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鼻子一酸,涩得难受。
在那本书里,他们一家都几乎死绝。她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发生,哪怕是拼尽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三人进东院后分开,杜沉香往左边走,苏离扶着杜氏往右边去。灯火阑珊之处,她们看到苏闻还在那里等。
苏闻眼神全是担心,看到她们完好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他和妹妹一起扶着祖母进屋,等妹妹侍候祖母安寝后,兄妹二人一起离开。
路上苏离说起在东院发生的事,在听到一切的起因竟是苏蕊挑拨时,他恨恨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他真是傻得厉害,怎么能相信西院还有好人。
“歹竹出好笋,这样的事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苏离说。
“满儿,我…”苏闻无比惭愧,有些不敢看自己的妹妹。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不仅无能,而且人也不够聪明。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能看透人心,若没有深入接触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真面目。何况他人刻意伪装,你又如何能辨别真伪。”苏离安慰他。
他又是一拳砸向树干,“…都是年纪相当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龌龊心思?”
苏离朝西院望去,黑幕沉沉笼罩着侯府,一派安静祥和。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富贵繁华之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腌臜。越是华美光鲜的表象,越是能粉饰太平。那些包裹其中的污秽与肮脏,或许永远不会得见天日。
“哥哥,以后你若是遇到似乎很懂你的女人,你可得小心一些。因为她们懂你,所以她们更有可能蛊惑你的心,让你为她们卖命。”
她希望哥哥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而不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
苏闻先是一愣,尔后重重点头。他以为妹妹是告诫他不要再轻信人,尤其是像苏蕊那样看上去明理懂事的姑娘。
他把妹妹送回去,一路心事重重。
苏离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一家已经脱离书中的剧情。哥哥应该不会重蹈书中的悲剧,活得女主背后的影子。
今天发生的事很多,她身体困乏却毫无睡意。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她不停辗转着。
“咚咚。”似乎有人在敲她的窗户。
她猛然坐着,紧锁眉头。
“咚咚。”敲窗声又起。
她下床趿鞋,靠近时闻到淡淡的药香。推开窗户一看,锦袍墨发的男子在月光下笑得凤眼弯弯。
谢让还是白天的那身打扮,墨绿色的锦缎外衣上绣着夸张的暗色图纹,像枯枝又像是藤蔓。仔细看去,那些枯枝上似乎还有细小的花苞。
他摇着折扇,仿佛在欣赏月色。月色朦胧之中,他的相貌越发出尘,隐约带着几分飘渺。只是他笑得实是耀眼,生生折损了这份仙气。
“你耳朵倒是灵,我还想着要是叫不醒你,我就走了。”
“不是约好明日,你找齐东西了?”苏离不想和他嬉皮笑脸,直接开门见山。
谢让笑容一敛,收起扇子放在腰间。他不自在地搓着手,模样有些拘束。“东西…倒是找齐了…”
“在哪?”苏离见他两手空空,探着脑袋往窗下看。
她此时穿着单衣,玉芙蓉般的脸莹白光洁如剥壳的鸡蛋。明明是个正值妙龄的深宅少女,生得也是柔弱纤细像一掐就折的娇花。偏偏表情严肃又举止随意,完全没有闺阁女子的矜持小心。
窗下空无一物,她狐疑地看向谢让。
“东西你没带?”
“说来惭愧。”谢让垂着凤眼,看上去极其难为情的样子。“本来是约好今晚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东西,谁知我手头突然有点紧,所以…”
苏离皱着着,小脸紧绷粉唇微抿。自己不是刚给他六百两银子,他何来手头紧一说。难道是借机想多讹一些银子?
谢让可能是觉得话已出口,索性一口气说完。“东西一共是二百六十两,你给我的是两百两,还差六十两。原本我打算先垫付,东西拿到后再找你补上。没想到我今日手气不好,你给我的六百两银子输得一分不剩…你看这事也是赶巧…”
他说话时睫毛轻闪,似乎是在心虚。
苏离二话不说,转身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
他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满满是个爽快人,那这剩下四十两银子…”
“归你。”
“得咧。”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十足一个财迷样。如果不是他长得过分好看,这般模样实在是让人没眼看。“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你尽管找我。”
“好。”苏离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既然这个人有门路,她何必舍近求远。再说她以后还有很多用得着他的地方,不可能让别人白帮忙。
谢让把银票收好,揣进袖子,“满满给的银子,花起来就是香。”
“嘭。”
窗户被关上。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揶揄道:“小丫头,脾气还挺大。”
苏离听到他的嘀咕声,心道若不是此人救过她的性命,若不是他还有点用,她真不想和他有牵扯。
药香飘远,她这才重新上床。临睡之际猛然想到一事,为何她只在他身上闻到了药香,而没有赌坊花楼之地那种复杂的气味。
她正想着,又闻到若有似无的药香。
“咚咚。”窗户在响。
“还有什么事?”她连窗户都不开,隔着窗问。
窗户外传来谢让低沉的声音,“明晚子时,等我。”
苏离朝空气翻了一个白眼,嗯了一声。
好好的银货交易,让他说得如此歧义,真让人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还没走,听着像是在喃喃自语,“这长夜漫漫,月色极佳,难道就没有人和我一样睡不着吗?”
“你白天睡得好,自然晚上睡不着。世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栖,谁能有你谢公子这样的福气,想几时睡就几时睡,想几时起就几时起。”
“那倒也是。”谢让的声音愉悦起来,“还是满满会说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苏离真不想理他,“夜深了,我要睡了。”
“你睡吧,我这就走。”
半刻钟过去,外面的药香还在。
苏离简直无语,他睡不着,别人还要睡觉。
正想着不理他,就听到他在吟诗,“月夜漫漫风徐徐,独步踽踽心空空。”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他不是在烟花柳巷有一堆相好的,哪里来的空虚?苏离心中冷笑,准备由他去。
没想到他又吟道:“佳人隔窗狐衾香,罗帏生暖梦郎归。”
“闭嘴!”苏离实在忍不下去,这个混不吝的东西竟然在吟艳诗。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真以为仗着救命之恩就可以胡说八道不成。
她猛地推开窗,手中银针在月色中散发出森寒的光芒,“谢公子怕是不知道,我喜欢话少的男人,最好是个哑巴。”
谢让夸张地用扇子挡往自己的嘴,凤眼满是惊恐。“满满,你真的…真的喜欢哑巴?”
苏离冷笑,“谢公子想当哑巴?”
“如果满满喜欢,我倒是不介意…”谢让面露羞赧,语气带着讨好,“我这人最是怕疼,你能不能轻点?”
苏离感觉一阵恶寒,她真的有被恶心到。这个人还真是没脸没皮,顺着竿子就能往上爬。和这样一个人较真,简直是找屎(死)。
她“嘭”一声又把窗户关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谢让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低低笑出声来。此时正值云开月明之际,那略残的月冲破层层云雾,清清冷冷地普照人间,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满满,我走了,明晚记得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