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一共交了十五文钱船费,和李庆年说的一样,大人十文,赵宝珠这样的孩子,瘦瘦小小一个,艄公看了一眼就只收五文,若是还有大件行李的,也要额外收钱的。
随着船桨一动,湖水涟漪荡漾,船就摇晃滑动出了港口,赵宝珠神色兴奋,她穿到这里六年有余,这是第一次上京城!可不就和那乡下人进城一样,什么都好奇。
赵宝珠还没学会怎么看时辰,这里又没有钟表,不知道船走了多久,就小声问:“娘,坐船去京城要多久啊?”
这还真把周氏问住,愣了下,她也是头一遭出来,心里又想着事情,倒没注意这船走了多久。
却还没等她说话,旁边突然一道声音说:“从玉林县走水路上京,半个时辰就能到。”
所以说玉林县真是个好地方,有水路就是方便,赵宝珠望了望说话的中年男,也不惧,又开口问:“那走陆地路过去,又要多久?”
中年男子方才不过随口一答,没想到那年纪小小的丫头,竟不惧生,张嘴又问了。
周氏怕别人不高兴,忙说:“这孩子顽皮,叫你笑话了。”
中年男子摆摆手,表示无碍,随即回答了赵宝珠的问题说:“从玉林县,走官道乘车入京的话,约摸要一个多时辰,所以还是走水路方便。”
这么看来的确是水路方便,坐船也不比坐车那么难受,只要不晕船的话,赵宝珠盯着这艘船上的人,默默数了数,发现一共有五十多个,按照每日走两趟,那从玉林县去京城的流动人口还挺多的。
船上人细碎嘈杂的说话声伴随着微微的风声,织就了一副鲜活的民生气息。
不知不觉间,京都的码头,眼看着,慢慢近了,赵宝珠听见有人喊着“到了到了,靠岸了!”也跟着连忙从船板上爬起来,却被周氏一下把她按住,说:“坐着,等船停稳当了再起。”
赵宝珠看那些人都站起来,她坐着就不舒服,嗡嗡辩:“娘,我怕别人把我踩着了。”
周氏笑骂了一句,见船慢慢停下,望了望人声鼎沸的丫头,心里突突,生怕女儿一个不小心冲散,赶紧人抱起来,“囡囡把娘搂紧,可别挤掉下去了。”
赵宝珠看见疥挤搡搡的人群,非常听话地搂紧了她娘的脖子,被拐子抱走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氏随人流下了船,站在岸上就茫然了。
这里太大,人好多,许多马车轿子都停在周遭,有问要不要拉货的,有问要不要领路的,再远一点,还有许许多多摆摊儿卖吃食的。
赵宝珠都被着喧闹的地方吸引的眼睛都不够张罗,真是太怀念了,这种经济繁荣带来的蓬勃景象!
“娘,咱们往前走走。”赵宝珠扯了扯周氏的领子,催促,堵在路口总是不好的。
周氏总算回神,“哦哦,好。”抱着女儿,往稍微没那么挤的地方走去。
赵宝珠伏在周氏身上,一双水润灵动的眼睛看热闹一刻不歇,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娘,这里好热闹!人好多哟!”
周氏发愁,“快些找到你爹在是正经。”京城的繁荣远超周氏的想象,说实话,她现在还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古代不比现代找人那么方便,好歹他们知道赵大河是来码头找事做的,先围着这块儿问就是了。赵宝珠注意到这有不少半大孩子,在码头边上寻着不少从穿上的人问要不要引路的,打尖儿的,住店儿的。
赵宝珠看见一个孩子从她身前经过,忙出声叫住:“小孩儿——你过来。”
她自己在是个小孩儿模样,倒叫比她还大好几岁的人叫小孩儿,但那孩子还真被叫住了,噌一下跑过来,问:“你叫我?”眼睛上下把赵宝珠个周氏打量了一遍。
赵宝珠点点头,“我要找一个人,就在这码头里做活的,你能不能找到?”
小男孩儿飞快说:“十文钱,我帮你去问,如果是在附近扛货的,应该能找到,叫什么名字?”
赵宝珠咋咋舌,不想这京城的孩子都这么会赚钱,周氏心疼钱,不想让人找,那小男孩看出来了,就说:“这码头可大,你们外地人不熟这里,找到明天去也不一定找得到。”
周氏吸了吸气,到底摸出铜板来,赵宝珠先给了五文,说:“你先去打听,找到人,再给你剩下的一半,我爹叫赵大河。”
“行!”那小孩儿抓起钱放进荷包里,然后领着周氏二人,七弯八拐到一条货船旁边,有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男人正在吆喝着什么。
小男孩儿跑过去,先同人作了揖,然后凑近说了几句话,那男人就从间抽出一本厚厚的本子,边翻边看。
又过了一会儿,小男孩儿笑着一张脸跑过来,叫:“找着了,前儿过来的是不是?就在那边干活呢!”他伸手一指,“我领你们过去。”
“找着爹了,娘我们过去吧。”赵宝珠看见那男孩子熟络的样子,知道这是一直在这边揽的,所以跟那些掌事的都很熟了。
小男孩边带着她们走边说:“这里分了好几片,位置大着呢,还有人分管的,前儿来了几条船,上货下货的要不少劳力,你爹也给招上了。”
走了一段路,赵宝珠和周氏被领到一个大仓库旁边,就看见许多男子在扛货,赵宝珠远远儿地,一眼就看见了她赵大河,连忙扬起手,蹦着喊人:“爹!爹!”
那边,赵大河抬头一看,才确定不是幻觉,真的是自己女儿。
一家三口见上面,周氏忙把剩下五文钱给那小孩儿结了,这才跟自己丈夫说话,见他抗着麻袋又很是心疼,赵大河因要忙,不敢多耽搁,匆匆说了几句话,叫他们在旁边歇歇脚,等中午这边放饭就能休息会儿。
周氏就赵宝珠在旁边一直等到中午,那边送饭的推车过来哦,短工们才放下活计,去领自己的吃食,赵大河领了自己的那份,忙去到了周氏这边。
赵大河要把饭给妻女吃,赵宝珠说娘给买了蒸饼,让她爹自己吃,赵大河忙了一上午,饿急累急,见此,便不再推辞,咬着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两个馒头下肚,才觉舒坦了些,赵宝珠把自己的竹水桶递了过去说:“喝点水爹。”
赵大河喝了一大口,只觉得凉水甘甜,沁人心脾,一股清凉感直上脑门,仿佛疲惫态度都消除了些。
赵大河这才跟周氏说起他这个活来,“来这一块做劳力工的,都是由一个姓张的人负责,大家都管他叫张爷,想找活,就先去张爷那里登记,等货船来了,需要人手,他就再分派人手过去,在这里做一天工,工钱是三百文,管中午一顿饭,晚上还可以免费睡仓库里的大通铺,顺道看看货,虽然累些,但能存上钱!”
赵大河咧着牙花子,看得出来他干劲十足,“要是干上个十天,就能赚上三贯钱!”
周氏听了也很高兴,眼睛眯了起来。
赵宝珠一开始的想法是把她爹引出来,见见外面的世面,干苦力活只是开始,而非长久之计策,她是要让他们都能渐渐意识到,想挣钱,外头才有更多的机会,守着家里的两亩田,是没有办法改变困境的。
“爹很厉害!”赵宝珠捧场地把她爹夸了又夸。
赵大河憨憨一笑,然后问周氏怎么先过来了,他原本是准备再过几天自己坐船回县里一趟,去李庆年那里交代几句。
周氏道:“一个是担心你,你头一回来京里,我这心里总惦记。二一个家里出了点事,我心里有气,就想来跟你说说,讨个主意。”
赵大河一惊,忙问怎么了。
周氏赶紧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气人,然后就一股脑,将那李地主遣下人来自己家说完买自家女儿这出全说了。
“好歹头一天我让老大把我娘送回家去了,不然老太太也跟着不高兴,左右这样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是心烦意燥,索性才过来了。”
赵大河听后脸色很是难看,从来没有上人家里,讨人的孩子要买这种事的,简直欺人太甚,这是一点脸面都没了!心里一下憋了一股劲,说到底还是他没用,家里穷,人家才这样毫不顾忌。
自己现在没本事跟人斗,更怕他们后面声别的歪心思,赵大河沉了沉声,半晌才说:“你已把人赶跑就算了,回去先别闹,也别去李有田家说理,待我过几日回去,再细问,我不怕别的,就怕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先把囡囡看紧了。”
周氏自是认真应下,随后担心丈夫心里存事做事容易分心,便宽慰了人一通,再把自己今日卖包子的事笑说了:“都是你女儿的主意,没想竟真的都卖出去了!”
赵宝珠还挺不好意思的,抱着她娘扭了扭。
人也见着了,赵大河吃好了午饭,就有小管事来喊他们去做活,不好耽搁事,赵大河起身准备过去,周氏冲她挥挥手,“你去吧,我也就带囡囡坐船回去了,你别担心家里,做活也小心些,别伤了腰!”
话落,赵大河往那边去干活,周氏才带着赵宝珠走了。
赵宝珠倒想在这里多看看,来一回,她们连这个码头也没出去,不过周氏显然不会应,也就没提,总归以后还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