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蓉像是邀功似的捧着搪瓷杯子,因为不好意思盯着高弋的脸,只好将视线凝在搪瓷杯的彩画上,她心想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上面画的应该是嫦娥奔月。
可能是出于礼貌,高弋最后还是从她手里接过了这只搪瓷杯。
很久以后,容蓉才知道,那晚他并没有喝那杯水。
还有,那晚正好是七月初七。
容蓉甚至都想不起来后来的事,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好像睡得特别沉,还梦到自己回家了,家里有她还有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在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可是在她看清那上面字的时候,就醒了。
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还是两眼发懵,心里也揪起了疙瘩。
做个梦不是清华北大也就算了,可为什么是骆驼语学院???
难不成要她去撒哈拉跟骆驼们开启跨物种的贸易?文化交流?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打断了容蓉的胡思乱想,她抬眼循声望过去,就看医生走了进来。
“醒了?状态不错。”
医生看她一眼,然后就低头在手上的本子写了什么。
“那个……请问大夫,是等下要做检查吗?”对着穿白大褂还戴口罩的医生,总会有那么一些紧张。
“不用,你的手术很成功。”
医生的声音很温和,可是容蓉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就“手术很成功”了呢?难不成睡一觉她又穿了?
带着疑惑,她这才开始打量四周。
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和被,虽然白天看起来跟夜晚的感觉不一样,但她可以肯定就是昨晚进的那个病房。
“昨晚你忽然晕倒了,幸亏你爱人处理及时,要不然你这伤口感染恶化,手就真保不住了。”
见她东张西望,以为是在找人,医生好心说了这么一句。
“……”
这一句“你爱人”可把容蓉吓到了,她脸上一热,想否认,可又怕在这个年代要说没关系的男女朋友,是不是会让人误会她和高弋行为不检点,而且听说,以前还有啥流氓罪……
她眨眨眼,刚到嘴边的话瞬间就变成了:“他是我哥。”
为了怕医生觉得尴尬,容蓉赶紧就转移话题:“大夫,我哥呢?他回去了吗?”
“不清楚,你问问她们。”
医生查完房之后,交代了随行的护士两句便离开了。
“你哥哥好像去食堂给你打饭了。”那护士一边说着,一边端药在她的病床边站定,似乎是要给她打吊水。
容蓉看着那细长的针就开始心慌,甚至手都开始发凉。
看她这模样,见多了的护士也没在意,而是跟她聊起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昨晚你哥开车带你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你们两长得真好,就跟电影明星一样。”
“……”别看容蓉很欢脱,可是被陌生人夸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笑一笑吧,总觉得很敷衍。
说谢谢吧,会不会显得很傲慢?
实在不行……那就加入吧!
于是容蓉就放开了,当即就附和道:“我也觉得我哥长得超级帅!还很酷!”
“你们兄妹俩一点都不像。”护士一笑,针就戳进了容蓉手背的静脉。
容蓉:“……是吧,我也觉得。”
好一招声东击西!
“一点都不痛!你好厉害啊!”容蓉满脸欢喜。
“你这几天手别乱动,不然回头长不好了。”护士小姐姐细心交代着。
容蓉乖巧地点点头,等小姐姐离开后,她看看伤重的右手,又瞧瞧戳着吊针的左手,再感受一下有些胀的小腹。
真是什么时候不上厕所,偏偏这时候想去,可是这样怎么去啊……
就在她琢磨着究竟怎样才能上厕所的时候,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这一次来的是高弋。
容蓉:“……”
“大夫来过了?”
“嗯。”
容蓉看着他把一碗米粥放在床头柜上,忽然觉得更想去厕所了。
高弋将她的别扭看在眼里,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似乎也有点尴尬,他看着坐立不安的她,顿了顿,说道:“粥还有点热,你凉凉再吃,我去打个电话。”
“嗯嗯嗯。”
一听他要去打电话,容蓉当即就松了口气,笑眯眯地目送他出了病房门,然后趁着这个机会下了床,刚想摆弄那个吊水瓶子,就看刚才的护士小姐姐走了进来。
“同……同志,能不能帮个忙?”容蓉怯怯地开口求助。
这个年代叫“同志”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要上厕所是吧。”虽然戴着口罩,但容蓉也能感觉到她在冲自己笑。
“……对啊,麻烦你了。”容蓉脸上烧得厉害,刚才还在想为什么护士小姐姐来得这么及时,转过念来一想,应该是高弋吧。
这个时候的医院是没有抽水马桶的,更没有单间还带厕所的,在好心护士小姐姐的帮助下,走过长长的过道,又下了两层楼,然后来到了厕所。
回到病房,发现高弋还没回来,容蓉坐在病床上,仰着脖子就看药水一滴滴滴下来。
看简单重复的东西特别容易犯困,这是真的。
就在容蓉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稚嫩的声音从过道那边传来:“我找到了,二叔说的肯定是这里!”
“……”不会是来找苏令仪的吧?
容蓉当下就不困了,正襟危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房门。
果然,没多久,门就被推开了,从门外探出一个小脑袋瓜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她。
“嗨~”容蓉下意识就笑眯眯地朝小朋友打招呼,可是手一动就痛得厉害,瞬间脸都扭曲了。
“奶奶!”小朋友大叫一声。
“……”我应该没这么老吧。
“来了,你跑太快,奶奶都跟不上了。”
随后门被彻底打开,一个笑容慈蔼祥和的中年女人手拉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冲着她笑。
“您……”
不等容蓉开口询问,那慈蔼的女人就开了口:“都是高弋那臭小子,我早让他去看你了,他就是拖拖拉拉。”
容蓉还没回过神,就看那小朋友跑到自己面前,盯着她的手,苦着脸,皱着眉:“二婶,你疼吗?”
容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