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储藏室一般的屋子里偶有月光从入口透进来,隐约照亮一小片地方,不至于让人什么都看不见。
不算大的地方塞进去了一个缺了一个角的桌子,几个灰扑扑的杯子随意放在上面,溅出来的水滴在桌面上,蜿蜒延申至桌沿。
“明哥哥又带人回来了,咦,怎么是个大人?”
“你说他是不是也没有爹娘啊?”
“......”
十几个小孩凑到两张草席上,窃窃私语议论着这里唯一的一位大人,时不时还自以为隐蔽的看上一眼。
白茫然地站在中间,看着那个带他过来地小孩颇为粗鲁地将那些小孩驱散,双手叉腰,“赶紧睡觉!明天想被发现吗?”
那群小孩吐吐舌头,也不害怕,嬉笑着回到自己地草席上,躺下去也不安生,盖着被子左右翻身。
阿明,那个小孩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转头睨了白一眼,带着他到了一个小房间。
“外来的,城里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敢在夜里到处跑?”
白看着小孩,隐约感觉他不像是一个幼崽,有些过于成熟了,但鉴于他那少得可怜的认知,虽然觉得奇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辩驳道,“我能自保,很厉害的。”
阿明嗤笑一声,“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厉害能怎样,自大可是会要你命的。”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唇又嗫嚅一下,声音几不可闻,但白五感甚强,听到了他那句话。
“就像他们,不还是丢下了我。”
白眨眨眼,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不追问,“我可以,帮你们。”
阿明切了一声,摆摆手,颇为嫌弃,“你连话都说不通顺,还帮我们,你还是护好你自己吧,到了晚上,你可以来这里待着,外面的人发现不了你。”
说完他就走了,徒留白一人留在这里,出了这个小房间,回到一开始的屋子,那群小孩没有睡着,全都睁着眼盯着白。
白试探地打了个招呼,问道,“那个明哥哥去哪里了?”
不知道是谁回答道,“明哥哥去找人了。”
“我们都是明哥哥救下来的,明哥哥虽然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但他真的很好,外面的人要杀人,只有明哥哥会救人。”
“还有还有,明哥哥不让我们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每天都出去找人,其实是为了找他的爹娘,司徒姐姐也劝过他。”
白听着这群小孩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下充满疑惑,外面到底怎么了,才让这群小孩齐聚在这里。
本来他打算出去看看,但想起这群小孩没人守着,便歇了心思,明天再去探查。
接下来的几天,白在城里四处逛,晚上去那个地下小屋守着那些小孩,几天过去,心中的疑惑没解开,反倒越滚越大,倒是在小孩们的帮助下,话说的越来越利索了,还尝到了很多吃食。
阿明在最初他来小屋的时候略微惊讶了一下以后,之后倒习惯了,也会半不耐烦地教他一些东西,且每次都会被他气得跳脚,甚至骂他是头笨猪,什么都不懂。
平时的阿明像是个小大人,一个人就能将这些小孩照顾好,倒是骂他的时候,有了几分孩子气。
半个月过去,白有了线索,今晚便不去小屋,而是趁着傍晚偷溜进了城主府。
城主府很大,且极为奢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长廊弯弯绕绕,不一会他就迷失了方向,只能凭着那股奇怪的感觉走。
诶哟——
路过假山时,为了躲巡逻的府兵,他迫不得已钻进了假山里,却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人。
情急之下,他一手捂住了这人的嘴,紧张兮兮得往外看,等府兵走了才放手。“你是谁?”
那人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抬眼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像是意外。“你又是谁?”
白皱眉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只觉得这个人的气息很亲切,亲切到他忍不住想要贴上去。
控制住自己的行为,白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白?”
那人惊讶了一瞬,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
听出来那人的揶揄,白有些不好意思,好久不犯的结巴又冒了出来,“是,是我。”
那人摸着下巴,好笑道,“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叫顾白。”
白愣住了,在顾白含笑的目光里逐渐红了耳朵,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会害羞,他委屈道,“我,不知道你......”
顾白抱着双臂,笑道,“今日既然遇见了,我便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
他思索片刻,“有归,怎么样?寓意无论何时,都有归处。”
没人在意为什么顾白会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取名字,有归也不在意,反而很开心能被眼前这个人取名字。
之后,有归亦步亦趋的跟着顾白,稀里糊涂地探完了整个城主府,临走时,顾白垂眸思索片刻,对他道,“我住在城南的济仁堂,要想学点保命手段的话,可以来找我。”
“晚上城里危险,最好待在住处。”
叮嘱完,他便先走了。
有归在孤云城里的生活极其简单,白天去城南找顾白,晚上去地下小屋守着那群孩子,他也将心底的疑惑问过顾白,顾白告诉他,“再等等,时机未到。”
他走在街上,看着两边热闹的场景,心里已经隐约明白这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做的不多,深渊里厮杀出来的武功没有章法,应付不了大场面。
这些日子,他跟着顾白学了很多,顾白好像十分清楚他有什么天赋,短短几天,他便造出了十几种威力不小的机械。
他将这些机械分给了小孩,给他们自保的工具,看着阿明拿着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满脸开心的样子,他似乎知道了他所拥有的天赋的意义。
至少,这些小孩也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但,变故总会找上门。进孤云城的第三个月,顾白每天晚上都会登上城墙,施法按压下城里陡升的戾气。
有归有时会跟在他身边,问他为何会来这里。
“为什么?当然是来杀一个人,孤云城城主。”
“有归,你未曾踏足过三界,并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前不久,裂隙忽然在人界京城打开,数千人死在了怪物手下,我追寻裂隙主人来此,我要杀了他。”
“有归,你可曾知道自己的身世?”
有归摇摇头,自他有意识以来,便是此模样,不知来处,也无归途。
顾白拢了拢被夜风吹鼓的衣袖,月光洒在他身上,一袭青衫,明明神色温柔,却难掩其身上的孤寂,“你有一个姐姐,名叶秋梧,出去以后,寻她而去吧。”
言罢,他转身消失,只留有归怔愣而立。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小屋,却没看见那群小孩,小屋里空荡荡的。
有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发了疯似地跑出去,嘴里念着那些早已记熟的名字,手下毫不留情地甩出鞭子,将失去理智冲上来的人抽到在地。
忽然,他停下了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冲过来的妇人,那是白天会给他送吃的,给他一个住处的人。
他手里的鞭子变得万斤重,怎么也挥不起来,总是一片澄澈的眼里逐渐染上血丝。
刀劈在肩膀上的感觉不好受,他却感受不到,血滴在地上,只一会便形成了血洼。
握着鞭子的手越来越抖,一滴泪在他不知不觉间砸在地上,他推开早已癫狂的妇人,继续往前走。宽阔的主街,此刻堆满了尸体。
有归站在街中间,低着头,白衣上沾满了血迹,他颤抖着捡起一把匕首,不用细看,他便知道那是阿明的。
匕首上还刻着有归一时兴起绘制的符号,但是此刻,他只希望这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但他清楚的知道,那些小孩,都死了。
顾白曾对他说过城里被人下了阵法,他原以为有他在,这些保持清醒的小孩可以安全活着,却没想到,那个人不会允许有人清醒。
他枯坐在那些尸体旁,感受着脸上的水意,他终于明白,这就是人常说的眼泪。
长街还是白天的那个长街,只是两边的摊贩却换了个模样,晨光熹微,一片寂静里,走出了几个人。有归在一片轰鸣里,听到了一声请求,那是挣扎。
“求您,杀了我们。”
孤云城存在超过五百年,自两百年前新任城主上任,这里便成了一个养蛊之地。
生活在这里的人,白天安稳幸福,而晚上,却成为了阵法的养料,互相残杀,失去理智,却毫无记忆。
直到这夜,他们等到了一个外来者。
他们向少年求死。
那一夜,有归抱着一个重伤的孩子敲响了顾白的房门,他朝他跪下,求一个承诺。
“带他走。”
顾白看了他许久,没人注意到他隐在暗处的脸已经苍白一片,他身形晃了晃,才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接过了那个孩子。
他按下喉咙里的干涩,“它已经重伤离开,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有归一步一步的走向城门,在太阳初升前,用尽顾白所教的术法,试图打开阵法,打开关上了两百年的城门。
裂隙主人将阵法扎根孤云城两百余年,期间,无数人死在阵法上,鲜血汇成的冲天冤煞冲天而起,疯了般涌入试图破阵之人的身体。
有归闭了闭眼,耳边响起顾白曾说过的话。
“冤煞不除,一切便会循环往复,永无结束之日。”
那是一天下午,他修炼完,趁着阳光正好问那个一直坐在树下的青年而得到的回答。
他一点一点跪了下去,握住那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往身上割了一刀。
一刀又一刀,白惨惨的骨头露了出来,他却丝毫不怕,抬手作礼,结印,叩拜。
“我与天地证,冤煞与魂清。”
“今起发吾丧,万邪归我命。”
“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万千冤煞搅进他的身体,血肉飞快消弭,直至最后,他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轰——
城门炸裂,阵法破裂。
阳光透进来,那些将自己锁在床上的人逐渐安静下来,随风消散。
他带着一整座城的人走向了死亡。
树林里的画面停留在城门被破的那一刻,有归轻轻挥手,将周围恢复原样。
捆仙绳被他扔到一旁,他迎着顾白的视线,淡声道,“有归这个名字,今日我便还给了你,当年你错了,我没有归途,也没有来处。”
顾白垂眼看他,“所以,这就是你灭了江氏满门的理由吗?”
有归丝毫不生气,“他们挡了我的路,难道还要我留他们一命吗?”
顾白轻笑一声,缓缓点了点头,往后撤了一步,点点星光自手中显现,“那今日你挡了我的路,我是不是也可以杀了你?”
虽是问句,可他眼中的杀意确实实打实的,半枝莲已然在手中显现,他横剑指向对面的人,笑得有些讽刺,“我竟不知道,我教过你这些。”
“江家满门上下五十六条性命,矿脉里一百三十七名矿工,有归,不现在该称你为人主不归了,这一百九十三条人命,你拿什么还?”
“郎山奈和江氏姐妹的人生,你又该怎么还?”
质问一声声响起,顾白毫不留情的刺了过去,以他现在的修为,不归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只一剑,便差点将他腰斩。
白色大氅上的血迹越来越深,不归随手抹掉嘴边溢出的血,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你可杀不死我。”
顾白冷冷地看着他,“我杀不死你,但有人能杀死你,很期待看到你被叶秋梧杀死的那天。”
不归甩掉受伤的鲜血,任其泅进地下,他迎着顾白的剑,发疯般徒手接过剑刃,不在乎被削掉的半个手掌,趁顾白怔愣的一瞬,闪身跳到了树上。
“仙师,再见。”
随着他话音落下,树林开始震颤,叶子不要命的洒下来,好似要将人淹没,一道裂缝蓦地出现在不归身后,外溢的深蓝微光显出几分诡异。
“要是仙师能受得了赤落深渊,那就不妨跟过来,当然,被撕碎的话我可不管哦。”
不归朝树下的顾白行了个礼,捂着伤口向裂缝倒了过去,转眼便被蓝光吞噬,消失不见。
顾白收起剑,对不归的逃跑并不感到意外,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出现时,便计划好了一切。
不过给了对方一剑,就算死不了,也得养上好多天,就当是他替叶秋梧收的利息。
在树林里耗了将近两个时辰,顾白简单收拾好后,便回到了离途身边,在离途殷切的眼神里,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走的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苍岭山脉的一处山脚。
帆抬手对着空中结了一个复杂的印,那坚硬的山体瞬间化出一个幽深通道,一行人有序的穿过去,初时安静至极,一刻钟后,外面豁然开朗。
顾白掀开车帘朝外望去,入眼只觉自己到了一处花谷,漫天花瓣纷飞,花枝掩映之处,一座座竹屋立在那里,未成年的小妖蹒跚着走到篱笆处,好奇地看着这声势浩大的车队。
田里劳作的妖远远冲着车队打招呼,顾白隐约听到“祭司大人”“少主”这几个字眼。
“大人,父王想要见您,您看是先去王宫还是先回祭司塔?”
帆站在马车一侧,垂头行礼,模样恭敬。
顾白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定,“先去见妖王陛下。”
人生地不熟的,当然要先拜会当地老大,他暗自思索,这样才能避免挨打。
日常挖坑,快来看我看的新脑洞。
1.《我成了孤魂野鬼》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白居易
舟行晚从来都没想过,一生顺遂的他会早早埋骨泉下,成了孤魂野鬼。
世间飘荡百余年,偶然路过一间竹屋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座神像。
神像下,有一少年长跪。
待他细看,天旋地转间他成了这个少年。
神像睁开了眼。
2.《请演绎恐怖剧本》
兰濯池万事看淡,日常挂在嘴边的是“生也可以,死也可以。”
某日,他拎着一袋垃圾下楼,没见到垃圾箱反而闯进了一处陌生的房间,被迫开启逃脱人生,稍有不慎便会被暗处鬼怪杀死。
面对如此局面,兰濯池:“啊,都可以,不过麻烦杀我的时候轻点,我怕丑。”
同一剧本的玩家听了之后默默远离这个只会劝人将生死看淡,以及时不时离队独行的新人,免得坑到自己。
只是,这剧本怎么越来越离谱呢?
“玩家兰濯池获得王的注视,S级支线开启。”
“玩家兰濯池偷走了海妖的嗓音,海里的鱼虾非常高兴能够逃离噪音的折磨,幸运值提升百分之三十。”
“玩家兰濯池剪掉了女巫的头发,女巫非常满意新造型,获得S级道具:女巫的发丝。”
众人:“……”
这还是恐怖剧本吗?
某位丢了怀表的大BOSS微微一笑,自王座上缓缓走下,敲响了玩家的房门。
“请问,兰先生在吗?”
众人看着正揪着人鱼尾巴的兰濯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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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