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近来极大部分时候都在府上,连出门闲逛的时候都少。他在府上同他带回京城的那三百亲卫踢蹴鞠。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王府只有后厨有些女子,也走不到校场来,因而校场上的人大多都打着赤膊。
萧远倒是还算衣冠整齐。
“王爷,听闻那殿前司在准备蹴鞠大赛,咱们可也要去凑凑热闹?”
赵琛上回来的时候,有人误会了他跟萧远的关系,萧远态度暧昧,之后即便是知晓了这位就是长公主,他们记在心里的也是,这是王爷的心上人。
公主如花美眷,人又聪明,小小年纪能和太师对峙,只是可惜眼光不大好,所托非人。
如今终于和离了,可不就是他们王爷求娶的时候了,男人求偶,如同孔雀开屏,最是要面子好看,他们去为靖北王府挣些面子回来。
第一个人提起,余下的人便都纷纷附和起来。
也是萧远一视同仁,他们虽是亲卫,在军中的待遇也比寻常士卒好不到哪去,到了京中才知还有禁军过的是这般日子——一个御前当值的侍卫,一顶帽子都能赶得上他们一年的花销,更别说那绫罗锦衣了,所配刀弓了。
他们在外头拼死拼活的,比不上这帮子充门面的,心中难免不服,若有机会怪明正大较量一番自然都是求之不得。
萧远随手拿过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比可以,要是输了,”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将手中的帕子丢进铜盆,笑得叫人不寒而栗,“你们就留在殿前司别回来了,本王丢不起人。”
赵琛近来动作不少,接连处置几人,最引人深思的是将赵璟的状况捂得死死的,却大肆宣扬为镇国寺高僧开宣德门。
赵琛并不信佛,却给一帮和尚这么大的面子,大有请和尚治病的意思,这说不过去。
萧远展开手中的扇子,盯着扇面上的人瞧了瞧,又摇摇头合上,这太学生画技算不错,但终究是不得其神韵。
开宣德门,会是他想的那样吗?自小娇养在宫中公主,当真做得出这样冒险的事?
*
官家病重,长公主辍朝多日,所幸近来没有什么大事,赵琛先前定下的改制都有条不紊的。
大部分事务过了都堂便下发,倒也没出什么乱子,唯独一件,卢杨二人如今皆在审刑院。
赵琛和离之后将杨瀚也一并塞进了审刑院,而后就像是忘了他们。
审刑院的不清楚他的意思,太师对此事又是缄口不言,他们便只好按部就班地查,按部就班地审。
单单只有卢升在的时候他们还曾犹豫过,杨瀚也来了之后,就知道怎么做了,不再留手。
这两个曾做过驸马的人都是身娇肉贵的,自然吃不消刑罚,杨瀚将曾招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卢升亦是将广陵郡王卖得干干净净。
审刑院之人万万没想到会审出这样的事,丝毫不敢声张。审刑知院将所有知情之人暂且拘在审刑院,自己则是拿了供状欲入大内请见长公主。
他到了却见宣德门大开,这才忆起今日殿下召镇国寺高僧与宗室诸人入宫为圣上诵经祈福。
三省都放了假,今日宫中只有这一件事。
审刑知院站在宫门处向南看去,可见镇国寺三百僧人自御街而来,两旁都是夹道相迎的百姓。
他面容凝重,对今日见到长公主已是不报希望,只是事关重大,他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只好请人通传,没想到殿下传他入内了。
他当即便跪下,取出怀中藏了一路的供状:“殿下,微臣审问卢、杨二人……”
赵琛却扫了一眼供状,却说:“不急,柳知院所言我俱知,今日既来了,索性留下看出大戏再走吧。”
柳知院不明所以地坐下。
未过多时,宗室诸人都已在垂拱殿,他们之中不少人是无官无职,并不参加朝议,入了大内,多半是为庆典二来,因而多在大庆殿,极少到垂拱殿来。
不知今日殿下召他们到垂拱殿所为何事。
赵琛站在龙椅旁:“官家眼下尚未痊愈,百姓尚且为官家放天灯,诸位为我大楚皇室,理当为官家祈福,今日便劳烦诸位。”
他看了内侍一眼,内侍给众人下发了经卷。
众人都面面相觑,一个人大着胆子问道:“殿下,这是?”
赵琛还未答,便听得外头传来了唱经的声音,几百人唱经,声量足够大,却不显得气势雄浑,而是悠远宁静的。
垂拱殿大门不曾关,众人都向外看去,只见外头三百僧人盘坐在地上。
赵琛的声音将他们拉回来:“我知诸位多半不曾诵过经,只是尔等都是官家的血脉至亲,心诚则灵。”
他都这么说了,大家当然是只能念了,陆陆续续盘腿坐下开始诵经,念得磕磕绊绊的。
赵琛端坐在上方,遥遥看着垂拱殿外物影东偏。
外头和尚们唱经的声音不见弱,殿内的声音却是断断续续听不见多少了。
天快黑了,莫非广陵郡王还要等到入夜才动手?
赵琛提前了几日通知便是要给他这个准备的时间,据他所知,广陵郡王养的私兵应当已经化整为零入城。
平日里宣德门极少开,今日却没有关,他一定会动手。
只是人迟迟不来,赵琛琢磨着,还有什么借口可以叫宣德门晚些关。
好在广陵郡王终究是没有叫他失望,日薄西山之际,垂拱殿就听到了杀声。
听到的不止是他一个。
宗亲们有些不安,大宗正事神色严峻,他原以为今日殿下是为了寻个由头将宗室众人聚在一处,也顺道见见广陵郡王,不想广陵郡王没来,眼下又不知出了什么事。
所有人都看向赵琛,赵琛依旧是那一副表情,叫人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但耳边隐隐约约似乎总有那打杀之声。
那杀伐之声愈来愈重,似乎是近了,即便是有外头和尚诵经的声音也盖不过去。
和尚们倒是没什么变化,被禁军围在中间,唱经之声依旧。
不时有漏网之鱼从前头跑来了这里,很快被解决了。
心态不稳的小和尚见了血,便瞠目结舌,讷讷不敢言,看看身边的师兄,又继续闭目诵经。
赵琛吩咐过,待人进来便关宣德门,将人关在里头打,建筑毁坏些不打紧,尽可能减少伤亡。
入了宣德门,第一重的建筑并非宫室,而是三省衙门,这一场大战,三省都堂修史院注定是保不住,大庆门也未必能守住。
过了大庆门便是大庆殿,赵琛将众人聚在垂拱殿是为了离战场远些,少受波及。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江源带着一身血气在垂拱殿外跪下:“卑职江源,启禀殿下,三千叛军皆已伏诛。”
广陵王世子闻言一下就跌在了地上,他的弟弟们急急慌慌地喊:“兄长?”
赵琛没看他,起身对众人道:“诸位,随我出去看看吧。”
赵琛把他们叫到宫中,叫他们看了一场谋反的大戏。
哪里有人敢说一个不字,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赵琛走出垂拱殿,站在镇国寺领头的方丈身前:“劳烦大师。”
方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稽首。
赵琛没有多言,向大庆殿走去。
他身后,方丈坐了回去,又开始唱经,不过细听便知是换了经。
赵琛脚步微顿,这是超度的。
众人跟着他,一路到了大庆殿前,还未至便已经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赵琛看见了萧远。
宣德门沉重,关起来要些时间,叛军进来了便没有退路,倒也不曾向外走。
萧远便是带着人在关门之前入内的。他们一来便杀向叛军,江源便不曾动手。
现下,叛军已伏诛,萧远带着他手底下的人站在几丈外,赵琛不知其来意。
萧远穿着轻甲,内里是玄色衣袍,衣角沉得风吹不动,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他身后,人人如此。
随赵琛而来的宗室众人下意识地低头,萧远是靖北王,但眼下是在京城,他不过三百亲卫,说要谋逆有些荒诞。
只是气势过盛,难免叫人不安。
禁军护在赵琛身前,双方隐隐成对峙之势。
赵琛看着萧远,今日大内禁军两万,萧远身边不过三百人,不论他是来做什么的,胆子都未免太大了些。
赵琛不曾传召,他却带人带刀地杀进来,便是将他当作乱党一并杀诛杀,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萧远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的姿态却十分随意。
赵琛和他遥遥对视,他看不大清萧远的面容,但知道萧远在看他。
萧远抬手嗅了嗅衣襟,扬声道:“萧某身上不干净,怕冲撞了殿下,便不过去了。”
赵琛收回视线,给他今日所为做了论断:“王叔护驾有功。”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放下去又叫萧远提了起来。
“护驾?圣驾何须我护。”
想也知道赵琛不会放赵璟在宫中,肯定是提前安置好了。
“诛杀叛军不为护圣驾,王叔今日入宫来做什么?练兵么?”
江源已是抬起手,御龙弓箭直诸班已经就绪,赵琛若是下令,这样近的距离,任萧远三头六臂,今日也走不出大内。
萧远推开企图挡在他身前的亲卫,往前跨出一步,又扔开手上的刀,那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微卷的刀口还沾着血迹。
他一个武将,却躬身行了个标准的文官礼,目光停留在赵琛身上,一瞬不瞬的。
“自然是,来护殿下鸾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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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