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国芳每天做饭做得叫苦不迭时,王桂花过了两天回来了,她还带了糖块给姐弟俩。莫瞳把糖含在嘴里,喜滋滋的,唇边露出一个甜甜的小梨涡。
“瞳哥儿,你咋不磨石头玩啦?”王桂花逗他,前段时间莫瞳总是在枇杷树下玩石头,还宝贝似的不给别人看。
莫瞳摇摇头,一声也不吭。王桂花不以为意,这孩子虽看着好了些,但还是不爱说话。
连下几天暴雨,莫家村终于天气晴朗,日光照在院子里,莫瞳坐在木墩子上,手里玩着一张像扇子那么大的枇杷叶。王桂花跟莫国芳说着话,一片和乐融融时,院门却被拍响了。
“他婶子,你看没看到我家大头啊?”
王桂花一听这声就知道是谁,她没好气吼了一声,“我鬼知道!!”
“他婶子,”那人不依不饶,“你把瞳哥儿叫出来,他肯定知道大头在哪!”
“我****!!”王桂花怒火上升,骂了一句非常脏的话,顺手抓起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莫国芳赶紧跟上她。
“你还敢提!!”王桂花瞪着眼睛,挥舞着菜刀,状若疯魔,“莫大头那杀千刀的,再敢来纠缠我家瞳哥儿,我就跟你拼了!!”
那人被王桂花吓坏了,嘴里嘟囔了几句就跑了。
王桂花沉着脸进屋,莫瞳还在原地,傻呆呆的,嘴里含着的糖把脸颊顶出一个小角,他这段时间养好了些,看着是有点肉了,不再那么瘦巴巴。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自己养的小哥儿,阳光下,莫瞳的脸清透,眉眼还带着青涩,却很能吸引别人目光,只是眉间那颗痣,还是浅浅的。
王桂花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在心里划拉着附近适龄的人家,那些条件优越的年轻男子,越想越发愁。
到了傍晚,吃饱饭溜达过来的王秀秀就把今儿莫大头他娘来莫家发疯的原委告诉了王桂花,“莫大头失踪好几天了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王秀秀还会说成语呢,“他爹娘都急疯了,到处找人。”
“就他那个浪荡样子,还用找吗?指不定是去哪个大户人家偷东西被逮住了,想找,去县衙牢里呀!”王桂花幸灾乐祸,心里痛快极了。
王秀秀也笑着说:“可不是嘛!”她偷觑了王桂花一眼,支支吾吾地开口:“但我听说啊,嫂子你可别生气,村里有人说莫大头失踪前老是看到他跟瞳哥儿在山上说话……”
“什么?!哪个王八羔子说的!!”王桂花气得脸色狰狞,王秀秀被她吓了一跳,“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哪个别人?!叫他站出来!!”王桂花恨不得提把刀上门把那几个嚼舌根的给剁碎了,她家瞳哥儿招谁惹谁了?差点被欺负没命就算了,现在连莫大头那个王八羔子造孽得报应也要算到瞳哥儿头上,这也太欺负人了!
王秀秀见王桂花脸色不好,赶紧推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了,她只是想瞧热闹,可不想把火烧到自个儿头上。
等王秀秀走后,莫瞳忽然走近王桂花,一把抱住她,“娘,不要伤心。”他脸上还是一片懵懂,眼睛像溪水一般清澈,“瞳哥儿以后都乖乖的。”
王桂花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好娃儿……”
莫家村除了前段时间莫瞳那件事,一直是很平静的,村民们大字不识一个,没见识,也不怎么敢做坏事。
莫大头自从干了那件事之后,他家人出去,村里人都躲着他们。
可能是恶有恶报吧!逍遥自在的莫大头终于受到了报应,他在下雨的一天早上离家,因为总是游手好闲,到处游荡,家里人没管他到底要去干什么。
那天下雨,村民都窝在家里,也没人看清他去了哪里。总之,莫大头从此失踪了。
莫大头的爹娘曾经来找过莫瞳,被王桂花拦在了门外,她和莫国芳两个人高高壮壮的,往院门一站,跟两堵门神似的。
村里人都觉得莫大头家里是在无理取闹,莫瞳一个傻子哥儿,莫大头失踪跟他有什么关系?莫大头整天不务正业,说不定是在哪里惹上仇家,被人灭口了呢?
莫大头的名字一直挂在官府的失踪人口名单上,官府的衙役也来过,而莫瞳无论别人问他什么,都是一副傻呆呆的样子,一问三不知。
久而久之,莫大头的事情也被人淡忘了。他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孩子,爹娘和剩下的兄弟姐妹还要生活呢。
只是两家的仇结得更大了些,王桂花每次路过他们家都要吐唾沫,他们家的人碰见莫瞳家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等风声过去,莫瞳还是照常上山挖野菜,他有时候会去当初莫大头和他相约的那个山洞看看。
山洞里覆盖着茂盛的杂草,一直往里走,不远处就是悬崖,站在悬崖边上,能够听到猎猎的风声。
莫瞳有时候会想那声音是不是莫大头死去的鬼魂哀嚎,然后自己也会失笑,就算是莫大头的鬼魂又怎样,他活着都能被自己弄死,难道死了就变得厉害了不成?莫大头敢再来,自己就再杀他一次。
第一次杀人,对莫瞳来说没什么心理负担,唯一害怕的就是被发现。
傻子哥儿的身份对他来说是一个保护色,他平时总是发呆,说话也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偶尔被逼急了才憋出一句话来。
家里人也不放心他做什么重活,莫瞳每天都是挖挖野菜,喂喂鸡,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这天莫瞳在自家菜地里摘菜,“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准备到阳春三月,菜地里之前撒下的种子长出了嫩绿的青菜苗苗,再下几场春雨,莫家很快就能吃上新鲜蔬菜。
莫瞳全神贯注地蹲在地里,脚边放着一个干竹条编成的篮子。风会吹来各种各样的种子,散落在地里,长出的大都是要拔掉的杂草,但也有能吃的野菜。
菜地里有时会生一种叫白花菜的野菜,一长一大片,莫瞳对它情有独钟,觉得味道还不错。有些人会把它跟另一种野草弄混,莫瞳不会。
白花菜的叶片边缘是圆润的齿状,野草则是尖锐上勾,同时白花菜如果开花,会结出青色的圆圆小果子,只有米粒那么大,成熟后转变为黑色,一捏就爆,这时候白花菜就老了,所以要找没开花结果的来折。
莫瞳运气好,找到的都是青涩生嫩的,很快就摘了一大篓。
“瞳哥儿啊,”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王桂花,她刚从地里回来,脸庞都是汗水,莫瞳想用衣服给她擦汗,被王桂花躲过了,“河里新发了好多河蚌,你跟你姐去挖去吧!”
“嗯呐。”莫瞳献宝似的把自己摘到的一篓野菜都递给王桂花看,得来王桂花一个勉强的笑脸,一看就是为了哄小孩憋出来的,他也不以为意,“哒哒哒”就往河边走去。
说来莫家村的地理环境真不错,依山傍水的,村子落在山脚下,澄澈的山泉水从山上一个泉口“咕嘟咕嘟”冒出来,一路流下,成为村民喝水、煮菜和浣衣的溪水。
村头有块大石头,上面刻着“莫家村”三个大字,相传是莫家村以前出过举人留下的墨宝。
溪水环抱村落,流淌而过,汇入山谷前的河流,莫瞳他们要去挖河蚌的地方就在那里。
河水在某个时分退潮,裸露出光秃秃的黄色河床,底下是松软的沙子和泥土混合物,莫瞳把草鞋脱了,脚趾试探性地触碰浅浅一层的水面。
“好凉!”他惊叫一声,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大部分河蚌都不会露出河滩,挖河蚌的人必须用手或脚来感受。
莫瞳在水里一步步走着,脚底突然踩到什么硬硬的东西,他弯腰摸出一个大河蚌来,还沾着泥土,在河水里洗干净后,显出黑色的外壳和浅白色的纹路,莫瞳高高举起,冲莫国芳大叫道:“河蚌!”
“知道啦。”莫国芳敷衍地应了一声,她旁边筐里河蚌已经把筐底都盖住了,想起什么,她冲莫瞳说:“别往深水走,等下摔跤,我打你屁股!”
莫瞳充耳不闻,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在河里摸来摸去,河蚌有大有小,莫瞳来者不拒,都被他扔进了背上的小背篓里。
“瞳哥儿,你真行,摸到这么多!”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子靠近莫瞳,莫瞳看了他一眼,认出这是村里一个小哥儿,相比莫瞳,他眉心的痣就红多了。
小哥儿还想伸手碰莫瞳的背篓,莫瞳蔫坏,他直接转身,一个屁股墩,把小哥儿顶进了水里。
“哇……呜呜……”小哥儿愣了一下,大哭起来,莫瞳毫无愧疚之心,他可都记着,平时这小哥儿是怎么嘲笑自己是傻子的。
夕阳西下,挖河蚌活动也进入到了尾声,天黑了啥也看不见,众人都打道回府。莫瞳高高兴兴回家,还把自己的河蚌全都倒在院子的泥地上,冲王桂花邀功。
“这么多?”王桂花挺意外,她把河蚌都倒在一口破水缸里,怕莫瞳闹,她解释说:“这河蚌还不能吃,要等吐完泥沙才行,你别着急,明天娘一定做给你吃。”
莫瞳似懂非懂地点头,王桂花也没有食言,第二天就做了河蚌白花菜汤,可惜河蚌肉粗味淡,家里又缺油少盐的,滋味不算很好。但莫瞳还是吃得心满意足,至少比纯粹的野菜汤要好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