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禹州醒了。随意活动一下身体,便觉得一阵疼痛。他抬手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应该是许洛替他处理的吧。
陈禹州起身,朝正在火堆前面打坐的许洛走过去。火已经燃尽,只余一堆灰烬,暗沉沉地堆在那里。空气中隐隐还有一些柴火燃烧过后的焦味在飘荡。
陈禹州摇了摇手臂,示意许洛自己已经知道了,并且笑着感谢道: “许洛,多谢你替我包扎。”
许洛依旧看着前方,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目光中隐隐有些柔和,但是她的语气还是很平淡,她说:“这不是我替你包扎的,你要感谢就感谢他吧。”
说完,许洛用眼神示意陈禹州,陈禹州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山洞口有一个男子 ,正是昨夜里他看到的那个。一身白衣,和许洛身上的如此相似,不过看上去,材质似乎比不上许洛身上的那么好。由此可以看出,那个男子的地位应该是不如许洛的。
那男子生得俊美,眼睛尤其好看,看起来很真挚,是个极具欺骗性的眼睛。若是由州城的姑娘们见了,恐怕都要被他迷住。不知道在风月场所呆了十三年的娉娘,见了他,会不会同样被欺骗?
他观察了一会儿,那男子好像也看到他了,便急急地朝他走了过来。大步流星,走路带风,急切焦急显而易见。
“喂,你醒了?”
陈禹州脸上还是温和的神情,迎上去,拱手笑道:“多谢兄台相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宋择元淡淡道:“宋择元。”
陈禹州回想起昨夜许洛回答他的时候,两个人的风格倒是极为相似的。
“在下陈禹……陈与,来自忻城,路上遇到歹人袭击,一众随从皆因此丧命,我虽然侥幸逃了一条命,但是也因此负伤。如许姑娘所见,又遇恶狼,与它们纠缠了几天。要不是许姑娘出手相助,恐怕在下已经丧命于狼口之下了。陈某感激不尽!还有宋公子,多谢宋公子为在下包扎!”陈禹州差点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幸而他反应得快,及时改了口。
好在宋择元和许洛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至少并没有因此感到异常。
宋择元根本没有兴趣去了解陈与究竟发生了什么,闻言,对陈与的来历半点反应也没有。但是宋择元对陈与的去向是跟关心的。
宋择元围绕着陈与喋喋不休,这样跳脱的性子与他的外貌真是很不符合。宋择元问道:“哦,那你什么时候离去呢?你家里人肯定很着急吧?你不急着回家吗?”总之,宋择元很想知道,陈与还要和她们一起待多久。
许洛瞥了一眼陈与,神情淡淡,同样,她对宋择元也是如此神情。
陈禹州也不介意,脸上还是温和的,他避而不答宋择元的疑问,反问道:“不知道二位是要前往哪里呢?在下观二位似乎是修仙人吧?若是在下猜对了,可否告知在下,您二位究竟属于哪一派?以后,在下也好回报于二位。”
许洛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陈禹州的身上,虽然眼中没有多少温情,“你洞察力不错,看来也绝非普通人。我们的确是修仙人不错,但是至于是哪门哪派的,就不必告诉你了吧。若是没有意外,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见面的了,知道太多也没有意义。况且,我也不需要你回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未曾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许洛在把他带进山洞之时,早就观察过了,光他身上这件衣服,看似普通,实则这布料的价格是普通人望而生畏的。她对于布料没有太多研究,但是曾记得铭宁最珍视的一件道袍就是这般布料。昂贵难买,以至于每次出席众派大会之时,铭宁总是会换上那件衣服。虽然陈与的衣服已经被狼撕碎了不少,污泥沾染其上,看起来比街上行乞的乞丐所穿的衣服好不了多少,但是许洛相信,自己绝对没有记错,这就是少有且华贵的丝锦。
这样的人,还是少沾染为好,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而且恐怕连名字也是假的吧?其实她也能理解,出门在外,有所防备又有什么不对呢?
“姑娘这话就不对了。”陈禹州笑道:“俗话说,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陈某本以为会命丧漆霞山,可是万幸不死。陈某有幸遇到二位恩公,若是不结识一番,岂不是辜负了这上天恩赐的机会?”
“况且,姑娘仙风道骨,一看就很有仙途,宋公子气宇不凡,定然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若是失去了这个机会,陈某恐怕余生难安。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与在下结交?”
许洛觉得有些意思,陈与一身狼狈,才度过生死难关,如今便能如此侃侃而谈。神情温和,就像是最柔软的丝绸划过,带来一阵清风,可是偏偏又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许洛挑眉看着他,语气却是有些刺人,道: “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不同意,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
宋择元一股浓浓的不安在心里蔓延,就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不住的烦闷,他瞪大了眼睛,试图制止许洛,忍不住喊道:“上仙!”
许洛瞥了宋择元一眼,看他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眼神忍不住柔和几分,但是面上却不怎么显现,她也未曾制止宋择元。
“上仙?”这下,陈禹州倒是有些惊讶了,他平生还是见过几位上仙的,只不过不似许洛这般年轻。他以为他的救命恩人不过是一个破有些修为的女修,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上仙。
许洛不语。
片刻,陈禹州笑了,“既然如此,姑娘可否带上我同行?至少,可否带我一起走出漆霞山?你知道的,我身上的伤不少,连唯一的一把剑都在昨夜断了,要是再遇狼群,恐怕没有还手的余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俗话说,救人救到底。姑娘如此善良,应该不会拒绝吧?”
许洛嘴角微微上翘,“你倒是会说话,让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你说的不错,带上你也不是不可以。”
宋择元气鼓鼓道:“谁知道你要去哪里,我们又不一定顺路!”
“忻城,在下要去忻城。不知道可顺路?”
陈禹州何其聪明,凭借他的观察,他早已经看出,这两个人中间,能做决定的是那个姑娘。只要许洛同意,宋择元不敢不同意的。
闻言,许洛挑眉,略有一点惊讶,“倒是缘分呢。”
陈禹州见许洛的表情和语气,知道自己的希望又大了不少,惊讶大喜道: “莫非许姑娘也要去忻城?”
许洛不置可否。
陈禹州知道自己猜对了,“如此,那在下便同二位同行了。”
宋择元看看许洛,又看看陈与,许洛和陈与聊得开心,一瞬间,宋择元只觉得陈与让人讨厌,比陈习朗还要让人讨厌。虽然知道拒绝此事的机会渺茫,但是他还是想再挣扎一番。苦思冥想之后,他着急道:“上仙,咱们可是御剑飞行,他又不会,带上他多麻烦啊!而且,咱们还要赶时间,带上他,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的,要是误了事情,就糟糕了。上仙,您再考虑考虑!”
陈禹州闻言,也看向许洛,脸色破有些为难。那种模样,仿佛是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自责。
但是许洛却忍不住猜想相信这表情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毕竟,若是真的为难,刚才就不会步步紧逼,非要央求着同行了。如今再来自责,不是晚了一点吗?
许洛好笑地看着宋择元,“在你眼里,我连带个人御剑都很费力吗?”
“我……”宋择元自觉失言,想反驳又不好意思。
“好了,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要说耽误时间,你说,自从你跟我出来,一路上,因为你,咱们耽误了这么多时间,我责怪过你吗?反正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也不在乎多浪费一点。最重要的是,我既然救了他,自然该救到底的,不是吗?”许洛的目光扫过陈禹州,特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陈禹州觉得,许洛这样似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一样。
宋择元不甘心也无可奈何,只能答应。
天色刚刚蒙蒙亮,许洛便决定出发了,漆霞山似乎有些异常,她隐隐觉得有股力量在压制着她,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这不,许洛运用修为,却御不了剑。她又试了一次,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许洛长叹一口气,对陈禹州道:“你看,才刚说我可以带一人御剑,现在就这样了,连自己都带不动了,这可真是打脸啊!”
宋择元神色紧张,如临大敌一般焦躁不安道:“上仙?为何会如此,竟然不能御剑了!”
许洛无奈道:“你紧张什么?有我在,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出事的。既然御剑不行,那咱们就走出去好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作祟,却不敢露面。”说完,许洛瞥了一眼陈禹州,问道:“陈公子,你不介意步行吧?”
“自然不介意。”陈禹州神色自若,侧身让了一步,让许洛先行道:“陈某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是步行的吗?再多走一段又有何妨?许姑娘,请。”
宋择元听见上仙说的会保护他的话,心里是很暖的。但是后面见上仙只顾和陈与说话,他又有些被忽视的失落感,笑着凑上前去,道:“上仙,弟子也不介意!”
“快走吧,就你话多。”
许洛笑了,推了一把宋择元,让他快走。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宋择元的眼睛,他挑眉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