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姜从一阵剧痛中醒来,她撑着额头,眯着眼睛望向眼前一片的昏暗。
望了一会儿,眼睛又闭上,脑袋有些晕,她不得不闭上缓一缓。隔了片刻,她再次睁眼。
臀下是粗糙的沙石地,腕上捆着咯的人生疼的麻绳,背后有尖锐到似乎能刺进身体里的硬石,越姜现在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试着动了动,但一动,手腕和后颈处的痛感便尖锐的刺着,疼的她冷汗直冒。
那些贼匪下手很重,一点没留情。
她喘着气忍下疼的有些受不了的感觉,强撑着精神打量眼前的环境,杂石,破凳,一个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山洞。
但再简陋,它现在也是悬在她颈上的催命符。
挪了挪眼睛,正想再看得细一些,突然,一声嘎吱开门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走进来,她手上捧着一个粗碗,见她醒了,便多看了她几眼。
“醒了?正好,吃吧。”声音跟锤鼓一样响,几步间,她已经到了她跟前。
妇人粗鲁地把手上一个窝窝头塞到她嘴边。
越姜闻着那股有些馊的味道,脸色更白了。
她缩着脑袋下意识往后退。
妇人横眉,啐了一声,把窝窝头强硬的塞过来,“还当自己是高门贵女呢?”
也不瞧瞧她现在的处境,被掳来了飞云寨,现在她就得听她们的!
越姜被她塞得嘴里犯呕,眉心锁成一团。她勉强支着力气往后躲开,瞧妇人脸色一凶又想给她塞过来,她喘着气,胸口起伏道:“婶子,我不是不吃。”
手上又疼了,刚刚那么挣扎几下,腕上的血痂被蹭开了,她蜷起手指,声音是虚弱的颤,“窝窝头太大,这样我咬不了。”
妇人白她一眼,屁事忒多。
鼻子重重哼了几声,她蛮力撕开一小块,不由分说地塞进她嘴里,“快吃,再不吃今晚你就饿着!”
嗖咸的味道更加令人作呕了,但越姜忍住,像是吞石子一样往喉咙里咽。
她得吃饭,她得保足力气。
见她这回还算识相,妇人的脸色好看了点,“有的吃你就乐吧!前几年,那是连窝窝头都没得吃,只能挖草吃树皮呢!”
说着,她又塞她一口窝窝头,然后斜着眼上下扫她。
脸上几道脏灰,鬓发颓乱,身上一身白色的粗麻布,不过这会儿早已经变成尘灰色,看不出原来的底子。
她啧了一声,不喂她了,捏着她软嫩的下巴抬得高高,一边挑剔,一边又夸赞,“一般般吧,那些回来的人怎么把你说得跟仙女似的?”
“他们就是不懂行,女人哪能就看一张脸?瞧瞧你这屁股,都不够老娘一半的大,还有这腰,细的绳子一勒就能断,将来怎么生孩子?也就这胸脯够鼓,勉强瞧得过去。”
嗯,还白津津的,这也勉强算看得过眼。
越姜木着脸,机械似的吞咽窝窝头,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一样。
但等她还想掀开她衣服瞧的时候,她曲起膝盖,警惕地挡住了她。
妇人乜她,“都是老娘们,臊什么?”
“等你跟了我们张寨主,还不是得我给你洗澡?”
越姜不言不语,但碰,也坚决不肯她碰。
妇人本来想强硬些的,不过……她想到了傍晚寨子里爆发的争吵,最终选择收住手。
其实按理来说,现在对方是不该脏兮兮被关在这个山洞里的。
从她被带回来,她就该已经在张寨主的山洞了,现在,更应该正是洞房花烛的好时候。
可一切事情都在林寨主回来后变了。
林寨主才瞧过她一眼,便坚决要张寨主把人给送回去。
张寨主怎么会肯?他掳回来的人,还是个姿容绝色的美人,有送回去的理?
两人为此吵得翻了天,到现在,也没争出个一二来。
妇人暗暗瞧她一眼,心想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林寨主竟然会想送她回去。
寨子里多缺女人啊……撇撇嘴,心里咕咕哝哝的腹诽。
把最后一块窝窝头塞她嘴里,她拍手起身,“好好待着,别耍花心思。”
话尽,检查了遍她手上捆着的麻绳,妇人扭着腰走了。
越姜力疲的往后靠,闭上牙关忍住喉咙里的恶心感,肚子里吞下去的那几块东西翻江倒海似的在搅,不好受。
脸上几道脏污从下巴划到耳后,白润仿佛能生光的脸上眼睫低低垂着,越姜盯着自己膝盖上的血点子看。
除了血点子,粗布上还有好几道被沙石拉出的划痕,这是在杀尽那些护卫后,她挣扎时造成的。
不过,她估计她也就能多活这么一会儿,乱世里的山贼岂是善辈。
越姜彻底闭上眼,昏沉的往后靠。
脚腕上同样被绳索捆得很紧,没到一会儿,她便觉浑身僵硬不舒服。
这样的僵硬一直维持到半夜,在她半昏半醒间,突然闻到一股异于平常的味道。
她下意识屏息,可已经晚了,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才飘进来这么一会儿,便叫她浑身发软发晕,再也发不出声音。
一片暗光从门缝里挤进,有人悄无声息靠近她。
越姜极力撑着眼皮,想弄清楚这些山匪想干什么,可这人捂着一张帕子往她鼻前一堵,这点强撑的意志也散了。
她软绵绵的任由人扛着。
.
腹下不停颠簸,腰上似乎紧紧捆着一根麻绳,越姜意识刚回笼,便觉得有人在拿锤子一下下重重的敲她的肚子。
非要敲到她命都要没了不可。
这样还不够,身后的人还时不时提溜她一下,疼的她肚子又勒又涨。
终于,一声呕声,她连带着昨夜吃得那些,一块全吐了出来。
“咦?醒了?”粗糙的声音咕哝了一下,那人好像很诧异。
接着,越姜感受到肚子下不停颠簸的力道停了,马儿被人扯住。
有人解开她腰上的绳索,拎着她下马,把她放在地上。
越姜瘫软,手脚绵似烂泥,伏在地上继续干呕。
胆汁都快出来了。
几声属于男人的脚步靠近,有人在她身边围了过来,昏沉间她听到有人粗声发问,“林寨……”
话还没吐尽,一道不快的声音啧过来,“忘了?”
“嘿嘿,嘿嘿……这不是还不适应。”说话的人挠挠耳朵,讪讪发笑,“那大哥,她怎么醒了?”
昨儿的蒙汗药用的是最烈的,就是为了保证她路上别瞎嚷嚷出幺蛾子,怎么现在还醒了呢?
不应该啊。
林陌也觉得奇,围着地上瘫软的美人看,美人身形玲珑,肩膀撑着微抖,这会儿正散着乌发呕得昏天黑地。
唔……还是美的。
如果忽略她吐在他马上的秽物的话。
他摸摸下巴,“不清楚,不过醒了也好。”
他蹲下来瞅她,“你呕完了?”
越姜抓在石地上的手指紧张的掐了一下,她对现在的情形完全是懵的。
出于下意识的警惕,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一个脑子混沌被吓懵的人,比一个思路清晰的人,更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林陌摸摸后脑,心想怎么不答话呢?难道是还没清醒。
他只好再问一句,“呕完了没有?”
“呕完了就得继续上路了,不然贼老张要追上来了。”
昨晚他是打了张钱一个措手不及,才能带着几个兄弟和她出来,等张钱反应过来,肯定会边骂娘边追过来的。
但这回声音这么大,她还是不说话,林陌琢磨着,应该是昨天被吓傻了,以为他跟老张是一伙的。
以前他和张钱确实是一伙的,但那不是乱世谋生,将就着凑在一起搭个伙吗?
要不是他,老张也不能有今日的风头。
不过那风头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事,乱世的保命符,盛世的催魂令,等大司马登基了,迟早得收拾这些乱像,他得趁早脱身,不能再跟张钱搭伙了。
至于她……林陌不得不说,她长的是真美,甚至比上回他瞧得画里的还要美,不然他也不能一眼就认出了她,昨儿冒着提前被张钱发现的风险也要先和他大吵一场,阻止对方犯下昏事。
“你放心,我和张钱那厮不是一伙的。”
“昨儿给你下蒙汗药,也是怕你不明就里会慌怕喊叫,招来张钱。那样我们昨晚肯定就出不来了。”
“你是越家女不是?正好,这回我也要上洛都,一起搭个伴了。”
他已经寻到出路了,救下她,是想顺手结个善缘,越家以前在洛都还是挺有分量的。
不过以后吗,林陌不清楚。十几年的乱世,士族大家已经洗牌好几回了。
如今连他这样的草莽庶民,都有机会寻到出路,士族的日子,应该是不如从前好过的。
……
叨叨叨说了许多,见她还在轻微的小呕,林陌心想,还真是打小在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丁点苦都受不了。
哪像他们这些糙野之人,这世道,有口饭饱肚就知足了。
他抬头看了眼日头,得赶在天黑前离开这片山林,进入亭驿的范围内,到那,张钱才不敢继续追。
抓起她的肩膀,一句粗声的冒犯,他扛着她再次上了马背,扬鞭呼啸一声,策马而去。
越姜胃里再次翻腾,但这回,她已经吐无可吐了。
眼周是快得恍如虚影的黄土地,腹下被马背颠得一阵一阵发疼,越姜现在的状态极其糟糕。
时辰每过一分,她便觉精神恍惚一分。
等日暮时分终于再次歇下,她已经被颠得昏昏沉沉,意识有些不清。
如何被人扶下靠在地上的,她全然不知,只在终于觉得回了半条命时,发觉周边已经堆起火把。
还有……一块突兀杵到她跟前的大块烤肉。
越姜虚着眼睛望过去,眼前的人是之前那个一直跟她说话的高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