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这日,吴国公主早早入了大内,赵琛先前送了香囊过去,吴国公主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他自己做的,倒也么有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赵琛真不愿她也不能强逼。
武宗子嗣不丰,赵家人还是多,皇室要个排场,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摆起来,今日宫中女眷不少。
大抵京中未嫁的宗室女都在了。
赵琛并未关注此事,同往日一样到午间去崇政殿接赵璟。今日是周瑞麟在,赵璟最喜欢裴珩,因为他教画,不过周瑞麟讲故事也很有趣,今日七夕他自然而然讲了些应景的。
正说到七夕灯会赵琛便来了,周瑞麟自觉告退,并向赵璟道别:“微臣明日再来。”
赵璟显然是很没听够,但赵琛在他也不敢多闹,眼巴巴看着他,赵琛像是没看出他的意图,对周瑞麟说:“今日街上热闹,亦昭不必回翰林,自去走走。”
周瑞麟笑意更甚:“殿下知我。”
周瑞麟爱热闹,即便赵琛不开这个口,他今日多半也不会再去翰林院。
他走了,赵琛才向赵璟解释:“今日去庆寿宫,同娘娘一道用膳。”
所以才没留周瑞麟。
这流程赵璟熟,应了一声,仍旧是有些低落,赵琛抱起他:“先生可留了课业?”
赵璟正经拜过师可以喊做老师的只有太师和太傅,但赵璟同他们并不亲近,也只称作太师太傅,赵琛为他安排的几位先生才是教他最多的人。
先生们按照赵琛的吩咐,每天都留了习作,赵璟闻言点点头,更低落了。
赵琛说:“早些做完,今晚咱们出宫去。”
赵璟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到庆寿宫赵琛才觉出些不同寻常来,人有点多了,他本以为这些女眷不过是来宫中向太后请安,现在却都留了膳。
这显然不是吴国公主的意思。
来的都是未嫁的女子,若非都姓赵,这样的阵仗,赵琛甚至怀疑太后是在操心他的终生大事。
赵琛这样想也真这样说了:“这样大的阵仗,娘娘莫不是要给人相看呢?”
未曾想太后果真点头道:“你同靖北王走得也近,想来也知他脾性,今日宗室适龄之女都在这,你瞧着可有相配的?”
“……您这是要给他赐婚?”
太后直直看向他,半晌,笑道:“琛儿处理政事井井有条,却不知拉拢人心呢。靖北王常年在外征战,京中并无亲族,还是要有个知冷暖的贴心人才好。定下了人,我再留在身边教养赐她出身,凭他再高的身份,公主总是相配的。”
赵琛本是拿自己的亲事,不是作为公主,而是赵琛的亲事试探太后,不想这本就是太后的试探。
萧远看上的人是他,太后明明知道这个,却要他为萧远选人,太后在用萧远的亲事试探他的态度。
她知道了,或者,至少是起了疑心。
除非是两情相悦求到他头上,不然赵琛并不乐意指婚,但这是很常见的政治手段,赵琛不能确定她是猜测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动声色:“靖北王喜怒难辨,我如何知道?”
话是这样说,赵琛还是指了两个人:“先叫她们见一见人,若是不愿便也罢了。”
或许是自小充作公主,他虽是男子,却向来同情女子,太后也清楚这一点:“这是自然,佳偶难成,若成了怨侣反倒不妙。”
太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女子总是要出嫁的,能决定自己婚事的不多,除非有了心上人,不然萧远才貌俱佳,如何看都是良配,不会有人不愿的。
这只是个饭后的小插曲,赵琛指了人,太后就没再提。
赵璟记挂着晚上出宫的事,连饭后的小憩都免了,站在书案前写字,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愣是透出几分肃然来。
赵璟年纪小,周瑞麟虽留了课业却也不多,他认真临摹完之后时辰还早,在文德殿赵琛眼皮子底下玩了一会儿孔明锁,一直到日薄西山,赵琛才起身,叫人带赵璟去换衣裳。
既然要出宫,索性晚膳也在外头用。赵琛叫人提前打点好了,他们今日就在寻芳楼沿街的包间,临窗而望,游人如织。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街上已是点了灯,待他们用完晚膳再往下瞧,灯火如龙一眼望不到头。
周瑞麟描述起来绘声绘色,却也难有这样直观的震撼,赵璟兴奋地喊着要下去。
其实这样的景他见过的,正月十五他还在城楼上看过,不过小孩子么,玩多少次都不会腻。
赵琛带着他下楼去。
今日他们没在御街上,这样的日子御街自然也是挂满了灯,不过并非百姓自发,故而十分齐整,显得有些庄严。
他们走的也并非直街,而是横街,崇明门内大街,辽国使馆就在这条道上,靖北王府也在这条道上。
赵璟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街上这热闹的景象。
街上人多,赵琛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护卫都好好跟在身后,再回过头却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赵琛下意识攥紧了赵璟的手,将他拉向自己,接着才抬头去看他撞到的人。
赵璟在他之前出声:“王叔!”
萧远的视线都在赵琛身上,赵璟喊了这一声他才低头笑道:“官家。”
说罢又看向赵琛,赵琛也在看他,人都是向着一个方向走的,若是无意,这样迎头碰上的可能性极小,方才萧远的举动,有碰瓷嫌疑。
“殿下?”
“无事,”赵琛回神,“王叔一个人么?”
萧远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今日街上热闹,我便出来走走,可巧遇见官家与殿下,这莫非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今日是七夕,他在这说什么相会不相会的话,自然是故意的。
那日萧远曾邀赵琛同游,赵琛没有应他,今日他带赵璟出宫也未提前知会,看起来确实像是偶遇。
至于这巧合背后有多少蓄意,只有各自知道。
萧远自然而然的就和他们一道走了。
“臣在河上包了船,官家可要去瞧瞧?”
萧远说话时没有看赵琛,仿佛他原本包了船就是要一个人去的,现在碰巧遇上了官家,便邀他同行。
赵璟果然很有兴致,拉着赵琛的衣角抬头看他:“阿姊,去。”
几步之外,周瑞麟与裴珩停住脚步,赵琛若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他们。
方才周瑞麟瞧见了人,便同身旁裴珩道:“殿下同官家也来的,彦昭同我去问个好?”
裴珩眼中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自然。”
二人往赵琛的方向走去,不想还未至人前,就被人捷足先登,远远瞧着靖北王同殿下说了几句,他们就转身换了个方向。
周瑞麟看向好友,裴珩摇摇头,没有再跟上去,迎面碰上才好打招呼,但殿下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转身了。
裴珩苦笑,他分明是来最早的一个,却总是晚一步。
周瑞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彦昭。”
裴珩摇摇头,没有说话。
萧远腰间挂着一串络子,从颜色上来看,和他今日穿的这一身并不和谐,因为不和谐,这络子十分显眼。
路边摊贩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察言观色,忽然吆喝:“苏氏秀坊的络子,三十钱一条。”
萧远驻足,那摊贩便以为他是要买,直将那络子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赵琛知道苏氏秀坊,但苏氏秀坊的东西,即便只是络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低价,多半同上回萧远买的那胭脂一样,借了个名头罢了。
他知道,萧远未必知道,萧远腰间的络子就是他送的,也不可能是要换,现在却停下了,不知是要做什么。
那小贩说:“郎君腰间的络子可是有些旧了,该换新了,来瞧一瞧咱们家的,这络子是苏氏秀坊的绣娘打的,用的都是上品料子,您一看便知。”
萧远腰间的络子前几日才打的,怎么也不至于陈旧,不过是看上去没有那么平整光滑,单看不显,同这些绣娘打出来的放在一起比就很明显了。
那小贩看出来了,不过话不能这样说,因此才说是旧了,旧了换新可不是理所应当么?
未曾想萧远摇头道:“我家娘子金尊玉贵的,从不动手,心意难得,如何敢换。”
他说着不敢,面上却带着笑,怎么看都是心甘情愿。那小贩看看赵琛看看萧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琛犹记上一次被人误会了和萧远的关系,他今日是未婚的装束,但萧远同他站得极近,萧远说话时还看了他一眼。
那小贩起初当他们是未婚夫妇,虽然没有明说,拿出来的络子却都是成对的,萧远这样一说,就有点摸不透他们关系,只能干笑说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郎君与尊夫人伉俪情深。”
萧远点头:“那是自然。”
赵琛:“……”
街上人原来越多,赵璟视线受阻,踮着脚走得十分费力,萧远提着他的胳膊将人扛了起来,赵璟惊呼一声,随即又笑起来。
他身份是天下第一等的贵重,即便有人抱他也没有这样多的花样,赵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抱人还行,这样玩恐怕要玩脱。
萧远显然没什么顾虑,提着赵璟一会儿扛在肩上,一会儿单手夹着,赵璟玩得尽兴,笑了一路,到河边已经开始打呵欠。
萧远就没再逗他,双手稳稳将人托在怀里上了画舫。他忽然看向身边的人:“殿下可也乏了?”
赵琛又不是小孩子,即便真困了也不会说出来,萧远问得多余,赵琛有些莫名,就听萧远低声道:“可惜臣分|身乏术,也没生得三头六臂。”
赵琛没理他,画舫上的灯仿佛格外好看,映在水中,一样景致都成了两样,分明是烟火人间却喧嚣尽去,难得的宁静。
赵琛无疑是喜欢这画舫的,萧远也喜欢,只可惜赵琛带着赵璟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孤身一人,画舫上除了他们还有十来个护卫。
不知是殿前司还是皇城司。
萧远想起来那些个情敌:“他们能给你做香囊么?”
赵琛:“……”
这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么?
萧远这攀比心来的莫名其妙,除却以此为生的,怕是普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愿意做香囊、想到要做香囊的男人。
萧远所问实不必问,赵琛也不想答,于是他目露关怀:“今日怎么不晕船了?”
萧远:“……”
其实还是有一点不适,不过今日无风,水也平静,这画舫近乎静止,倒也不难忍受。
何况还有佳人在侧。
一直到离船上岸赵璟才醒过来,揉着眼睛东张西望的,一边十分困倦,一边又舍再合眼。
抱这他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赵琛,赵琛摸摸他的脑袋:“天晚了,下回再出来。”
赵璟只能点点头。
他们方才是在汴河上,上了岸大内与公主府都在北而靖北王府在南,不该同行了。
萧远道:“殿下今日还回么?”
他似乎只是在问赵琛今日是否回宫,又似乎不仅仅是这个意思,赵琛看他一眼:“落钥了。”
萧远笑了笑,应道:“好。”
落钥了,赵琛便带着赵璟回了公主府,剪秋和半夏都没跟着他出来,府上只有玉竹。
赵琛安置好赵璟再回自己的院子已至亥时,赵琛想起萧远方才的话,依稀有个猜测,没留人。
但他似乎是猜错了。
赵琛在床上躺了有一会儿也没见什么动静,或许是他多想了,萧远不过随口一问。
赵琛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一点点懊恼,又讶异于自己的冲动,长长出了口气,摒弃杂念闭上了眼。
没多久,他听到了一点点响动,像是风吹动了窗的细微声响。
从他的角度看不见窗,只能凝神去听,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赵琛清醒了一些,眉心微蹙,他睁开眼。
看见床边有一个人影。
赵琛:“……”
赵琛开始反思,今日没有叫人加强防备是他的疏忽。
赵琛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萧远俯身,黑暗中他看不清,但赵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就在赵琛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萧远忽而停下,略微偏头,在他耳边低声道:“长夜漫漫,六郎在等我么?”
琛琛:午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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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