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旨的人不知道萧远方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谨慎地没有开口。
“官家以为如何?”
赵璟不动这许多的门门道道,但知道那人是公主府来的,绷着脸道:“准奏。”
赵琛只是说要派遣钦差,各地求的银子依旧拨,不过是多了沿河视察的钦差,沿河巡堤是很寻常的事,众人不会也没有理由反对。
但依照赵琛的行事风格,沿河巡堤绝不是走过场。长公主做梦不知是真是假,但如靖北王一般生了疑心是一定的。
此番派人去查,若查不出什么也就罢了,若查出来,只怕又是一番震荡。
隔日,公主府。
赵琛出宫之后就没处理过什么政务,见的人也只有一个萧远,时隔多日,申阳终于被召见,他被委派了一个任务。
他听完赵琛所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何异议?”
申阳犹豫片刻,复又低头:“并无。”
赵琛点点头:“打听清楚了派人告诉我,不必亲自来了。明日起公主府闭门谢客,你多留意京中动向。”
申阳走后,赵琛坐了一会,细细思索还有什么遗忘的,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萧远麻烦些。
不过他们这几日相处还算愉快,萧远应当不至于翻脸。
“青黛,去收拾东西。”
“殿下要回宫了么?”
“不回宫,我要出行”
“出行?”青黛诧异,““殿下,您病体初愈……”
赵琛打断她:“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便当我是出京游玩,此行最远不过至沧州,当年苏州去得,如今沧州自然也去得。”
青黛不知沧州具体在何处,却知道沧州靠海,那想必是极东之地,她足够了解赵琛,越是这般轻描淡写,做的事越是了不得。
青黛冷静道:“奴婢不如殿下见多识广,不知沧州在何处,只知道,殿下若是再一意孤行,奴婢几个怕是不能再伴殿下左右了。”
太后舍不得罚赵琛,却知道赵琛心软,不忍心身边的人因他受罚,之前赵琛受了风寒太后便说要罚青黛,被赵琛拦下。这一回她若是再配合赵琛,瞒着所有人出京,这罚怕是难逃。
赵琛叹了口气,动之以情不行,就晓之以理。
“青黛啊,我此番出行并非为了游玩,乃是有要务。黄河事关江山社稷,然时时不安常有水患。
司天监便说今夏多雨,如今正是汛期,我心中着实是放不下……
我在朝中,举目四望没有多少自己人,新科进士才入朝怕是连人都认不全,即便是派了钦差,亦不知究竟是何等境况。
我虽身居高位却只能看见他们想让我看的。如今称病,便是在暗,机会难得,正好亲自去探查一番。”
赵琛的处境当然没有他说的这样艰难,刚入朝时确实是举目无亲,如今入朝近一年怎么都算不上孤立无援。
青黛虽然将赵琛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是真的不通政务,分辨不出赵琛话中几分真,几分假,闻言便也有些犹豫。
赵琛话锋一转:“况且也未必就要到沧州,此番是沿河视察,若一切都好,不必到沧州,来回半月足矣。”
青黛终于妥协:“请殿下准许奴婢随行。”
“旅途劳累,何苦跟着我奔波。”
“殿下明知劳累却要为天下奔波,这是您的担当,照顾您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赵琛叹了口气:“你跟着走了,府上谁来照应,至少要拖过七天才能叫人知道我不在府上。”
青黛想了想:“那您带上半夏剪秋。”
留下的才是最有可能受罚的,青黛虽放心不下赵琛,也不能叫旁人担责。
她说着自己已经敲定了:“殿下此行人多恐怕多有不便,剪秋一惯细致妥帖,殿下带上她便是。”
赵琛笑了笑:“有劳青黛了。”
青黛也叹了口气:“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只求殿下看顾好自己,路上剪秋给您做药膳您可莫要偷偷倒了。”
赵琛失笑:“行了,才多大,跟个老妈子似的,剪秋的手艺好,我自然不会辜负了。”
青黛有时也会疑惑,她分明比殿下年纪大些,偏偏在他口中像个小丫头。
赵琛收了笑:“你收拾东西,我给娘娘留封信,若有个万一,你便将信拿出来。总不能叫你跟着我受罚。”
*
落日溶溶,水面泛着粼粼微光。
桅杆上巨大的帆推着船只不断前进,这是自京城往汴口的船只,每日里这样的船来来往往多不胜数。
船主更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雇主,今日这雇主有些不同,明明是个客商却一身正气,出门在外还拖家带口,满身罗绮佳人在侧却愁眉不展。
他理了理衣襟上前搭话:“如花美眷在旁,闫老板怎的愁眉不展?”
闫法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赵琛站在甲板上。
殿下五官明艳,眉目舒朗,虽是女子却带了几分英气,贵不可言。
平日里即便是上朝也少有直面的时候,如今是看了一次不敢看第二次。
现下冷不丁地看过去,正对上赵琛视线,吓得差点没绷住表情。
赵琛不过是听见他们的声音回头看一眼,无事就又转回去看河面了。
河面上的落日,很有味道。
赵琛转回去,闫法楼才松了口气,摆摆手,苦笑:“那是舍妹。”
这是赵琛来找他的时候就说好的。
那船主换了一副惊艳的神色,赞叹:“令妹当真是风华绝代姿容无双。”
闫法楼点点头,面上乐呵呵的,全然是被人夸了自家妹子的喜悦,心中却叫苦不迭。
之前办案入了殿下的眼,这次巡堤也是他牵头,他不懂得治水,索性殿下也另派了河工相随,而他是大理寺的人,殿下叫他去,自然是因为人有问题。
这样一来便是分工明确,河工去治水,他去办人。
闫法楼当初办了邱行案子时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并不意外,就是没想到出发当日,府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便有了如今这一幕。
殿下有令,此行不可明查,需暗访,他们便伪装成行商之人,这船上的货物说来还是殿下亲自备的。
天色完全黑下来,周遭十分宁静,只能听见风声些水声。
闫法楼站在白日赵琛站了许久的船头,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闫老板莫非是第一次走商?您放心便是,这路我走了多次的,稳得很。今日风向不好,明日也能到汴口,不必担忧。”
闫法楼摇摇头:“闫某是忧心黄河,也不知今岁能否通航,做生意一日是一日的成本,若能一路走水运,想来也便捷许多。”
“如今正是丰水期,黄河定然能通航。”
闫法楼点点头:“借你吉言。”
心中却想,果真万事有利弊,他们忧心汛期水患,不知多少行船的只等着这丰水期。
寒暄完,船主并未离去,闫法楼福至心灵,明白了他的来意,便要道别,却晚了一步
“闫老板,不知令妹婚配与否?”
闫法楼追悔莫及,方才就该想到的,殿下那样貌,还不带面纱遮掩,问一问亲事再寻常不过了。
只是这事殿下不曾指点过,他怎么敢擅自开口?
“我已经定亲了。”
赵琛不知何时出来的,就在他们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说完话就又往船舱走去,剪秋屈膝同二位行礼之后才快步跟上。
闫法楼歉意地笑笑:“兄台见谅,闫某只得这一个妹妹,难免娇宠些。”
船主摆摆手,眼中净是惊艳之色:“无妨无妨,人之常情,我若有个这样的妹子,自然也是一样的。”
“只是可惜,我这原有一桩好亲事。”
他是还没有死心,在试探闫法楼对那桩亲事的态度,闫法楼能有什么态度,殿下的事是他能置喙的?
别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亲事,便是有也轮不到他说话。
如这船主所言,第二日天亮时分,船便到了汴口。
渡口附近往来的船只铺满水面,好不热闹,等了有一会儿,他们的船才靠岸。
渡口边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唯独一人,身姿挺拔地站在往来的人群中,他身边是一匹个头高大的枣红色骏马。
赵琛远远地瞧见了这身影,兀自蹙眉。
剪秋站在他身侧:“殿下?”
赵琛没有应答,仍旧看着岸边的人,剪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那是……靖北王?”
从京城到汴口约莫二百里,通途大道,船行一夜,骑马大约只需要一个多时辰。
不知萧远是何时得知他离京,在此处等了多久,又为何,笃定他会来汴口。
至于萧远的目的,赵琛半点没怀疑——为他来的。
船靠了岸,闫法楼自然也看见了萧远,愈发分不清状况,莫非河堤果真是出了大纰漏?不然为何长公主与摄政王都亲至了?
船停稳赵琛便在闫法楼之前下了,那船主视线追着他,眼中有惊艳,这孤高冷漠不通俗礼性子着实是少见,更难得的是还有一副叫人不愿苛责的好相貌。
自赵琛出现,萧远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他看着赵琛下船,却站在原地未动分毫,笃定赵琛会自己过来。
赵琛果然自己过来了。
“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你。”
赵琛眉头拧起,很是不悦,正要问他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身后闫法楼与那船主也下来了。
那船主看见萧远,眼中满是赞叹的神色,转头对闫法楼说:“这便是贤妹婿?果真一表人才,相配,相配。”
萧远挑眉,看向船老板:“这位是?”
他一副等着闫法楼介绍的模样。
闫法楼如何敢说,这船主乱点鸳鸯谱,靖北王顺势认下身份,船主是不知,靖北王是无畏,他就不一样了,夹在中间冷汗涔涔不知如何开口。
赵琛一脸不耐:“啰嗦。”
萧远便温和地笑笑,端的是温文尔雅一派君子之风,歉然道:“是我疏忽,六娘一路远行,想是累了,我已包了客栈,不若先修整一二?”
他这声六娘一出,剪秋都忍不住抬头去看赵琛反应。
赵琛却似乎轻易接受了这个称呼:“还站在这做什么?”
萧远笑了笑,搀着他上马。
众目睽睽之下,赵琛竟也没有拒绝,随他上马离去,留下闫法楼和一众河工面面相觑。
摄政王顺势认下身份也就罢了,他从未遮掩对赵琛的态度。不少人曾都暗自猜测,靖北王对长公主有意,怎么殿下自己也认了?
先时还不假辞色的,病了一场就大变了。
若说是做那“已经定亲”的戏,这也太过了。
一个说一不二恃宠而骄,一个伏低做小妥帖周全,寻常夫妻都及不上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heng、我爱吃丸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