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一行都是骑马,他随行只有二十余人,其余都还在京中,他也没有要将人召来的意思。
川连在京中也常被赵琛派去做事,快马加鞭风餐露宿都是寻常,但是这样没有丝毫准备,不带盘缠不带干粮,除了马只有一只水囊地赶路还是头一遭。
他来时就做好了准备,他此行不会太顺利。川连很清楚,殿下要他来做什么的,再难他也得去。
赵琛掌权入朝摄政一年有余,对朝局的掌控大胜从前,军中却是他不曾涉及的地方,赵琛未必是要做什么,但需要有能做什么的能力,川连是来走第一步的。
明眼人都知道,靖北王同长公主怕是不愉快,因而川连这一路跟着,也没人来同他说句话,他只能自己警醒些,即便是停下休息时也不敢全然放松,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张初清了清嗓子,企图吸引萧远注意,萧远连个眼神都欠奉,张初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萧远这时候要是开口,一定是说“你又有什么屁事?”
张初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赶紧说:“后头那个,跟了一路了。”
萧远撩起眼皮看了他,不冷不热的:“所以?”
张初摸摸鼻子:“没有所以,您继续吃。”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萧远因为能力出众又无牵无挂,向来是我行我素,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但也不该那么快变卦才是,明明那天走的时候还高兴得像是去洞房,怎么如今提都不让提了。
等等,洞房?张初咽了咽口水,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看了萧远一眼,没敢再说什么,悄悄拿了点干粮去给川连,怎么说也是殿下的人,萧远既然已经将人带来的,干脆将事情做得好看些。
况且,不过萧远和赵琛闹了什么,总归还这么在意,将来多半要言和,与其徒生嫌隙,不如现在就把问题处理好,萧远拉不下脸就他去。
萧远注意到了他的动向,没说什么,第二天张初就没再避着他,甚至是当着他的面送的,有意试探萧远的态度。
“你很闲?”
“来得急,他怕是什么都没带。”
张初就是这样老妈子的性子,因为经常照顾伤患,拜了军医为师,在军中遇上初入行伍思乡情重的他还能带人回去吃顿饭,因而他这个半吊子军师在军中很受拥戴。
现在老毛病又犯了。
萧远嗤笑一声:“那就叫他滚。”
张初:“……”
张初还是去送了,萧远没再理他,他刚得了边报对着舆图规划路线,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赵琛送来的,挂在靖北司的舆图。
“啧。”
张初送了东西回来,越想越觉得神,萧远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报的仇当场就报了,这是张初第一次看他这样隐忍——气成那那样也只是砍了刀鞘,现在还默许了他的动作,当然是忍。
也不知长公主给他灌了什么**汤,这样想着,张初还有些畅快,萧远一惯是看不上这些世俗男女的情情爱爱,如今可算是体会了。
第三天,川连仍旧是缀在队伍末尾,这几日下来,张初总给他送东西,大家也跟他稍微熟了一点。
川连没有带舆图,也不曾走过这条路,不知道他们是往哪里去,于是问人。
“应该是去安肃军吧。”他说得不是很确定,说完就被人从后头踹了一脚,他本是箕踞而坐这一觉差点没往他趴地上。
他愤愤地转身,看见萧远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这么想去安肃,你自己去。”
那人:“……”
萧远没有看川连,走了。
他不是开玩笑,当天真的就叫人去了肃安,不过是带着信去的。队伍继续向前,川连仍旧不知道要去哪,便只是一头雾水地跟着。殿下当初叫他跟着王爷,他就跟着王爷。
他原本是听说明日会路过一个驿馆,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传信回京,如今却连要往那去都不知道。
别说他了,张初都不知道他们是要往哪去,与西夏停战之后,萧远得封靖北王,驻守楚辽边境,大部分时候都在安肃军,但一年中总也有那么些时候要去广信军,保州,定州等地。
总归都是往北去,路线大差不差的,张初也看不出来,究竟是要去哪里,不过他不是川连,直接就问了。
“不去安肃军?”叫人去送信,肯定是不去的。
“通风报信?”
张初无言,半晌道:“你到了她早晚能知道。”
萧远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张初忍了几天了,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他:“那天,到底怎么了?”
他一问,萧远又沉了脸,张初忍不住想,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张初试图宽慰:“我看殿下对您也并非无意……”
顶着萧远的眼神,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他硬着头皮继续说:“这里头许是有什么误会?”
“可要我送你回京谋个前程?”
萧远说话向来不好听,连嘲带讽的,张初习以为常,更别说着一路过来都是这样的,不过能叫他那么说,看来这事还是不能提,他识趣地闭嘴不言。
*
京城,今日下着小雨,不过街上格外热闹,官家秋狩归京了。
御街两旁百姓夹道相迎,热闹非凡。大楚的皇帝,惯来是不对着百姓摆架子的,不过天气凉了许多,隔着马车的帷幔,众人也无法一睹天颜。
倒是也有人在寻找公主的鸾驾,只是从头看到尾也没瞧见。
“想必殿下是与官家同乘了。”
众人有些惋惜,比起官家,长公主对众人的吸引力也不弱,只可惜今日也见不着了。
“说来你们见过殿下么?我见过。”身边的人纷纷围拢来,那说话之人便愈发得意,“还是殿下成亲的时候。”
“殿下果真是奇女子,成亲时也不遮头盖脸的。”
“嘶……这样说来,靖北王竟也容得?果真是有大气度。”
“什么王爷?殿下头先那驸马早上菜市口去了,所托非人呐……”
“这……殿下与王爷不是夫妻么?”
“自然不是,不过说来,若说这天底下有什么男子堪与殿下相配,大抵也就是靖北王了。”
申阳前头去了大名府,回来时还绕路去了青州,去剪秋家中,确认完要查的东西,又将剪秋家中人安置妥帖,他才回来复命。
文德殿内,赵琛听完他的汇报,观他神色似乎是还有话说,便示意他继续。
“近来京中流言有些不同寻常……”
具体来说就是,赵琛与萧远的婚事传得有眉有眼的,赵琛倒是没想到这个,一时半会也理不出什么头绪。
“查一查后头是什么人。”
申阳注意到他只是说要查,却没有说要干预,这是由着去了?不过赵琛的是轮不到他来插手,自从知道赵琛是男子,他是半点旖旎心思都不剩下了,只是愈发钦佩。
申阳走后,赵琛随意吩咐了半夏一件事,叫剪秋上来伺候。
“有什么打算?”他随意道。
赵琛没有细说,但剪秋知道,他都知道了。
她低着头,轻声道:“殿下随意将我许个人家也便罢了。”
赵琛叹了口气,身边这几个姑娘,赵琛都尊重他们的选择,不想成亲,他便留着他们,若是想成亲,他就是她们的后盾底气。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剪秋眼里,人生似乎只有一条路走。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赵琛也无意多说:“高沂如何?”
剪秋在这文德殿见过不少男子,高沂是少数同她说过话的,他们还曾经共同患难,这是除了赵琛以外他接触最多的男子了,但她对他依旧说不上多了解。
剪秋有些迷茫,只是她顺从惯了,何况这是赵琛的审判,她低眉敛目:“但凭殿下做主。”
“我提高沂不过是因为他对你有意,他又能力出众,想来是前途无量,你跟着他不会受了委屈。”赵琛想了想,继续道:“他家中只有父母,都是好相与之人,亲眷关系也简单,堪为良配。”
“你有心仪的人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尽力为你牵线谋划,你若是觉得高沂可以,嫁妆我为你备好了,你若不愿,这嫁妆我便直接给了你,你要做生意,还是归家,或是找个地方,买上几亩良田安生过日子,都是使得的。”
赵琛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剪秋明白,这一回,赵琛是真的留不得她了,其实这结果已经比她想的好很多。
至少,殿下还愿意为她操心,操心她的婚事。
赵琛看上去心平气和的,与往常无异,半点不见被人欺瞒的愤怒,他总是这样的,看似随和,却掌控着一切,也包括自己的情绪。
但他又总是这样温柔,剪秋不曾见过多少男子,却在这大内见多了位高权重之人,殿下是很不一样的。
他总是很温柔,对一切弱者抱有同情,叫人心生绮念。
剪秋也不知道自己对赵琛究竟是什么心思,赵琛若是需要,她也是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的,但自己又切切实实背叛了他,因为那一分不可说的妄念。
剪秋没有什么底气,赵琛不喜欢被人掌控,剪秋当然是没有底气去掌控他的,但是太后给了她错觉,给了她一种,她或许能将殿下从那歧路上拉回来的错觉。
她看着赵琛,恍惚地想,可她所谓的歧路是殿下自己选的。
赵琛见她不说话,出言宽慰:“无需多想,我知不是你之过。”
说到底,剪秋也不过是他们母子博弈中的一枚棋子,赵琛并不想用这样的形容,他其实没想过和有一天和太后站在对立面。
他们毕竟不是寻常的人家,他若是普通人,这事反而更好处理,无非就是一个不愿受桎梏的年轻人寻求自己的爱情,与自己的母亲进行抗争。
但他既然生在皇室,更掌了无上权柄,有些事就不可避免地复杂了起来。他在尽可能地避免和太后的冲突,为此他已一退再退,但这是最后一次。
他们双方都知道。
剪秋犹豫片刻,轻声道:“我愿意,小高大人很好。”
赵琛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叫她考虑清楚,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但是就他看来高沂也是最好的人选了,剪秋毕竟是在大内,遇上男子的机会都不多,一时半会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剪秋既然应下了,他索性不再多说。
隔日,赵琛召了高沂来,高沂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还挽了发髻的剪秋又换回了未嫁的样式,但不妨碍他暗自欣喜。
听到赵琛问他愿不愿意取她为妻时,他更是更是难掩喜色,欣喜之余也没忘了去看剪秋的表情,她低着头,似乎是有些羞怯,总归不像是抗拒的样子。
高沂立时便应下了。
高家欢欢喜喜准备起了亲事,太后听见了也没说什么,赐了些东西给剪秋添妆,又将青黛送了回来。
这就是她的态度。
当初所谓的留嗣不过是顺带,赵琛若果真从了自然是最好,之后赵琛与萧远的事她不会再阻拦,但她足够了解赵琛,知道他多半不会,因而最终目的其实是叫他和萧远离心。
赵琛会给做给她看的,她不知道什么能叫他们离心,赵琛自己却知道。
感情最是经不起试探消磨,嫌隙一旦产生便难以消解,只会越来越大,时日久了再深的情也淡了。
目前看,她的目的是暂时达成了。
太后并不是自以为可以操控子女一切的顽固长辈,相反她很聪明,她明白赵琛的底线在哪里。她不像真的为了一个外人与赵琛母子反目。
因而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不会再做什么。
赵琛收了川连的消息,这是几日前从驿站传回来的,也不知他们如今到了哪?
他将那奏报收好,轻轻叹了口气,看川连的意思,萧远似乎还在生气,这也是应当。赵琛罕见地有些苦恼,向来是萧远逗他哄他,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讨人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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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