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观完了礼,方才从台上下来,上官锦也不过是忙里偷闲过来观礼,如今礼成,自然要去忙自己的事务。
云皎本该跟着柳氏回去,不过云绮却挽留让她在宫中住一晚上,柳氏自然是乐见二人姊妹间和睦,倒也未曾说什么,不过云皎心中那点担忧也被云绮一句祖母那边我去说消散了。
二人一路回了云绮的寝宫,也就是清思殿,云皎一路行来端看清思殿外布置,便知道圣人未曾薄待了自己这位阿姊,待到入了殿,殿内的布置要更雅致些,香炉里还燃着熏香,旁边摆着一卷《大云经》
云皎好奇多看了一眼那经书,这三个字她勉强认得,不过那些天竺传过来的经书大抵深奥,她估计也看不懂。
云绮却以为是她感兴趣,细细解释道:“圣人如今崇尚佛法,又以《大云经》最甚,宫中人人手中都有这么一卷经书。”
云皎点了点头,故作天真问道:“阿姊这经书是讲什么的?”
云绮略微压低了声音,“这经书是讲女子也可称王。”云皎面上没什么异色,心中却想,怪不得圣人喜欢,如此上行下效,只怕神都那些高门甚至百姓都得笃信了。
这话题并未持续太久,云绮便转了话头,“说起来,阿耶受封倒是件好事,如今恐怕没人敢看不起四娘了。”说话间,她替云皎理了理鬓发,“你想不想去弘文馆上学?左右如今上学年纪快到了,你若是想,我便去求一求祖母。”
云皎闻言心中一暖,阿姊到底是时刻都在为自己打算,“阿姊不必去求,这事儿自己去求便是。”
云绮眼中也多了几丝欣慰,“好,你是个有主意的,只是如今不比从前在幽州时,在皇宫也得谨言慎行,不要教别人笑话咱们阿娘教养不好女儿。”
云皎点了点头,似是认同这番说法,只要阿耶头上还有个祖母压着,是得谨言慎行。
姊妹二人又亲亲热热说了一阵话,宫人方才前来请示是否要传午膳,那宫人一举一动十分规矩,眼睛也不乱瞟,想来是云绮调教有方的缘故。
云绮顾念着云皎是小孩子饿得快,便让宫人将午膳端来,用过午膳,还有饭后水果,全是时令瓜果,不过其中的苹果倒是十分红艳,云皎直接挑了个最大的。
云绮见她喜欢,便又拿了几个放入盘中,又亲自命宫人拿来银刀替她剥皮,“这柰果还是上林署送过来的,上林署今年培育出了新种,比往常倒大上许多。”
云皎反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这时还没有苹果这称呼,人们用柰果称之。趁着云绮剥皮的间隙,她又挑了几个李子,这个不用剥皮直接就能吃,她咬了一口,口感也是甜脆多汁的。
就这样,二人偶尔闲聊着,吃着盘中的水果消磨下午的时光。等到日暮,金乌欲坠,暮光落在远处宫墙的琉璃瓦之上,一片流光溢彩。
却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高内侍来了,须臾,高内侍来到清思殿中,他手执拂尘,两鬓也有些斑白,面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意。
“见过两位郡主。”高内侍行礼,云绮忙虚扶他一下,“阿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这么多礼做什么,倒教儿惶恐。”
高内侍却不敢怠慢,毕竟如今光王受封太子,也算一朝得势,“安平郡主可折煞老奴了,咱家来这一趟,倒是替圣人传话,让您今日去陪圣人用晚膳。”
云绮略微点头,“我知晓了。”又十分客气让宫人送走高内侍。望着云皎有些疑惑的眼神,云绮料他走远了方才道:“高内侍从前也替阿耶在御前说过几句,加上几位大臣求情,阿耶方才只是流放,何况他对我照拂也是良多。”
云皎知道,高内侍这样侍奉御前的人自然是八面玲珑,不会轻易站队亦不会轻易得罪人,或许说几句好话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不过也足以让人感激了。
她对这人的印象也比那如蛇般阴冷的易清容好些,想到他,她又微微皱眉,“阿姊,易府监家中可有什么兄弟不曾?”
云绮倒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她也不大与易清容接触,一则是男女之间需要避嫌,二则他身份敏感,云绮不想惹上麻烦。
“你问这个做什么?据我所知他家中有位易六郎,其实前几年圣人身边倒也未曾少过人,只是没人能如易府监那般讨得圣人欢心。”云绮想让她打消了这心思,毕竟就算易六郎入了圣人眼又如何,不过是更宠信易家人罢了。
云皎听了云绮一番话,也知道让这两兄弟产生嫌隙恐怕比较困难,暂时也打消了这念头。
等到晚膳时分,二人来到太初宫,易清容果然也随侍在侧,圣人见了二女,嘴角也有些笑意。
这一顿晚膳用到末尾,圣人望着云皎方才道:“也该给四娘拟个封号了。”
有了封号,郡主便不再是虚衔,而是正经有食邑的,云绮心中大喜,云皎则是行礼道:“圣人,儿还有一事相求,素来听闻神都好文,甚至一时有洛阳纸贵之言,可否让儿进学弘文馆,若是能得圣人一两分文采,儿便无憾了。”
云绮心中疑惑,云皎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番话,就像她手抄《大云经》投其所好,圣人除了崇信佛教,亦好文,如今云皎之言可谓是正对了她的脾性。
果然,圣人闻言笑呵呵道:“难得你一片向学之心,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弘文馆中夫子可是十分严厉,你年纪尚幼可别受不住了。”
云皎点点头,“古人云天地君亲师,想必夫子严厉也是为了学生们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圣人自然是允了,宫人们撤走杯盘,她面上也显露出一丝倦容,“你们且回去罢。”
二人出了太初宫,却见易清容出声道:“安平郡主留步。”云皎回头看他,见他又是那似笑非笑般的表情,目光依旧粘腻如蛇,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绮也回过头来看他,“不知府监有何事?”她语气虽有几分客气,却十分疏离,那客气也不过是因为他在圣人面前有几分脸面。
他虽站在一盏宫灯下,面容却有些晦暗,“如今太子已立,圣人欲再让武家与李家结秦晋之好。”
云绮闻言心中一惊,面上滴水不漏道:“多谢府监告知。”
等姊妹二人走到清思殿,云皎去握她的手,才发现云绮已出了一手的冷汗,望着云皎担忧的眼神,她方才解释道:“他如今想要卖个好,估计也是忌惮阿耶日后继位罢。”
云皎本没将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放在心上,见云绮的神色,却也忧心起来这是不是真的,固然武家已娶了云月,可若是有云绮这个新晋太子之女呢?
云绮见她愁眉不展,只好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宽慰道:“也没有一定要到那地步,何况大姊也说过,身在皇家总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
云皎闷闷嗯了一声,她虽才见过云绮不久,却也已将这个一心为自己绸缪的阿姊放在了心上,武家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归宿。
云绮只得软语哄她,回去卧在榻上,又抱着她哄睡着了,将人安抚好了,望着怀中熟睡的云皎,她方才叹出一口气,其实她倒是无所谓嫁给谁家,可武家子弟大多活在圣人荫庇下,若是离了圣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扶不起来的。
不过第二日起床,姊妹二人又面色如常了,云皎要回府去收拾收拾准备入学弘文馆,云绮要去上课,却也放心不下,又好生叮嘱一番,又命宫人将云皎送回府上,方才离开清思殿。
等到回了府上,云皎也不急着回漆园,反而忙着去了柳氏院子里,入学弘文馆可是大事,她当然要告诉自家阿娘。
柳氏听完云皎的话,神色倒淡淡的,“既然是圣人的命令,你便去罢,不过弘文馆在宫中,你可要住在宫中?”
云皎点了点头,“二姊说让我就住清思殿偏殿,不过不能日日前来探望阿娘了。”
柳氏面上这才有些笑意,“这有什么,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一家人说什么其他的。”
说完,便要起身去张罗云皎读书要用的一应器具了,不过片刻她似是想起来般道:“杜若已送回去了,想着她要看病吃药,我又多赏了几吊钱。”
云皎未曾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那儿还是将迎春带进宫罢。”
柳氏随口留下一句随她,便走了,云皎也出了院子回漆园。
迎春见到云皎回来,面上一喜,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云皎道:“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跟着我进宫。”
“是。”迎春也没问缘由,立刻收拾去了,云皎倒也满意,迎春虽沉默寡言,却也知道分寸,不该问的一句也别多问。
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进宫的话那些箱笼也用不着,迎春很快便收拾出来了,都是些零碎的小物,不过她是用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