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寒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
敖嘉起身关上窗,继续熬鹰般盯着最后小半瓶药水,开始倒计时。
陈树律躺在病床上,因药效早已进入梦乡,只是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大概率不是什么好梦。
挡脸的帽子早已被敖嘉偷偷拉至额头处。
敖嘉原本打算叫醒他,但最终还是默默坐在椅子上,目光跟随药水而上下移动。
窗外,霓虹灯闪烁,映射到医院的墙壁,光点上下跳动。
陈树律蓦然惊醒,陡然睁开双眼,眼角泪痕尚干,失神盯着天花板,良久才回过神。
与此同时,靠在床沿的敖嘉也被他的动静吵醒。
“阿律,”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体温已经正常,“走吧,咱们回家。”
然后又联系管家,“叔,可以出发了,我们在中心医院楼下。”
说完,她起身拎起两人的书包,伸手准备扶他。
陈树律不着痕迹避开,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书包,绕过她走出病房。
敖嘉笑容僵在脸上,双手握成拳举至胸前,又愤愤放下,“算了算了,何必跟个小屁孩计较。”
她默念着跟上他步伐。
电梯里,陈树律把帽子边沿拉低,口罩拉高,整个人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然而敖嘉无心欣赏,她双臂环抱,闭目假装镇定,实则内心惶恐不安,改变体征需要长期服用营养剂,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只能勉强应急。
失重感袭来,她整个人像漂浮一般,想抓住周边的人,但又不敢。
许久,电梯门伴随嘀声打开,敖嘉靠在角落,全身都松了一口气,等人走的差不多才跟在陈树律身后走出去。
“阿律,你走慢点,司机来接。”敖嘉在他身后喊。
出了医院旋转门之后,陈树律便快速走下石阶。
夜晚的风冷得透骨,敖嘉不禁拉上拉链,拢好衣领,小跑跟上他脚步。
陈树律来到路边伸手拦车,他并不想坐敖家的车。
敖嘉跑过去,站在他右边,告诉他不用,等下司机就来,但陈树律似乎没听见,也不知是不是风大的缘故。
“我说,咱家司机正在路上,不需要拦出租飞车。”
她绕到他左边,后又挪了下,站到斜后方的位置,风吹她这里时,已经小了很多。
“药费多少?”陈树律目视前方,问。
敖嘉懵了下,以为自己幻听,旋即反应过来,他以为时自己掏钱付的药费。
她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嗐,多大点事儿,不就两百金币吗,我用兼职的钱付了。”
190金币,抹零就两百,没毛病。
但敖嘉还是心虚,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在心底说服自己,这笔钱是拿去还买营养剂的账,多收了他10金币,上帝知道应该也会原谅自己的。
她在心里祈祷,等还完账,再补10 金币还他。
手腕处的光脑传来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陈树律给她转账。
敖嘉想找个借口,假装告诉他不需要,但一时间又找不出合适的,因为她现在手头拮据,还欠下一大笔钱。
她心生愧疚,正想找点话题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辆出租飞车在两人面前停下,陈树律拉开车门坐进去。
敖嘉摸着鼻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不走?”
陈树律开口,接着往边上挪了位子,车门也没关。
没了他的遮挡,风又肆意呼啸,吹得敖嘉瑟瑟发抖。
后方的喇叭声响起,司机转头看向她。
“走,”她钻进车里,“走。”
“临川区。”
陈树律边说边付钱。
敖嘉刚想开口,说自己付车费,但对方抢先一步,她局促搓着双手,害怕被当成爱占小便宜的人。
“我,”她慌忙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才显得不刻意,“其实……”
她想说药费用的是敖弘给的钱,不是她的。
但陈树律又抢在她前面,“谢谢你在医院照顾我。”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着他最真诚的心。
敖嘉心脏一窒。
她倏地感到自己十恶不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外债清之后,还十倍的金币给你。”
敖嘉在心底起誓,又联系管家,说他们拦了出租飞车,不需要司机来接。
回到家后,陈树律被敖嘉拉着吃了晚饭才回到自己房间,他拿下帽子轻放在桌上,然后又吃掉敖嘉送来的药。
敖嘉给的保温杯里的水还氤氲着热气。
他身边被敖嘉的东西堆砌。
界限像热化的柏油路,在空间里慢慢延伸,只是气温一降低,路就会恢复原样。
秋风肆虐,朔风渐起。
一连几天的几何课程闷得敖嘉喘不过气,敖弘照例打电话关心她近况,问她学习。
她只能打马虎眼,照这样下去,毕业考能不能通过都成问题。
几何成绩太差。
帝国高中的毕业考决定接下来是继续深造还是直接进入社会,想要继续深造,几何、外文必须达到学校要求的最低线。
否则连选学校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很多学校都看重几何成绩,比如帝**校这样顶尖一流学校就明确规定,几何成绩只要低于75分,一律刷掉。
敖嘉对帝**校倒是没抱多大希望,可也不能进个排名太差的,那样会使敖家脸上不光彩,进而影响到敖弘商业帝国的构建,到时候她就会失去价值,成为弃子。
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苦思了一晚,敖嘉决定拜陈树律为师。
随着校庆临近,这几天两人都很忙,一边兼顾兼职一边参加节目排练,回到家都很晚了,敖嘉也不好意思再去占用他的休息时间。
只能等校庆之后。
气温愈渐低,寒风也猖狂。
敖嘉每次出门都挑自带帽子的加绒夹克,一到室外就盖在脑袋上,活像只PLUS企鹅,她照例抱着早餐在站台等待。
远远的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穿长款卡其色风衣,内搭同色系高领毛衣,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逆风走来。
敖嘉朝他招手。
公交飞车准点驶来,敖嘉排在人群末尾,等陈树律过来后主动后退,让他先上车,但陈树律总会在上车时先投币,再侧身等她进来。
偶尔运气好,两人能抢到个空位,敖嘉一定是能坐到终点的一方。
今天运气爆表,后排几乎没几个人,敖嘉赶忙冲过去帮他也占了个。
“给你的。”陈树律突然把袋子递到她面前。
敖嘉把早餐塞进他怀里,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是之前给他的帽子,不过这顶是新的。
她立刻戴上,拉下来遮住全脸,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凭感觉指向陈树律的心脏。
“把你身上值钱的摆出来,别磨唧。”
语气凶狠。
陈树律被她幼稚举动逗笑,浅笑摇头,眼神却有些恍惚。
上一次自己也这么幼稚?
顿时感到尴尬不已。
其实帽子他第二天就买了,但一直不知道怎么说,至于今天怎么突然带着出门,或许气温明显更低,亦或许今天恰逢校庆,送礼会不容易被拒绝。
敖嘉说完后,把帽沿卷起,露出水汪汪的大眼,很诚挚道谢,由于心情不错,她把之前的想法脱口而出:“阿律,之后,能跟你一起学习几何吗?”
她不好意思说想请他做自己的家教,还是没钱的那种,于是换了个说法。
陈树律先是诧异,再是恍然大悟,原来她做这么多,条件是教她学习。他思忖须臾,爽朗答应。
一切都遵循等价交换这个道理。
他接受,并愿意身体力行去实践。
“可以。”
短短的几秒,敖嘉的心情先是过山车一般,得到肯定答复后直冲云霄,她此刻就像出征打仗的将军,一开始忧愁补给,现辎重部队已确保无误,于是策马扬鞭奔赴战场。
心里底气十足。
“但只持续到期末。”
辎重部队的押运官话锋一转,提出条件。
“好。”敖嘉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十分感谢。
到站下车之后,敖嘉不敢相信这是学校门口,人满为患,成堆扎一起,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还有一列专门的车队,看起来非富即贵。
敖嘉不由得啧啧称奇,转向陈树律这边,“车队好气派……”
然而陈树律只是淡淡一瞥,厌恶感油然心生,眉头不悦地皱起。
敖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闭嘴,在心底暗暗责怪自己,在Y星,声势如此浩荡的,除了安家还能有谁。
“我们快走。”敖嘉拽起陈树律手腕,匆匆穿过光门,然后朝社团室而去。
两人走进外文社,人来得差不多了,进入更衣室换上对应角色的服饰后,文丽再三检查连接设备,调试实时捕捉和放映画面的比列。
为了赶时间,一行人乘坐轨道车去大礼堂。
后台挤满即将要上台的学生,文丽带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前台的电子帷幕传到后台,敖嘉蓦地感到紧张,不自觉搓手。
“大家放开手去演,别紧张害怕。”文丽温婉一笑,安抚他们紧张的情绪。
她说。
“这是属于你们的舞台。”
“这是属于我们的舞台……”敖嘉默念这句话,细细咀嚼,反复品味。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告诉她,她也能站在舞台上,有一束光专门为她而亮。
前面舞台上传来的鼓点声、观众席上爆发如雷般的掌声,敲击着敖嘉的耳膜,一切显得如梦似幻。
直至主持人念道:“接下来,有请外文社团的同学为我们带来的《孤军奋战》,让我们一起享受外文社团带来的,一如即然的,视觉盛宴。”
台下掌声雷动。
他们按照彩排时的队形从舞台两边入场,并连接进全息屏幕。
舞台上灯光暗淡下去,只剩下全息屏幕自身的光。
一切如排演时一样,只不过环境更加真实、下线的人会跌入茫茫星际。
激战的最后一刻,8537的公主舍命为0527的王子挡下一击。
多日来排练的画面像是电影,在敖嘉脑内一帧帧回放。
身体在缓慢下沉,下面是无尽深渊。
像是梦境,她仰面盯着上方看,双手舒展开,任由自己沉溺到底,断开光脑连接的瞬间,敖嘉感到浑身一松。
短暂途径的命运轨迹让她感触良多。
随着舞台灯一盏盏亮起来,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台上同学鞠躬谢幕。
礼堂的穹顶缓缓打开,阳光照射进来,混杂着灯光洒在各个角落,所有人同时抬头,或诧异或好奇。
骤然间,玫瑰花瓣从穹顶一泻而下,穿插在光里,每一瓣都被光穿透,红如血,纷纷扬扬落到台上、地面。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穹顶处。
玫瑰雨在深秋一倾而落。
敖嘉惊讶不已,伸手去接。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学校准备的惊喜,庆祝帝国高中成立一百年。
“阿律。”敖嘉小幅度侧身,看向左边的陈树律。
少年隐在玫瑰花瓣雨中,眉眼如画,目光如炬,面若温玉,像一尊严肃的雕像,静静挺身站在那里,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1]
“陈树律。”敖嘉叫他全名。
她想说。
“你好像美神,在发光。”
她很少用漂亮来形容男生,但此刻除了漂亮,她实在找不出其他词汇来映衬他的美
见陈树律面无表情,敖嘉啧了一声,目光又回到花瓣雨上。
“小心——”
下一秒,陈树律猛地把她捞进怀里,翻身挡住飘然而下的玫瑰花瓣。
敖嘉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树律护在身下。
爆/炸声随即响彻礼堂。
玫瑰花瓣随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弹射进墙壁。
霎那间,礼堂乱作一片,尖叫声、惊恐声夹杂在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
更咯~ 请查阅
[1]出自《洛神赋》——曹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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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校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