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袅其实已经大概猜到了女孩想干什么。
水鬼叫人来湖边,总不能是来让人选掉下去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的。
但当务之急还是把老人送回地面接受治疗,躺在那儿的老人已经出现了失温症状,手脚不自觉颤抖。
女孩没有发现老人糟糕的状况,她沉浸在仇恨的情绪里,双眼通红,鬼气暴涨。
妹妹你悠着点哎,这方天地好像有一只......鬼差?
思绪刚及此,只见前方一团黑雾逐渐凝实,身着黑衣的鬼影从中走出。
“好重的鬼气......嗯?”
和李余袅对上目光,两鬼诡异的沉默了片刻。
李余袅:“嗨?又......又见面了。”真是毫不意外呢。
鬼差:“......”
他看向手里的青灯,冷硬道:“还是收了她吧。”
青灯:“??”是谁说的得罪不起?
鬼差深呼吸一口气,“人你已经找到了,她我就带走了。”他指了指女孩,取下背后的镰刀。
“等等!”李余袅张开手挡在女孩面前,迎着鬼差的死亡视线小声说:“我答应过她的要求......而且她没有害死过人,可以重新投胎的。”
蒙着面看不到鬼差的表情,半晌,他殷红的唇角勾起。
“我期待你自食恶果的那天。”
这句话像是魔咒,不断回荡在李余袅的脑海里,鬼差离开后,女孩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爷爷一直在发抖。”
从怔愣中回过神,李余袅快步来到老人身边,老人浑身颤抖不停,脸色略微发青。来不及多想,李余袅背起老人要将他送回小鱼身边。
看着李余袅的背影,女孩咬着唇,期期艾艾道:“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听到问话,李余袅回身蹲在女孩面前,认真说:“姐姐会帮你把徐大人叫过来,但是你不能杀他。看到刚刚那个鬼了吗?那是从地狱来的鬼差,你杀了徐大人,鬼差会来抓你把你丢进十八层地狱。你不是喜欢爷爷吗?进了地狱就不能投胎也不能有爷爷啦。到时候姐姐也会被鬼差抓,姐姐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被抓,所以不要杀人好吗?”
十八层地狱?女孩缩了缩脖子,她眼中漫出委屈,低下头没有回答。
李余袅叹了口气,摸了把女孩的头,还是决定先上岸送老人接受治疗。
回到岸上,汹涌的洪水似乎平静了一些,天空依旧被乌云笼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官府的人已经赶到了,正在组织村民有序下山。小鱼没有下山,还站在山顶上向下张望,他的短发粘在脸上,眼睛肿得像核桃,久久没见到李余袅回来,他害怕李余袅也被洪水冲走,于是不肯下去。
有下山的村民看到了李余袅,赶紧跑过去接应她,李余袅把老人送到岸上,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被村民拉上来。
官府的人将老人带去治疗,小鱼过来紧紧抱住李余袅,眼泪哭湿了她半个肩膀。
越过小鱼的头顶,李余袅看到了姗姗来迟的管逐生,他靠在马车上,向李余袅扬了扬手里的册子。
......
室内,李余袅手上捧着小鱼硬塞给她的热水,听管逐生说他这一路的发现。
据他说,官府虽然表面功夫做得足,可实际上一点也不着急,出发前一名官吏临时有事要处理,其他人就干等着官吏处理完才出发。等待的时间里,管逐生借口内急潜入官府,找到了这本册子,上面记载着官府人员分布和近期案件整理。
快速翻阅了一遍,李余袅没有找到有关少女失踪案的记录,反倒是记载着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家被偷盗、邻里间的争吵、家庭内部不和......翻着翻着,李余袅捕捉到一个名字。
徐明昌。
管逐生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本县县令的名字。”
徐明昌......徐......徐大人?
李余袅心里一惊,再往下找到底,册里记载的名字只有这位县令大人的姓氏为徐。
“怎么了?”管逐生见她表情奇怪。
李余袅于是简述了她下水后的经历。
“这么说,你在水下遇到的小女孩想要弄死这位徐县令。”
李余袅点点头,补充道:“事后我想让你超度那女孩。”
管逐生笑得和煦:“你怎么不超度她呢?”
“......我没那能力。”
“我也没有。”
李余袅略显无语地看向他,管逐生捂着胸口,悲悲戚戚道:“我刚帮你超度完另一个鬼,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我跟鬼差打了一整晚本来就累,隔天找时间超度了那个鬼魂,觉都没来得及睡就跟着官府的人赶到这里,我也很累的。”
他眼下青色确实明显,李余袅后知后觉感到一丝羞愧,放轻语气道,“那你休息一会儿吧?现在没有重要的事需要马上处理。”
管逐生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扶着额头感叹,“你一说我倒是真觉得累了,我进去休息一下,你不会离开吧?”
“......”这副娇弱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李余袅还想去官府调查一番,不耐烦道:“你又不是几岁的奶娃娃,还要我哄着睡不成?”
管逐生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显出一分脆弱,“我只是担心官府的人找上门......”
“行了行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坐着。”
李余袅摆摆手,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人的美貌值震惊到。
管逐生进屋休息了,李余袅趴在桌子上,弹灭了角落里的油灯。自从穿成画皮鬼进入这个世界,她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变回人后会不会忘记应该怎样睡觉?
屋里十分安静,李余袅打开册子又看了一遍,看到后面,她突然发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没有女子相关的案件?
她皱起眉,仔仔细细看过每一则案件详情记录。
隔天,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管逐生就穿戴整齐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李余袅嘴里叼着一根草望着角落里的蜘蛛织网,见他出来,吐掉草说:“走吧,去官府。”
“不急。”管逐生叫住她,“你要找徐县令吗?”
“对啊。”
“昨天我们出发时他说有事要处理,今早他应该能赶来这里。”
“......”行吧。
巳时,徐县令乘坐马车到了众人暂居的地方。
他身边跟着几名官吏,本人看着白白胖胖,很好相处的模样。
他一来,先是慰问了一番鬼镇幸存的村民,而后带着人去洪水区查看了水势,接下来发表了一通鼓舞人心的重要讲话。
有用的部分不多,官范确是拿捏了十成。
小鱼的爷爷已经恢复了意识,但因为受凉感染还下不了床,徐县令便坐在老人床前,握着他的手祝他早日康复,小鱼感动红了眼睛,觉得徐县令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
李余袅思考着将徐县令引至湖边的办法,她试了在地上撒银子引导,不过徐县令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还要想别的,管逐生用指路的交情让官吏领着他见了徐县令。
管逐生表示有要事相告,约定两人申时在湖边见面。
徐县令准时赴约,管逐生却临时内急,不得已只好下次再约。
管逐生急忙跑走了,徐县令也正要离开,突然见湖边飘来一朵红色的花,开得极为好看,徐县令兴致去捞,然而手上一紧,他已经掉进深不见底的湖里。
他是通水性的,扑腾着露头正要呼救,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心底一寒,知晓这湖里的东西是想要他的命。
求生意识促使他奋力向岸边游,但越游岸边距离他越远,身体渐渐力竭,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呛了几口水,悲觉肺部像装满水的气袋,针一扎就会爆炸。
意识恍惚间,他听见有轻柔的女声急切道:“够了!快放开他!”
身上的束缚尽数放开,徐县令终于还是昏迷过去。
李余袅掐着女孩的手腕拉着她离远了一些,管逐生下水将徐县令捞回岸上。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女孩双眼通红,并不挣扎,只是冰冷憎恨地看着李余袅,“为什么?因为他害死了我母亲!因为他亲手把我丢在湖里淹死!因为洪水就是他放出来的!他害了多少人!多少人啊!!!”
说到最后,女孩已经接近嘶吼,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李余袅将女孩按在怀里,面上满是震惊。
管逐生拧水的动作一顿,试图再次把徐县令踢回湖里,被李余袅瞪了一眼,于是走开离徐县令远了很多。
女孩从李余袅怀里退出来,鬼是没有眼泪的,她伸手挡住眼睛,慢慢说:“我母亲,在我的记忆里身体不怎么好,但她一直在怀孕,这个王八蛋每次来我们家都会发一通脾气,他揪我的头发问我为什么不是男孩,随便踢打妹妹们,我母亲去拦他他照样打我母亲。直到母亲再次生下一个妹妹,他就用绳子勒死了我母亲,把我和妹妹丢进湖里淹死。”
她放下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团递给李余袅,“我死前听到他和蒙面人说话,他们说的内容我没有听到,但我在地上捡到了这个。”
李余袅顶着极其难看的脸色展开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