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天下第一首富安家大少爷失踪了,安家门下的铺子全部歇业三月,粮店布膳施粥,布店为乞丐免费裁衣做裤,茶叶店则搭篷子给路人免费提供绿豆汤消暑解渴,只为求得自家公子一丝消息”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商贾”“那可不,除了这些乐善好施的法子,他们还在盛京城里的摘星楼上张贴寻人贴,凡是领贴者,可根据帖子上的画像来寻找自家公子,有价值的线索可拿到黄金一万两,真可谓用心良苦”
两个书生迎面走来,聊天声不大不小正好够陆臣听见。
“听说他家大少爷从小被烧伤,一直在治疗脸上的瘢痕,故而安大少爷出门就带戴着面具免得吓到旁人...”
“老兄说得可是真的?要找一个毁容戴面具、受伤的少年岂不是更加明显了?”
忽然,说话声慢慢停了。
那两个书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戴面具的陆臣,两人对视一番,双眼顿时泛起湛湛精光。
几人擦肩而过,就连吴冠绝也意识到事情发展超乎他的预料。
毕竟这面具是他让身旁这小子带上了,主要还是陆臣面容清绝太惹眼,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谁承想人家戴上面具了好像还是惹麻烦了。
他觑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见其面色淡淡,并未对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眸色微动,似有所思。
行至二楼便有书童上来引路。
“两位这边请”书童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定好的房间。
两人甫一进屋,在门口净了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施施然坐下。
陆臣刚坐下,就有人敲响了阁门:“扣扣”
少年看向吴先生,等待他发话,得到吴冠绝的许可,便应了一声:“请进”
书童再次出现了:“两位客官久等了,这边请”
他端着热茶猫着身子进门,随即瞧瞧退了出去,随手带上门。
这时,屋里徒留二人相对无言。
吴冠绝拿起热茶开始品茗,陆臣亦拿起茶水慢慢抿着,目光却四处环顾。
一入门迎面就看到正中间的三层书,周遭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花花草草点缀其中,错落有致,布局雅致,既保护了个人**,又满足了客人的需求,看来真不能小觑古人的智慧。
“看样子,你很满意”吴冠绝余光一直在观察对面人的举动。
陆臣抬眸,抿唇道:“布局很用心,别具一格,小子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吴冠绝开始煮茶,噗噜噜~~,随着泉水喷涌,茶香四溢。
许是心里有心事,对面人扯了扯嘴角,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眼神却愈发深沉,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陆臣心里有点闷,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于是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了轩窗,抬头便见不远处的屋檐上有几只乌燕正徘徊,红墙青瓦上面便是流云奔涌的天空,无尽的碧空尽头是湛蓝的江水,江水堤岸旁垂柳依依,时而有采莲的女子相互为伴撑着小舟从菡萏丛里飘过。
微风拂过河面,一片片菡萏挨挨挤挤,被风簇拥着摇曳生姿。
往近看重重院墙下行人熙熙攘攘,商贩扯着嗓子正在叫卖什么,他们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直到鼻尖充斥着茶香,陆臣这才陌然回头,徐徐回到矮几旁,抿笑道:“先生的点茶功夫真不错”
濯濯~~,吴冠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对于小孩的赞誉,他勾了勾唇:“你可知这是何茶?”
陆臣知道他在考验自己,于是用手掬了掬茶香,睢视着手中的茶水,细细观察已经完全散开的茶叶,一股熟悉的感觉直奔脑顶,少年放下茶杯那一刻,便如是回道:“此茶汤色泽碧绿,泉水入杯时,茶尖儿沉入杯底,茶叶慢慢张开,张开的叶片鲜绿光滑,叶子细又直,叶背披白毫,其味清香浓郁,入口清甜,清甜中带着淡淡的甘冽,回甘微苦,后劲醇厚绵长。”
“是信阳毛尖”
少年能得出这番结论,吴冠绝点点头,微微骇首:“茶是好茶,若是没有茶心,犹如牛嚼牡丹”
陆臣脸皮有点烧得慌,明白吴先生此番的寓意:怕是带自己散散心,奈何自己心绪不宁,并没有品茶的心情白白瞎了人家一番好心,确实有点自责。
陆臣面色微红,涩然道:“小子扫兴了,还望先生见谅”
对面人揣着手手,一本正经道:“这屋子里琴棋书画还不错,要试试吗?”
啊?要弹琴?对弈?作画?写诗?....
他眸色怔愣,片刻便反应过来,行了书生礼:“乐意之至,还望先生赐教”
回应他的是吴冠绝急匆匆开门的背影。
少年:“....”好吧!人有三急,他可以理解的。
“好小子,写一篇关于射礼策论,待会儿老朽要亲自瞅瞅...”老先生探出脑袋往屋里看,对着小孩吩咐了一句,而后消失在视线中。
陆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面色失笑,但还是乖乖磨墨,开始构思策论的结构与中心思想。
脑子里一番思索,徐徐写写,时而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景色,心情不知不觉就好转许多。
许久未动笔,笔尖儿触及宣纸便晕开了一滩墨痕,少年望着墨痕微微蹙眉。随即运笔如珠走串,毫笔在他手中愈发得心应手,下意识挺直了脊梁,端的一派书生气。
《射礼》
盖尝考于古人之射礼矣:可以明尊卑之分焉,可以辨贵贱之等焉,可以通上下之情焉,可以识贤否之辨焉,可以观德行之备焉,可以观威仪之节焉,可以观揖逊之容焉,可以见巧力之尽焉,可以见法制之详焉,可以审武备之修焉。有此十义者,此射礼之至也。
天子供虎侯、熊侯、豹侯;诸侯供熊侯,豹侯;卿大夫供麋侯;士布侯。此之谓尊卑之分。
天子之乐以驺虞为节;诸侯以狸首为节;卿大夫以采苹为节;士以采蘩为节;此之谓贵贱之等。天子、诸侯射,则先行燕礼;卿大夫、士射,则先行乡饮酒礼。此之谓上下之情。
容体比于礼,节奏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容体不比于礼,节奏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数与于祭,而有赏;数不与于祭,而有罚。此之谓贤否之辨。
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之谓德行之备。
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周旋中规,折旋中矩,耦进拾发,雍容不迫,此之谓威仪之节。
三揖而至阶,三让而后升,射毕揖降,众耦皆降。胜者揖,而不胜者亦不骄,不胜者取觯立饮而不怨,此之谓揖让之容。
矢之发也,剡剡焉而去,曰剡注;前后相续,三矢叠中,曰叅;连射之贯革,镞见于外,曰白矢;四矢俱发,状如井字,曰井仪;臣与君射,退立一尺,曰襄尺。此之谓巧力之尽。
画布曰征,栖皮曰鹄。凡侯之制,广与崇方,三分其广,而鹄居一焉。凡弓矢之制,强弱必均,设乏设中,靡不具备。司射司马,各有其人。此之谓法制之详。
自天子至于庶人,莫不习射,警戒之志,常存于中;宴安之情,不留于念。此之谓武备之修。
嗟夫!射居六艺之一。其为礼也备矣,其取义也宏矣。圣人制礼,岂故为是之繁文哉?其要在观人之德行而已。是故古之人始生,则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所以示男子之所有事也;八岁入小学,教之以六艺之文;十有五岁入大学,又教之以六艺之理,皆由此其选也。经曰:“侯以明之“,传曰:”射以观德“。其此之谓欤?⑽
少年搁笔时,一道身影罩在他身前。
他看向来人忙行礼,却被吴冠绝握住了双手:“唔”“你这字像模像样”
陆臣鼻子耸动并没有嗅到臭味儿,也没有嗅到皂荚香味儿,难道吴先生并没有去恭厕?
可是他去那么久做什么?为什么他要说谎?
少年眼底泛起疑惑之色,细细审视着眼前人思索中。
再回神,吴冠绝已经坐下来正拿着自己的策论,神情认真。
“许久没动笔手生了?”
“考官们不会知道你手生,是思虑不周也好,还是手有旧伤也好,他们并不想知道你的卷面会出现墨迹的原因,只知道你的卷面不太好,即使你后面部分字迹工整,字体圆润,卷面流畅,也不会留情,很有这可能你这张卷子的成绩是零,你明白吗?”
先生面色微沉,笑眯眯的样子与其说出来的话形成鲜明对比,好像一把刀割开了美味烤全羊的腹部直指要害。
少年程立在跟前,宽了宽袖子,行了书生礼,沉重道:“小子知错..”
吴冠绝低眉细细翻看其文章,随即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内容尚可,还需要再润色一番”
“其字峻丽洒脱,独具一格,倒是不错”
忽然,他信步走到小塌上,自顾自地摊靠在上面,捂着嘴打哈切:
“老夫有点乏了”
“你可会《清泉石上流》?”
他呶呶嘴,示意陆臣弹弹一旁的古琴,随口问道。
陆臣净了净手,行至小凳旁,缓缓坐下,拨动琴弦挑了挑音调。
《清泉石上流》?
⑽选自《荣进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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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