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琅琊书斋的藏书阁,檀木木香扑鼻而来,入眼可见的,密密匝匝的书籍整齐排列于书架,日光穿过枝丫,照入书屋,照出空中游离的尘埃,谢湘遗端坐桌前,绣针线,段蜀青坐在对面,抄一两句,哀叹一声,吵一两句,哀叹一声,叹岁月美好,而人不自知。
“段师弟,你这样,是抄不完的。”谢湘遗道。
“抄不完就慢慢抄吧。”
段蜀青趴在桌上,望着谢湘遗手中的织物。
“谢师姐,你绣的什么?”
“护腕。”谢湘遗笑道。
“护腕?谢师姐,绣护腕送谁啊?”段蜀青道。
“送……喜欢的人。”
谢湘遗眼前闪过一道身影,摇头,甩去这道身影,放下手中绣活。
“喜欢的人?谢师姐,你喜欢谁啊?”段蜀青一下子直起身体,盯着谢湘遗。
“还不知道。”谢湘遗面上再现红晕。
段蜀青见状,来到谢湘遗身边,坐下,摇着谢湘遗的手。
“谢师姐,你告诉我吧!该不会真的是宣云湛那变脸怪吧!”
“段师弟,你该抄书了。”谢湘遗抽出自己的手,摸摸段蜀青的头。
“谢师姐,宣云湛不仅是个变脸怪,还是个伪君子,哪里有那么正气的人?定然是装的!伪君子!”
段蜀青道。
“段师弟。”
谢湘遗拿过段蜀青抄书的本子,查看,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谢湘遗拿起笔,道:
“抄书,字迹不清可不行,我写一行,段师弟照着我的字抄书。”
谢湘遗持笔写字,簪花小楷流露笔尖,若衣上绣花,若纸上绘画。
“哇!师姐这一手字,为大家手笔,是师姐独创的吗?!”段蜀青鼓掌。
“只是模仿先人的字迹罢了。”谢湘遗放下笔,看向段蜀青。
“那也写得好好!师姐真厉害!”
段蜀青抓着谢湘遗的手摇晃,不知无意还是故意,段蜀青抬手时,袖子落下,露出了小臂,白皙的手臂上留有道道伤痕,好似出现裂痕的白瓷。
“呀,你真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多伤痕!”
谢湘遗撸起段蜀青的袖子,发现段蜀青臂上的伤痕,蔓延到了肩膀,到肩膀还未断,身上可能还有。
“我小时候……夫人有时会情绪失控,拿刀挥向自己,我去抢刀的时候,割伤的……”
段蜀青垂眸,长长的睫毛挂上泪珠。
“现在夫人好多了,我没事的,谢师姐。”
“什么没事的!手放好,我来给你抹药!”
谢湘遗动作谨慎的放下段蜀青的双臂,放在桌上,拿出昨晚临时制作的药粉,抹在段蜀青的双臂上,抹匀。
两道身影重叠,谢湘遗给段蜀青抹药时,全神贯注,怕弄疼了段蜀青,如此用神,她也就没有注意到,一道金黄的身影出现在书屋门口,金黄的身影在那里站了很久,方才离去,身影离去,段蜀青回头,露出一抹笑容。
抹药,白布包扎,等谢湘遗给段蜀青最后系上白布,段蜀青好似得到关照的小兽,摇着尾巴向谢湘遗道谢。
“谢谢师姐。”
谢湘遗瞧向窗外、门外,又扫视书屋,最后认真的看向段蜀青,道:“段蜀青。”
“谢师姐?”段蜀青仰头道。
“无论是作女儿,还是作男儿,留伤疤,总是不好的。”
谢湘遗在段蜀青耳畔道: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真正能感受到你的疼痛的,也只有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耳畔轻语,宛若九天轰雷,段蜀青的大脑少刻暂停,害怕,杀意,平静,感激,各种情绪从她面上闪过,最终,化为一句话:
“谢谢师姐……”
“不用谢,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打算制一批药膏,能除疤痕,你愿不愿意试用……”
谢湘遗拿出一个玉瓶,放到桌上。
“我愿意!”
段蜀青答的干脆,一把拿过桌上的药品,放入怀中。
“三日一换,有时间,来找我换药,没时间就拿着药瓶自己涂。”
谢湘遗点点段蜀青的鼻子。
“爱惜自己一点!”
“嗯嗯!我会的!谢谢师姐!你和凌师兄一样对我好!”
段蜀青抱着谢湘遗的胳膊。
“师姐,谢家和段家有婚约,听闻段家已经把聘礼送到谢家去了,师姐,你说,我娶你好不好啊!我也是段家的公子!”
“少在那胡言乱语!”
谢湘遗拎起段蜀青的耳朵,抓段蜀青坐好,塞笔到段蜀青手上。
“用心抄书!”
“是,师姐,抄书!抄书!”
少年们的笑语在书屋回荡,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人年少,叹书斋岁月长,少年们在书斋读书、修行,谢湘遗更是沉浸在了快乐的海洋,把后山的花花草草给薅凸了,来制药,一间屋子,半屋药瓶,段蜀青天天报道看谢湘遗制药,谢清流隔三差五造访,看见药瓶逐渐堆积成山。
“湘遗,这么多药瓶,你该不会把古籍上的药都制作了一遍吧?”
谢清流道。
“这么小的一间屋子,全部制作了,放不下。”
谢湘遗挎着篮子,分配药材,见谢清流来了,谢湘遗拿过一瓶药,递到谢清流眼前,谢清流接过。
“这瓶是什么?”谢清流道。
“治疗烫伤的,只要涂上就不会留疤。”谢湘遗道。
“谢了,湘遗。”
谢清流收下药瓶。
“我令谢家借着你要及笄的名头,派人去昆仑,算时间,路走到一半了,最后一次飞鸽,即到嘉峪平家,清意有什么话要带给大哥的吗?”
“谢家派人去?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谢湘遗道。
“最近一次飞鸽传书,说大哥坚持铸剑成功再下昆仑,这很符合大哥对侄子的喜爱,可看字迹,写信人已不再是大嫂,我感到不对,接着你要及笄的名头,派人去问一问。”
谢清流道。
“嗯,有事随时叫我,堂哥,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谢湘遗笑道:
“至于带的话……嘉峪的夜光杯极负盛名,轻薄如纸,透光如玉,大哥记得给我带一个回,当作及笄礼啊!”
“好。”谢清流笑道。
午后,谢湘遗没有去学堂听讲解,而是继续在屋子制药,门前几案摆放,药草铺地,谢湘遗座于桌前,杆秤称药,杵臼捣药,药锅煎药,清风吹,白纱帘飘过发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谢湘遗看见清风吹动了药草,转头,要去关门,诧然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藏青虽比不得金黄衬人,面前这人,也如青松迎风立。
“宣师兄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师妹好出门迎接。”谢湘遗起身,走至宣云湛面前。
“我来还手帕。”
宣云湛拿出手帕,双手递至谢湘遗面前。
“已洗净,还与谢师妹。”
“宣师兄,手帕染上了血迹,还还什么,买一条新的送来就好。”
谢湘遗接过宣云湛手中的手帕,散开,这块手帕上绣的是一朵盛开的菊花,那金黄的花瓣,宛如阳光洒落,和这人倒是十分相似。
“外面绣的帕子,哪里有谢师妹的帕子绣工精致。”宣云湛微微脸红。
“这话怎么说的?宣师兄是亲手洗了,还是专门去对比了?”谢湘遗笑着瞅着眼前这位师兄。
“洗了,也……去看了。”宣云湛道。
“我用蚕丝绣制的,布料娇贵,宣师兄修为高,难得没洗破。”谢湘遗翻看手中的手帕,还是有些变形。
“我看了书再洗的。”宣云湛道。
“看了书再洗的?看洗净的方法?”谢湘遗捂嘴笑。
“……是。”宣云湛的脸更红了。
“看得好,洗得……也算干净。”谢湘遗道。
“谢师妹……不责怪我弄脏了手帕就好。”宣云湛道。
“怎么会,这本来就是我给宣师兄的。”
谢湘遗收手帕入怀。
“宣师兄进来坐一会吗?师妹正在分药,厅堂杂乱,实是不好意思。”
“好……”宣云湛道。
“谢师姐!我今日来换药了!”
一阵风从宣云湛身侧跑过,直冲谢湘遗身前,谢湘遗低头一看,是段蜀青。
“今天怎么是午后来的?不去听课?来,我来给你换药。”
谢湘遗拉着段蜀青在桌前坐下,拿出药瓶,解开绷带,拿起干净的毛巾,擦拭,换药。
“问题少,先生早早放人。”段蜀青乖乖坐在谢湘遗面前。
“你确定是先生早早放人,不是你偷跑出来的?”谢湘遗道。
“哈哈哈哈,什么都瞒不过谢师姐,我这不是……想要疤痕早些愈全!”
段蜀青道。
谢湘遗和段蜀青坐在一起,欢乐融洽的氛围包裹着二人,他人难以插入,宣云湛怔怔的看着,手抬起,又放下,转身离开。
“师姐,过几日又到休息了,我们出去玩吗?”段蜀青道。
“你功课做完了吗?”谢湘遗给段蜀青致命一击。
“师姐~!”
段蜀青开始原地打滚。
“来这里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出去玩过,我们出去玩吧!我们出去玩吧!”
“好好好,出去玩,我们去哪里玩?”谢湘遗温柔的拉起段蜀青。
“我在琅琊山脉逛了一圈,在山脉尽头发现了一处野花亩,那里还有一个小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段蜀青道。
“逛小镇,摘花。”谢湘遗笑道。
六日一过,休息日到,谢湘遗和段蜀青起了个大早,御剑飞行,来到山脉尽头的小镇,小镇濒临森林,也靠近商路,晨雾未散,已见旌旗飘飘,兽皮挂铺,野果呈摊,布匹堆车,行人满街,好一派繁荣的景象。
谢湘遗和段蜀青进入城镇,左看看,右瞧瞧,她们踏入兽皮铺,铺中挂满了各种兽皮,有狐狸皮、兔皮、羊皮等。
“这个兔毛不错,买回去,给师姐当围脖?”段蜀青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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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女扮男装的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