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晨,宋择元早早便起来,他要去盯着陈习朗那家伙,虽然他是很不屑的,可是内心的不安让他不得不这样做。百般无奈之下,宋择元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盯死了陈习朗!
宋择元要让那小子知道,他陈习朗对于霞梧峰来说是绝对多余的,要让他惶惶不可终日,让他心力交瘁不得安稳,让他知难而退,屁滚尿流,滚出霞梧峰,滚出落山去!
为此,他寅时末即醒,卯时初即起,甚至比他师兄早了一个多时辰。
一岸素来是辰时起的,今日他正熟睡之时,他的隔壁就是砰砰砰的响声,听得出来,师弟很暴躁着急。其中,椅子倒了三次,摔得地板一震一震的,还有咚咚咚的木板声,应该是师弟自己随着椅子摔了一跤。
一岸素来是内敛温和型的,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他此时心里暴怒异常,又得不到发泄。算了算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他就忍忍吧,忍忍也就过去了。而且他此时实在不想起来,他翻了个身子,抬头望着屋顶,忍耐着隔壁传来的宋择元的吱哇大叫,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放缓呼吸,目光呆滞,渐渐地,竟然就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
宋择元是真的很暴躁,他刚起身,就被床边的椅子给绊倒了,狂躁不已,谁放在这里的!胸中憋闷之时,突然,他才想起,这是他自己放的,这偏偏是他自己放在这里的!这让他连撒气的对象都没有。宋择元吞下了这口怒气,自己种下的苦果,还得自己吃。
宋择元将椅子扶好,点了一支蜡烛,幽暗昏黄的烛火在微微清风中摇曳着,连着他的影子一起摇曳。宋择元叹口气,将衣服穿好,身形板正,枯坐在床上。
此时还太早,他不应该出院子,还得再等等。有时候,有些事情,你不去刻意等待的时候,觉得很快来临,而刻意等待的时候,时间就会放慢许多许多,让你头脑发热充血,心脏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咚咚咚,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连你自己都可以清晰听见,声音传回大脑,四肢紧张得发抖,手心冒汗,什么都思考不了,就想着这一件事,只有这一件事。于是……你便更紧张了。宋择元如今就是这种情况。
第一次去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他实在是紧张。不,其实他不是第一次,可是他还是紧张。他其实自己都不明白,他干嘛要去做这种事情。明明就是防止陈习朗那个小子趁机占得先机,真的做了上仙的弟子,怎么搞得好像是被绿了的丈夫去捉红杏出墙的小妻子呢?
呸呸呸!他在想些什么!
宋择元给了自己一个耳巴,他想什么呢!这样不是玷污了上仙吗?唉唉唉,一定是他太过于紧张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宋择元甩了甩脑袋,赶紧把这些东想西想的东西给甩出去!
捱了许久,卯时一到,宋择元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由于个子太高,起的太急,宋择元的头狠狠地砸到床梁,疼得他在地上哇哇大叫,抱着脑袋直跳。
宋择元觉得,今日真是处处不顺心,椅子欺负他就算了,连床也欺负他,真真是气死他了!
宋择元气怒之下,走到门口之时,见凳子不顺眼,怒气又无法发泄,于是狠狠踢了一下凳子,凳子没有踢到,自己反倒摔了一跤。宋择元气得用拳头锤地,啊啊啊!
宋择元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身狼狈和满腔怒火,去了许洛的院子。他要守在这里,他要让陈习朗连靠近上仙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宋择元不知道的是,许洛已经决心躲着外面的一切,设下结界,开始闭关了。无论是宋择元,还是陈习朗,这次恐怕都没有机会靠近许洛。
说许洛逃避现实也好,不负责任也好,在许洛眼中,这个方法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她既不想收徒,惹宋择元不开心,也不想太过于拂了由州城的面子。这样至少还有个说辞,免得说她看不起由州城。而且 ,许洛是从骨子里就喜欢趋利避害。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趋利避害是活得长久的好办法。连三千多岁的铭宁都是如此,何况是她呢?
什么落山六大上仙之一,霞梧峰峰主,这些都不过是虚名罢了,说起来,她不过就是在落山修仙的内门弟子罢了。孟河掌管着星灵峰四百年余年,修仙修了一千余年,才得以飞升上仙,如此都可以算是少有的天赋异禀之人了。她,两百年便得以成功飞升,靠的不过就是穿书人自带的光环罢了,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嫉妒,她真的不敢像孟河那样张狂无畏。
修仙修仙,且让她先靠着这个借口缓缓再说,这等为难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但愿陈习朗自己能够离开。其实陈习朗的条件不差,完全可以寻一个比她好万倍千倍的师尊,何必非要吊死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呢?
宋择元爬上屋顶,注视着许洛的院子,陈习朗没来。他估摸着那小子也不会这么早来,估计还在躺在床上,做他的白日梦呢。
陈习朗的确还没醒,他一向起得晚,他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一副不务正事,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自己却很满意,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
陈习朗睡到自然醒,唤了一声,“来人!”
房门打开,进来一个侍卫,他这次没有带侍女,所以这些本该侍女做的事情,全部都落在了侍卫身上。好在,他们都还挺能干,刚柔并济,做起事来,丝毫不输给那些侍候他的侍女们。
其实,陈习朗也不是那种完全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他需要侍卫做的事情也并不多,就只是端茶倒水罢了,衣服他还是能自己穿的。他又不是手残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郎,算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了,还得要另一个男人给他穿衣服?想想这画面,陈习朗就鸡皮疙瘩掉一地,内心极度抗拒。
侍卫将洗脸水给他端进来,明明是个大男人,步履却很轻巧,连个稍微大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陈习朗洗完脸,吃过早饭,漱完口,才整理衣服。侍卫两人,各自默立两旁。
陈习朗斜靠在榻上,翻转着查看了一眼,瞥见信封上的署名,冷哼一声,拆开今晨才送来的信封,表情是不以为意的淡漠,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几丝讽刺,一手拿着信封,利落地抽出信纸,指尖交转之际,单手将信纸甩开,毫不避讳地大声念出信纸上的内容,念道:“习朗吾儿,你私自求了你父亲,外出修仙,多日不见归,可知娘有多担心?”
担心?她还会担心别人吗?她还有心吗?陈习朗脸上嘲讽的表情更盛,继续念道:“修仙非你前途,既已成年,不如早早回城,帮你父亲处理城中政务。你父亲也甚是想念你,望速归。”
陈习朗将信纸扔给侍卫,沉声道:“以后她再有信来,像这样的信,满纸废话,就不必再给我了,你们自行处置,若有大事,通知于我就好。”
侍卫接过信纸,小心翼翼应道:“是,少爷。”
陈习朗深深叹口气,起身,朝着许洛的院子走去。其实他也不是很想修仙,他不过是为不回城找一个借口罢了,而他恰恰很喜欢霞梧峰。至少,看着宋择元那小子着急的模样,他就感到很高兴。
陈习朗懂些功夫,也会些修仙之法,不过都是半吊子。
“喂!你!”
陈习朗带着两个侍卫,还未跨进许洛的院子就被叫住了,那声音,着急且穿透力强,突兀地响起,就像是一道雷在他耳边炸开,吓得他一个激灵。明明没有人靠近他,可是就像是在他耳边嘶吼一样,耳朵都快被震聋了,莫非这是他没见识过的什么仙法?
陈习朗下意识回头查看声音的来源,这个声音似乎很耳熟,就像是有回音一般,环绕在他耳边,一声未平一声又起,连语气都很熟悉,可是陈习朗就是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已经很少有人敢对他这么放肆了。
莫非是许洛上仙不喜他,故意用仙法捉弄他?可是看起来也不像啊,他实在是想象不到那么清秀的许洛上仙会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而且那声音那么熟悉,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
正在陈习朗苦思冥想之际,他便见到宋择元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原来是宋择元!陈习朗这才彻底将刚才的声音和昨日宋择元的吼声结合起来。难怪他觉得这么熟悉呢!
宋择元冷着脸,一脸的不高兴,下巴微微抬着,挑衅的意味甚重。
陈习朗挑眉看着宋择元,“你在屋顶干什么?怕上仙真的收我为徒?你不会是整夜都在屋顶守着吧?”
宋择元表情一怔,有种被看破的尴尬,但是旋即恢复正常,厉声反驳道:“关你什么事!”
陈习朗毫不在意道:“不关我的事?那你叫住我,难道只是为了给我打一声招呼?我想,你还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我当然不会这么无聊了!”宋择元道:“不过就算怕你骚扰上仙罢了,上仙可不喜欢有人经常来打扰她清修。”
陈习朗偏要和宋择元对着干,“我就要来打扰上仙的清修,你要怎么办?”
宋择元的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捏着拳头,眼见着就想动手。
陈习朗倒退一步,将两个侍卫推到前面来,“我可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动手,他们两个可是由州数一数二的高手,你不一定打得赢他们。”
宋择元刚要开口,就被陈习朗给打断了。陈习朗故意把开头两个字拖得老长,语气夸张道:“况且,上仙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你能不受罚吗?”
宋择元瞪着陈习朗,他真是想打死陈习朗!他其实并不害怕受罚,他只是害怕许洛会厌烦他,冷落他,弃了他。
陈习朗得意地看着宋择元,这家伙还挺好唬住的,原来……只要提起许洛,宋择元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一点都不敢冒险呢。
陈习朗轻笑,许洛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待人温柔和善,却又疏离冷漠,你看不透你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始终都有一种外人的感觉,就像他的兄长一样,由州城优秀的少城主。
他的兄长,处处都很优秀,由内到外,容颜俊美,气韵华贵,待人客气,永远都摸不透他的内心。当你觉得和他很亲近的时候,只要他一个冷眼,你就会推翻一切,忽然觉得从前所有的感觉,都是你的错觉,其实你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