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野心勃勃的话,八角亭下,雨声隔绝出一个静谧的空间,萧远的话就在赵琛的耳畔。
萧远说,我拿燕云十六州来下聘,西平嫁么?
嫁么?
杯中上升的水汽氤氲了视线,近在咫尺的人,赵琛看不透。
萧远自然是想要燕云十六州的,他有他的理由,赵琛不在意,他只需要他们目标一致。
但萧远的眼神,叫赵琛觉得,仿佛只要他今日应下,萧远此后夺回燕云十六州只是为了他。
赵琛想,他要真是个公主,拿亲事钓着人又何妨,可他不是。
他也赌不起。
沉默片刻,赵琛看向亭外:“不嫁。”
赵琛拒绝,萧远反而笑了,他倾身,靠近赵琛耳畔,赵琛下意识地偏头却没有躲开,反倒是让他们距离更近了。
“你在犹豫什么?”萧远说完侧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给他一个上扬的尾音,“嗯?”
赵琛半晌无言,萧远说的没错,他犹豫了。
犹豫是因为要权衡,权衡是因为难以抉择,不知如何取舍。
他心动了,因为萧远的话。
赵琛反思,换一个人他说这样的话他会犹豫吗?他是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的婚姻,不管因此得到了什么,他本该不加思索地拒绝。
不,这样的假设也没什么意义。换一个人没有这样的野心,更没有能力去实现这样的野心,只能是萧远。
赵琛坦言:“常言道财帛动人心,我虽不缺财帛,却也不过是个俗人,有所欲有所求,王叔这样说来,我自然心动。”
萧远喜欢他的坦诚:“我以你所欲换我所欲,不好么?”
赵琛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我不会再成亲,王叔年纪不小,若要成家也该早做打算,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思。”
“再?”萧远似乎没听到他后半句,只盯着这一个再字,“早知如此,我当初便该……”
他的话没有说完,赵琛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该什么?”
“该抢亲。”
“……”
萧远不提也就罢了,提起来赵琛就记起萧远是如何趁他不在成了摄政王的,抿了一口水,不咸不淡地开口:“驸马哪里比得上摄政王威风。”
萧远看了他一会儿:“西平说这话,是在气我么?”
“何出此言?”
“萧远平生没有后悔的事,唯独西平你,我若早知今日……”他话没说完,轻笑,“你明知我心思,嘴上说着无意,却要拿这事来气我。”
“西平,这便是恃宠而骄么?”
赵琛:“……”
赵琛也是男人,萧远几次三番的逗弄,平日里众目睽睽的也就罢了,如今四下无人他也不想再顾忌,眉梢轻扬:“我虽无意,却还要倚仗你,王叔若说是,那便是吧。”
萧远闻言大笑,笑完了摇摇头:“你好好养病便是,朝中有我。”
赵琛才说要倚仗他,萧远便说“朝中有我”,正应了他的话。
赵琛看着在远处张望的管事,提醒他:“那今日的朝会,王叔可莫要忘了。”
今天有常朝,赵琛不去,萧远却要去。
常朝时间不算太早,但公主府离大内也算有些距离,萧远再不走就该来不及了。
管事走过来,止步在亭子外,道:“殿下,王爷,时辰到,该上朝了。”
萧远才说出口的话,自然不能食言,他起身:“我晚些来看你。”
赵琛低头喝茶没应他,萧远也不在意,跟着管事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西平若有顾虑,我入赘亦可。”
管事死死低着头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什么入赘不入赘的,靖北王是来同殿下谈婚事的么?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应当没有做什么得罪人的事,今早的阻拦也没真拦下……靖北王若真成了驸马,如何称呼?
照理说,公主若是嫁了个王爷,下人称一声王爷也就罢了,但萧远方才说他要入赘,殿下又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想来即便成了亲,府上还是殿下说了算的。
赵琛是在思索,思索的却不是如他想的。
入赘皇家,萧远想干什么?
他要真是个公主,以他和萧远的权势,若将来再有个孩子,皇位还有赵璟什么事?
入赘皇家,这跟成了皇子有什么区别,说得再直白一点,这跟篡位有什么区别?
萧远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对,赵琛摇摇头,他没必要。
这不像是萧远会做的,他想要天下不会这样迂回。
思来想去赵琛也不得不承认,萧远只是喜欢他。
赵琛又想起来当初萧远府中出来的那一干好男色的男人。
他的身份,萧远很可能是知道的,他没有直接露出马脚,萧远或许有猜测,但应该没有办法印证才是。
连性别都不确定,他怎么就这么……一往无前。
云开雨霁,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赵琛抬头看了一眼,心神豁然。
罢了,萧远本就不是常人,岂可以常理度之。
萧远不好拿捏,如今对他有所求也是好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赵琛的病大体上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咳嗽不见缓解,旁人冬日里易得的毛病他倒是夏日里犯了。
此症调理起来颇有些麻烦。
索性这几日朝中没什么大事,那日雨中同萧远片刻交谈,赵琛确实放松不少,老大夫终于不再吹胡子瞪眼说他心思重了。
赵琛出宫时带的文书不多,只有一封已经翻阅了多次的奏折。
洋洋洒洒写了万字,说的是治河。
赵琛从前的工作同山河打交道不少,能看出这折子确实言之有物。
上头不光说了治水之法,也提及了如今大楚治河的现状。如今正是多雨的时候,有些东西正好可以印证一二。
赵琛心中有些想法,就没急着回去上朝。
萧远来过之后,每日请见的人就多了,赵琛一律没见,除了萧远。
自从那日留宿之后,萧远出宫都走西华门,回府之前总要到公主府坐上一坐,赵琛不赶他也不留他,他披星戴月地回府也是有的。
他们日日相见,萧远在朝上说话也是一口一个西平的,似乎他日日去公主府当真是去谈论政务的。
赵琛听着转述觉得好笑,不过萧远确实懂他。
黄河下游泥沙淤积多,容易决口,每次决口都是民不聊生,因而大楚历来重视水患防治。
黄河也有脾气好的时候,并非年年决口,但每年都在加固,每年都要拨银子。
只是一到汛期,还是满朝文武都紧张。
遇上有水患的时候,更是要另外拨钱救灾,所费不知凡几。
前几日雨下得急,司天监之人也说今夏恐怕多雨,防汛便成了要务,各地纷纷奏请朝廷拨银钱固堤。
大楚不缺银子,即便没有银子,防汛的钱依照惯例都是会拨的,朝上提起此事的时候萧远却说:“各位口口声声说要重视防汛之事,怎的除了拨银子便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
“此事历来是要务,有例可循。”
这是说银子到位一切照旧即可,萧远嗤笑:“此事成了要务办了多年,依旧要年年担心黄河决堤,银子莫不是都扔进了河里?”
“靖北王有所不知,历来治河……”
萧远摆摆手,打断他:“我确实是不知,不用同我解释。”
他画风一转:“但想来朝中人才济济,应当是有知道的人,不如便派了人去瞧瞧?”
今日的朝会赵琛依旧没有来。
最近见过赵琛的只有萧远,旁人不知道赵琛近况如何,也不知萧远的话究竟是谁的意思。
萧远说到派人公主府的人就到了。
“殿下昨夜梦见黄河决口,虽说黄河堤坝年年加固,心中仍是不安。传殿下口谕,遣钦差沿黄河视察,防微杜渐。”
众人都在思索长公主的意思,唯独萧远听了便笑,抚掌而叹:“这大抵是心有灵犀。”
朝中站着的大多是历年的进士,听他这话不以为然,果真是武夫。
男女有别,夫妻间也就罢了,这是寻常人该用的么?
萧远:你看我是不是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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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