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离是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的,说话的是苏闻和她的大丫头巧果。她听到哥哥问巧果她有没有起,又听到巧果回答她还在睡。
她困难地掀着眼皮,打着哈欠坐起。昨夜谢让走后她还是睡不着,直到天快明时才迷迷糊糊睡去。她叫了一声巧果,巧果应声进来。一番梳洗过后,她和等在外面的兄长一起去父母的院子。
苏闻见她神色疲惫,以为她没睡好是因为西院的事。其实自己也没有睡好,因为他一整晚也在想西院的那些人。
“满儿,这个给你。”
苏离看去,看到兄长手中的草蚂蚱,她“扑哧”笑出声来。
“哥哥,我都多大了。”
苏闻红了脸,他实在想不出送妹妹什么东西。妹妹从小到大都很懂事,他在妹妹面前有时候不像哥哥,反倒像是弟弟。
妹妹性格沉稳,鲜少耍小孩子的脾气。在他的印象中,妹妹除了对草药医书感兴趣之处,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是寻常。唯一的一次开怀大笑,是他编了一只蚱蜢送给妹妹。他有些无措,觉得自己真傻。那时候妹妹多大,现在妹妹多大。他捏着草蚱蜢,手心里全是汗。
苏离从他手中拿过蚱蜢,笑得眉眼如画,“不过不管我多大,我都是你的妹妹。”
苏闻羞赧着,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
兄妹二人到时,杜沉香和苏敬中已起。看到一双儿女,夫妻俩都是一脸的笑意。尤其是杜沉香的笑,明艳又不无妩媚。
苏离许久没有见母亲这么笑过,自从父亲中毒之后母亲的笑容便淡了许多,像蒙受尘的明珠一般失去原有的光彩。而今明珠上的灰尘已扫,重新展露出本该有的风华璀璨。
“闻儿,满儿,你们的父亲今天是自己起床的。”不长的一句话,包含无尽的欢喜和激动。
苏闻一听,立马看向父亲的腿。
苏敬中还是坐着的,当下点头,“我早起时感觉腿上有了力气,试着自己站了一会儿。”
就是那短短的一小会,让他激动到情不自禁地想放声大喊。这些年他的两条腿饱受余毒侵蚀,像腐烂的木头一般绵软无力。那些无法向人言说的割肉剔骨之痛他都能忍,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才是真正的锥心刺骨。
苏闻大喜,语无伦次,“父亲…这,这是真的吗?”
苏敬中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父亲,你…你真的好了!”苏闻惊呼出声。
苏敬中点点头,慈爱地看向苏离。
“多亏你妹妹。”
杜沉香拉着苏离的手,“满儿,辛苦你了。”
苏离道:“不辛苦。”
“你这孩子。”杜沉香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苏闻沉浸在父亲大好的喜悦中,一个劲地盯着父亲的腿看,直看得眼睛发酸都不敢移开。他喃喃地问着,“满儿,父亲是真的好了,他是真的好了!他一定会回到从前那样,对吗?”
“对。”
苏离的回答像一缕春风,瞬间安抚他们所有的忐忑与患得患失。她扶着父亲坐下,蹲下去挽起他的裤腿,准备再次施针。
苏敬中感觉这一次的痛确实比前两次又要轻一些,他心里完全相信女儿的话,也相信女儿的能力。他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女儿动作,心中涌升出说不出来的感动和骄傲。
苏离照旧收集好毒血,装进瓷瓶中。
施完针后,苏闻抱起自己的父亲进屋歇息,杜沉香吩咐心腹婆子去煎药。一番忙碌过后,苏敬中再次沉沉睡去。
苏离给苏敬中解毒的事,自然是瞒得极紧。其实也并不需要刻意隐瞒,这些年苏离都会给父亲针灸,东院的人几乎都知道。
东院这边看似一切如常,下人们也是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西院那边却是兵荒马乱一通折腾,又是叫人又是请大夫。
许氏被人抬到床上,脸色白得吓人。她不俟是疼的,她还是被吓的。任是谁走着走着,突然双腿失去知觉往前栽去,恐怕都会吓得不轻。
大夫好一番诊脉,断脉如之前一样。还是说她寒湿入骨之症,继续用热敷之法配着汤药一起调养。
许氏觉得不对,风湿之症她听过,似乎没有像她这样无缘无故没了力气的。而且奇怪的是,那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有人故意捉弄她一般。她心里有鬼,自然也就比别人更加疑神疑鬼。她虽说是小门小户出身,但自幼年就一直养在侯府。既没有受过苦难,也没有落水淋雨,怎么会染上风湿之症。
难道真是太夫人作怪?
不,她不信是鬼在作怪。
好好的突然没了力气,难道是毒?
她一把抓住大夫,将大夫拉得一个不稳,“你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姓曾,是侯府常用的老大夫。他年纪一大把,平日里最是一个讲规矩的人,猛不丁被人扯着衣服问话,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老夫人,你不是中毒。”
“真不是中毒,你可诊清楚了?”许氏目光阴沉,面部扭曲。
“中毒之人会毒发,无论哪种毒发都不可能仅是腿软。”曾大夫不敢推她,也不敢掰她的手,“老夫人,你别害怕,老朽敢发誓,你绝对不是中毒。”
许氏这才松开他,目光依然阴沉。
既然不是中毒,难道真是风湿之症?
她心中半信半疑,松开曾大夫。
曾大夫一得自由,立马背着药箱告退。一出院子看到西院三位夫人都候在外面,赶紧一一行礼之后离开。
二爷和三爷是许氏亲子,二夫人方氏和三夫人柳氏的穿戴都比四夫人武氏要好。许氏规矩大,在儿媳们面前更是架子十足。没有她的允许,三人都不敢进去。便是方氏和柳氏是她的亲儿媳,也不敢造次。
又等了一会,院子里出来一个婆子相请,几位夫人才依次进去。走在最前面的是方氏,紧随其后的是柳氏,武氏走在最后面。
三人都是庶女出身,对许氏这个婆婆都很尊敬。
当年许氏一门心思想给儿子娶高门嫡女,无奈世家夫人一个个精明得很,哪家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亲生女儿结这样一门亲事。而且她的身份尴尬,举凡是要点脸面的人都不喜与之交往。是以她再是心高,无奈也只能给儿子娶庶女。也不是说没有嫡女,不过她看不上小门小户的嫡女,卯足劲要结高亲。
她最疼二房的苏蕊,对方氏这个儿媳妇也比较满意。方氏虽是庶女,但教养仪态都很不错。不过最讨她欢心的还是柳氏,柳氏善于察言观色最会哄人。她最不喜欢的自然是武氏,武氏向来话少,看上去木讷老实。
柳氏一进去,当然是好一番体贴,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十足一个孝顺儿媳。方氏则在一边轻声诉说自己的担忧,一副恨不得代替许氏受过的模样。唯有武氏,站在那里个根木头桩子,被许氏好一通教训。
许氏享受着儿媳们的侍候,又能骂不讨人喜欢的儿媳出气,心里那叫一个舒畅。她真想让杜氏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好让对方嫉妒眼红。
杜氏再是占着名分又如何,荣归侯府真正的老夫人是她!她正得意着,突然感觉腰侧到大腿骨那里一阵利刀刮骨般的刺痛,痛得她尖叫出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