱媛媛的眼睛便越发显得大,她嘴巴微张,直愣愣地看着木桃。
“我学过一些医术。”木桃瞧着小姑娘懵懂稚嫩的面容,便有意将后果说得严重了一些,“你若再这般下去,恐怕等不到你表哥的回应,身子便会垮了。即便你底子好强撑着,以后于生育也有碍。”
朱媛媛面色发白:“怎,怎会如此?”
“你莫觉得我危言耸听,便是找一个有经验的老大夫看,也是如此。”
到底是可怜她之后的命运,木桃抬手将小姑娘颊边的乱发抚平整,递与她一杯水与一块易消化的糕点,瞧着她慢慢吞咽下:“朱家世代从军,马革裹尸者累累,即便我从未见过朱家的诸位英豪,也能想象一二。那日我瞧着你推人的架势,想也学过手脚功夫。何不如多动动,既能减了身上那肉,还能增强身子骨。便是我自己,每日也会动上一动。”
“我自小便跟祖父习武,他说我根骨极佳,若生为儿郎,必能建下一番功业。只是我听说表哥不喜人舞枪弄棒,后来我祖父又过世了,便不再去碰那些,改学诗文了。”朱媛媛到底是饿狠了,又抓了几个糕点吃下才停下手。
“若是喜欢上一个人,便不去做自己,他喜欢的也只是你伪装出的假象,那又有何意义?你合该做自己才是,去做自己心底喜欢的事儿,而不是为着他人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来没有人跟朱媛媛聊过这个,长辈总是哄着她,告诉她待她长大一些便会好的。而她的那些同窗知道她的心思之后,从来只有嘲笑讥讽,没有人相信那个风光霁月的人儿会喜欢上她。她自己也不信,只是喜欢得太久了,那个人都成了心上的一块肉。若她不再努力一些,那心里的人儿便会到京城去,也许她再也见不着了。
“姐姐,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自小多是我眼巴巴地去找他,他待我也好,会对我笑,会耐心地与我说话。只是这与其他人是一样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朱媛媛微微垂下头,“我原来是多快乐一个人呀,不过是,太欢喜一个人了,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木桃捏了捏她的脸蛋:“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只是我希望你多爱自己一些。你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可比姐姐勇敢多了。”
可不是比她勇敢,她知道安玉宸不会喜欢她,便完全换了心态,从来没想过去改变去争取。
她骨子里大约还是现代带过来的精致利己主义,现在还能这般和安玉宸走下去,不过是权衡下的最好结果。若有朝一日不痛快了,她会直接放弃。
两人正说着小话,却听得不远处突地喧闹起来,朱媛媛性子本就活泼,叫木桃开导了性子恢复了不少,忙拉了木桃去看热闹。
“刚我还与她说了话,怎突就变成了这样?”
“瞧那手抖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像得了那疯病。”
“前次也只听得她说头疼,莫非是疼得紧了,那面色白的哟。”
“我知道你与她交好,依我看,你还是远着她些罢,忒吓人。”
木桃身旁的俩妇人议论得起劲,她听着这症状,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待挤进人群的前端,便见一个妇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手脚似不受控制一般,她心下一沉。
不多时,便有一个婆子带着一个丫鬟过来,往妇人嘴里塞了块什么,那妇人便慢慢镇定了下来。那丫鬟熟练地掏出手绢替妇人擦拭满脸的汗,又将人扶起来。妇人软软得靠在她身上,那婆子冲众人赔笑:“真是对不住各位了,我家夫人有那头痛的病,前些日子用了药好了许多,今日出门忘服用了,叫各位笑话了。夫人身子不适,老奴便先带着她回去了。”
“那夫人我以前瞧见过,是知府的一门远亲,出了这起子事,怕是以后都无颜再参加聚会了。”回到座位上,朱媛媛还有些后怕,“姐姐,你方才说我身子差,我不会如夫人这般吧。”
木桃摇摇头:“你可曾听闻神仙膏?”
朱媛媛虽不知道她为何问,还是认真解释:“听过,我家里还曾得了一块呢,只是我父亲说不是个好东西,直接拿走扔了。我母亲还颇为可惜,说父亲是个大老粗,不知道这东西的好。”
“那夫人便是用了神仙膏才这般失态。”木桃想到朱媛媛说这人是知府的远亲,也不知知府那边是否知道这东西。
她压低声音道:“你将家里的住址写与我,我明日叫人给你送一封信,你将它交给你的父亲,切莫叫其他人看到。”
朱媛媛放缓呼吸,握着拳头道:“好,我一定会平安送到。”
“不用那么紧张。”木桃拍拍她的头,“还有你得记住,每日必须按时吃饭,多做活动身子骨,身子自然会瘦下来。”
宴席过后,木桃找安玉宸要了笔墨,将底也伽可能的成分以及后果写在了信中,重点提了此药易叫人上瘾,还提了一嘴这药是六皇子特意寻来的。其他的她也没多写,她就一介平民,身居高位的人自然比她要看得远,这些信息足够了。
木桃将信送出去之后,便恢复了去茶楼喝茶的日常,只是身旁多了一个小不点。
谷晓握笔在写大字,丝毫不受身旁吵闹的气氛所扰。这些日子安玉宸闲着无事,便教他习字,发现他是个读书的聊,教习的内容只念了一遍边记住了。
只是依然黏木桃得紧,每日功课读完之后,就喜欢跟着木桃,跟小尾巴似的。
“今日怎地突然来了那么多军爷,陈兄认识的人多,可知发生了何事?”
“我认识一个医馆的大夫说,这批军爷都是为着神仙膏来的。这神仙膏是害人的东西,谁都不许藏。若是被抓住了私藏,直接关起来。”
“这神仙膏我听都未曾听说过。”
“没听说过好啊,我的舅老爷用了这神仙膏,每日不吃个一块就闹,你是没见过他那模样,是全然没有理智的。他身子骨是越发不行了,本还可以多活个几年的,现在啊,就是跟阎王爷借命了。”
那边一桌人还在高声谈论,也有旁的人加入,谷晓轻轻拽了拽木桃的衣袖,小声问:“木姐姐,神仙膏是什么东西?”
“我问你,若是你头疼,吃了神仙膏许是会不那疼了。若是停了一日,你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脑子也只想着这一件事,吃久了还可能因此丢了性命。这样的东西你可会吃?”
谷晓摇着小脑瓜:“不吃不吃,这不是神仙膏,是杀人膏才是。”
“你们这对话倒是有趣。”
说话的是程和裕,他从身后走出来,纸扇轻摇,乌发被玉冠高高挽起,俊美异常。
“不过是与小儿的童言稚语罢了。”木桃起身行礼,“程公子怎地来了?”
“明日便放榜了,我与安兄探讨一些事宜,临别之际恰看到夫人,想着舅母托我向夫人道一声谢,表妹近些日子比往日身子骨好了许多,便贸然过来了,倒是打扰到夫人的谈话了,还请见谅。”
木桃与对方客气了几句,领着谷晓回家了。
程和裕身侧的暗卫附耳道:“主子,可需要我……”
他做了一个杀的手势,程和裕用扇子敲下他的手:“不急,信已经给殿下送去了,等他定夺。”
他并没有急着离开,注视着木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挥挥手:“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