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依依醒来,免不了一阵恍惚,转头看见叶初,下意识还以为自己仍在幻境,天劫还对着叶初穷追不舍,一时间急火攻心,扑过去就要把叶初护在身下——却被叶初紧紧抱进怀里。
“依依,”他闷声道,“朱依依。”
温热的气息贴上朱依依的后颈,与他冷汗涔涔的皮肤相贴,朱依依打了个哆嗦,双手不自觉成拳,吃力地抵在叶初胸口。
他还在发抖。
记忆的最后,他随着叶初一同被罩进了龟壳。里面很黑,黑到朱依依以为自己失明了。
叶初应该就在附近,就躺在那里。朱依依记不清自己伸手胡乱地在虚空中摸索了多少次。
可依旧什么都抓不到。
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话,像是在叫叶初的名字。
可周围没有动静,无人回答。
整个世界安静地就像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
骤然射入的光过于刺眼,那是朱依依进了龟壳之后,第一次看见有光照进来。
他皱起眉,不怎么适应地闭上眼,再努力撑开——
他听见自己年轻了几岁时的声音清晰地在耳畔响起,带着点稚气和睡意朦胧的沙哑。
——“嗯?什么?好好的……挪什么床啊?”
——“你,压着我了。”
叶初的声音凉凉的,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情绪。
朱依依身子一震,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叶初半靠在龟壳的内壁,白发于周身散落,他微垂着头,在光里露出好看的侧脸,脸上的神情介于少年和老成之间。
就像朱依依第一次看见叶初从龟壳中出来时的样子。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却依旧回到了他身边。
至此,幻境结束。
叶初箍着朱依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朱依依,我当时真的好怕,怕你不在了,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叶初声音不怎么清楚,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里,“只要你能活,我只怕你。”
原本绷紧握拳的双手忽地松了,朱依依指尖微颤,转而轻轻抚向叶初的后背。
“很疼吧?”他问。
叶初没有回答,有湿热的东西泅湿了朱依依肩头的单薄里衣,他被叶初紧紧抱着,快要喘不上气。
“依依。”他又说,搂着朱依依不肯撒手。
真粘人啊,这条龙。
朱依依的心跳变得平缓,人也终于平静下来,那平静来自于令人安心的,与叶初紧贴着的胸膛,和里面强有力的心跳,来自叶初身上秋霜一般冰凉却熟悉的味道。
对朱依依来说,爱几乎是一种直觉,时至今日,他依旧没有曾经的记忆,那些过往对他来说就像是看别人的电影——可他还是爱上叶初了,是刻在灵魂上的肌肉记忆,是本能。
香炉内,引魂香散出最后一缕青白的烟气,轻轻折落,碎成无数香灰,风把窗外的竹林吹得沙沙响,静室之中,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小龟时不时扑棱两下发出的动静,朱依依从叶初怀里挣脱出来,走过去捡起小龟,问道:“这里面……难道是玄武?”
叶初点头默认,有些失落地感受骤然下降的手臂上的温度。
怀里空了。
他目光不善地看向那只好像得了痴呆症总是在寻找存在感的乌龟。
某龟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朱依依确认了自己猜测,他其实已经感受到玄武不在他的识海之中了,却不知道叶初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把玄武弄出来的。
“是春山,”叶初仿佛看出了朱依依的疑惑,说,“春山擅长在识海之中往返,顺手将他带出了,你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
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低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朱依依,正好看见朱依依将一缕碎发捞去耳后,露出白净的耳垂。
他眼眸又暗了一些,变成幽深而看不见底的海。
叶初知道里面翻滚着的的波涛是什么。
如果把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就再也不会失去。
让他带上自己的印记。就再也弄不丢,寻得着了。
“太好了,终于把玄武的龟壳还给他本人了。”朱依依浑然未觉,“就是你再也回不去那里面了。你刚刚还问我什么来着?”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了,识海里的灯台一倒,海水也退了,红莲业火移到了礁石边——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变相地改了命,但起码这段时间,天道和九天都没办法再找到我了。
“换句话说,我也许自由了。你现在还好吗,伤口还疼么?”
叶初的眸色愈深,看起来有些危险——可惜朱依依低着头看玄武,根本没有发现。
“我没事,不必担心。”叶初上前一步,顺势捞走朱依依掌心的小龟,漫不经心地往窗外一扔,同时并指在空中轻轻一挥,关上了窗。
趁着朱依依愣神的片刻,叶初将他拦腰抱起,往榻边走去。他仰头,就被叶初温柔地俯下,吻住了。
与叶初对视数秒,叶初的眼神安静又直白,他的欲*念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朱依依眼前。
其实叶初以前就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但总在即将对视的瞬间收了回去。
这次没有。
朱依依没出息地闭上了眼,接受了某种宿命,又蓦然睁开,说:“这里是城阳山……唔……叶初!”
话到了嘴边变得破碎,叶初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动作很轻,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阻止着朱依依。
“专心一点,朱依依,”叶初轻声说,“我在亲你。”
后背贴上了被褥,朱依依浑身发热,他被沿着下颌吻下,到喉结的时候,朱依依猛地抓住了叶初的手。
他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压抑着的难耐。
一点也不像他自己,朱依依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勉强自己冷静地去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大脑一片混沌。
他无法思考,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也在渴望。
渴望叶初。
对方手指划过朱依依绷紧的颈线,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
“我不想等了,依依。我真的……快要疯了。”
气息交缠。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叶初的手指仿佛也掌握了红莲业火的操纵方法,他热极了,觉得叶初点过的身体的每一处地方,都热得要命。
他快要被那些火烧死了。
“嗯。”朱依依说,他微微撑起后背,双手捧着叶初的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里面有他,只有他。
他主动地,无比虔诚地吻了上去。
叶初则给与了他最热烈的回应。
“我爱你。”叶初说。
手指细细描过叶初的眉,顺着眉的方向,一路抚上发红的眼尾。
“我也爱你,叶初。”
他是倒塌的灯,他是断尾的龙,他们都将自己放在烂泥里滚得谁都不认识,他们很相配。
从始至终,他们都很少得到旁人的祝福,那么就让他来祝福自己,祝福他们,夙愿得偿,永结同心。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了。
……
(拉灯,咳咳)
·
朱依依睁开眼,天还是蒙蒙亮,竹屋罩在竹林的阴影中,光线更是昏暗。他侧脸向下埋在枕边,感觉下巴硌得有点疼。
才发觉自己枕在叶初的手臂上。
叶初保持着把朱依依抱在怀里的姿势,像张开翅膀的大鸟。
叶初没醒。朱依依于是借着不怎么明朗的光,大胆地用眼睛细细扫过叶初的脸。
微微上翘的眼尾,和雕刻般的鼻梁,薄唇的唇珠微微翘着。
朱依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有点……想舔。
其实朱依依很少看到叶初只穿里衣的样子,印象中好像他永远都是那一身石青色的大袖,永远冷淡,永远没什么表情,那是他一开始最熟悉的叶初的样子。
没有了外袍的叶初,就像是卸下了盔甲,整个人变得柔和——就像朱依依知道叶初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他会不动声色地了解到朱依依的需求,总会在他有危险时及时出现——这些都是他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的难以察觉的温柔,可一旦意识到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沉溺了进去。
早该发现的,在叶初决定抱起还在襁褓中奄奄一息的他的时候,在日复一日寡淡的米糊喝完后那一口糖里。
“有小鬼不好好睡觉,却在偷看我?”
声音从上方传来的时候,朱依依差点弹起来,却被叶初猛地抱着转了个身,变成趴在叶初身上。叶初有点好笑地看着朱依依说:“在想什么?是还难受吗,所以睡不着?”
朱依依脸一红,绷着脸说:“没有!”
这句话说谎了。
“没有?”叶初看着他的眼里全是笑,朱依依看得有点发怔,继而有点鼻酸。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叶初这么高兴。
他慢慢把耳朵放下,贴在叶初的胸膛。
扑通扑通是他心脏的跳动。
“依依,我好高兴。”叶初的胸膛震动带着朱依依的心跳也加快了。
又听叶初说:“高兴的得快疯了。”
他掐着朱依依的腰,把他往上抱了一些,两人再次四目相对,叶初不再说话,捏过朱依依的下巴深吻。
“咚咚——”
竹楼下传来敲门声,有人不自然地清咳了两句,喊道:“那个,师弟,你们好了吗不是,你们起了吗?”
“是夏蝉师姐,”朱依依说。
叶初:“我去开门。”
听见门开的声音时,夏蝉正局促地在门前那块巨大青石板上来回踱步,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鸟蹲在她的身边,嘴里叼着只灰色小雀——这只大鸟的神色看起来比她还要镇定许多。
她看见叶初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神色与前几日大不相同——朱依依昏迷那几天,叶初守在那小子身前寸步不移,虽然看起来还像是正常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是一日她给朱依依端了药过来,放下托盘起身那一刻,突然撞上了叶初死气沉沉的眼神,那一瞬间猛地想明白了究竟哪里奇怪——
朱依依这一回确实是九死一生,她已经从师父那里听说了师弟乱七八糟的识海,大师兄从里面回来后也是元气大伤,前两日才醒过来。几个人来竹楼看了朱依依,看他双目紧闭,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换句话说,能不能醒,就看他的运气。
而叶初早就做好了和朱依依同生共死的打算。
“疯子!”夏蝉腹诽道。
“师姐来有什么事?”叶初问。
夏蝉:“……不,不敢当!没什么事,哦有事。”
她踢了一脚站在她身边的大鸟,把所有不愿意来的同门都在心里骂了一遍。
大鸟正是春山养的那只鸟,它低下头,把灰色的小雀吐在地上。
“那个,啾啾抓住了这只灵鸟。它在城阳山转了几圈,应该是找依依师弟的,但是……”
但是你叶初在竹楼外设了结界!鸟根本飞不进来,夏蝉恶狠狠地想,嘴上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那,那我走了,啾啾,出去了。你们,你们继续吧。”
“师姐!”朱依依跑了出来,只看见一扇半开的微微摇晃的院门。
“师姐呢?”朱依依问,“她这么早过来做什么?这是?”
叶初递过来那只灰色的小雀。
“之前没见过这只鸟,是谁寄来的?”朱依依接过来,看着灵鸟在他手心化为一张揉皱了的信笺,上面的字迹极为潦草。
三两眼看完,信笺便在他手心化为齑粉。朱依依心沉了下去,说:“我们要赶紧回去,沈玉出事了。”
这里也是有点难把握写了删删了写还高审了不知道在写什么呜呜呜我的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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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