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今日起了个大早,毕竟是大兄回来的日子。
杜若替她梳洗一番,她顾不上用早膳便去了柳氏的院子,柳氏本在用早膳,见她来得匆忙便对一旁的侍女嘱咐,“去给小娘子也端一份过来。”
侍女依言而去,半晌端来清粥小菜与一碟玉尖面并几个蒸饼。
云皎便坐下与柳氏一道慢吞吞用着,等到二人一同用完,柳氏方道:“怎么这样急?”云皎从前都是在漆园用过了再过来,毕竟是亲生女儿,柳氏也不介意这些虚礼。
云皎笑着道:“今日与阿姊约好了要去接大兄。”柳氏眉心微蹙,“你阿兄恐怕要下午才能到,我看是你想出去玩寻的借口罢。”
被戳破了心事云皎也不尴尬,只吐了吐舌道:“阿姊答应带我逛逛南市,午膳就不回来用了。”
柳氏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去,她也知道这孩子是在幽州憋的狠了,在神都也没什么机会能出门。
“晚间早些归家。”柳氏嘱咐道,云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脚步轻快走出了柳氏的院门,候着自己的杜若手中是早已备好的帷帽,穿戴完毕二人便一同出门去了。
云绮是早早便候在南市的坊门口了,她身边带着个云皎觉得眼生的侍女,还有几个仆从。
云皎头回来这地方,云绮不免要给她介绍几句,“南市不止神都的人做生意,那些来自吐蕃、波斯、回鹘、大食的胡商也在此处贩售,想要买些什么便跟阿姊说。”
云绮在圣人身边这么些年,单说赏赐便攒下不少钱财,云皎这才看清那几个仆从抬着一匣子的铜钱。
她似是想起来,这时候大抵是没有银票的,带金子又太招眼,若只是抬着这些钱,左不过是富贵些的人家。
云皎也不客气,亲亲热热挽了云绮的手,“这可是阿姊说的。”云绮便笑着应了,想着若是能哄妹妹开心,这一匣子钱用了也是使得。
云皎与她逛南市,她倒是头回来十分好奇,什么都要瞧一瞧。又走了几步,却看见一个商贩的摊子上笼子装着一只五彩鹦鹉。
云皎的眸子亮了亮,又望向那胡商,胡商见她衣着不凡,便十分热情,“小娘子可是要看看这来自诃陵的鹦鹉,这鸟十分通人性,若是教它说话,三五日便能学会。”
胡商似乎舌灿莲花,十分能说会道。将这鹦鹉的好处列了个十成十,云绮听着只觉若是云皎喜欢让人买下便是。
果然,云皎听完拽着她的袖子,“阿姊,将这鹦鹉买下罢。”云绮点点头,候在一旁的仆从忙付了钱,胡商更是笑逐颜开,待到点完钱又道:“不知道小娘子府上是哪里?某稍候便将这鹦鹉送过去。”
云绮想了想方才道:“就送到梁王府。”胡商心领神会,原来是梁王府的女眷。
等到离开胡商的摊子,云皎与云绮又往别处逛去,又买了几件物什,便到了午时。
云绮领着云皎去了南市最大的食肆,那二楼挂着写着醉仙楼三个字的招子,云绮进去要了个二楼的包厢,又对酒博士点菜。
云绮便问云皎想吃什么,云皎想着从前在书上看见的樱桃毕罗,随口道:“就要几个蟹黄毕罗和樱桃毕罗,再来一盘箸头春、炙羊肉。”
云绮又点了几道菜,酒博士方才离开。
等待上菜的时间闲极无聊,云皎只与云绮说话,“神都南市便有这么多胡人么?”
云绮掩唇道:“不止,那些使臣们平素住在驿馆,神都甚至还有为那些波斯人所修建的祅寺。”
云绮没说的是,圣人崇信佛教,民间甚至有人说圣人是弥勒佛转世托生,袄教的教义与圣人所宣扬的并不冲突,是以她这才会下旨修建寺庙。
云皎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不多时酒博士端来菜肴,又送来新鲜的石榴饮子道:“小店特意额外赠送给二位的饮子,请慢用。”
酒博士说完便退了下去,云皎看着杯中如琥珀般的石榴饮子,尝了一口,方才开始吃菜。
樱桃毕罗的内馅果然如书上所写色泽不变,不过比起甜腻的樱桃毕罗,云皎更喜欢蟹肉与蟹黄制成的蟹黄毕罗。
云绮见云皎一气吃了几个蟹黄毕罗,便知道她喜欢吃蟹肉了,她随意夹了一筷箸头春送入口中后道:“宫中有一道金银夹花平截,也是蟹肉做成。”
云皎眸中顿时亮了起来,云绮便调笑道:“大姊府上的白案也会做。”
云皎想到李云月,虽想吃这道菜,却又不喜欢她初见时的态度。
云绮自然也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略带着些安抚道:“大姊这个人虽傲气了些,却是没什么坏心的,不然我也不会常常去郡主府了。”
云皎闻言不置可否,只继续吃着盘中菜,云绮也拿她没什么办法,用完这一餐饭食后,二人方才离开醉仙楼。
*
李云临的马车已到了城外,远处已可以见到神都城门,但比起神都,他还是更喜欢长安。
自圣人迁都至此,已有数年,大部分官员也已经迁至此处,如今只有拥护李唐的旧臣们坚守长安,可长安也已大不如前。
想到此处,李云临不禁叹息一声,一旁赶车的小厮汲墨暗自摇了摇头,自家郎君什么都好,就是看着心软了些。
等马车慢悠悠到了城门口,李云临便听见一个稚嫩声音响起,“大兄?”
他忙命汲墨停车,掀开车帘下车,只见头戴帷帽的云绮牵着个八岁女童,应当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妹妹。
云绮笑着对他道:“这是四娘。”云皎偷偷打量着自己这位大兄,生得芝兰玉树,只是看起来有些羸弱。
李云临便道:“阿耶与阿娘可还好?”他收到云绮的信时心中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只是长安毕竟距离神都也有几百里路,一时脱不开身。
云绮点点头,“阿耶与阿娘都好,他们与四娘吃了许多苦,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云临神色微黯,还是云皎牵着他的手唤道:“大兄,阿耶和阿娘都很想你。”
这才将他从愁绪中拉出来,让云皎与云绮一道上了马车,马车便往宫中驶去。
毕竟是圣人召回,云临自然要回宫中复命,马车直入了宫门方才停下。
此刻明堂外大片牡丹已谢,宫人们自然换上了新的花卉,云临嘱咐云绮与云皎去偏殿等候,方才入了明堂。
彼时恰逢易清容自殿内出来,他朝云临略微行礼,“见过高阳郡王。”云临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偏偏易清容还能摆出一副笑脸,让他更鄙夷这小人嘴脸。
云临并未理他,只轻哼了一声,径自朝前走去。等他走过去,易清容面上虽还维持着笑意,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云临自然看不见这一幕,他一入殿内,便看见圣人高坐在明堂的龙椅之上,虽到暮年却依旧煌煌威严。
只见他俯首行礼道:“见过圣人。”圣人对这重孙的态度淡淡,甚至还没对云皎热络,“起来罢,将你召回来除却长安的事情,还是想着你阿耶刚回神都,你既然为人子便不能不见,否则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好在云临倒也习惯,他也并未将圣人当成祖母,不过君臣。是以听见这番话,他重重点头,“圣人说得是,臣稍候自然会去看望阿耶。”
圣人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欲与他多说,只是道:“你该多学学你阿耶的脾气。”
云临藏在袖中的手却已经攥紧,上面泛出淡淡青色,不过他还是松了手行礼道:“圣人说得是,那臣这就告退。”
等他出了明堂,高内侍便迎上去,“郡王,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您何必与圣人僵持着,您这些年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您与圣人僵持……”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高内侍不必再说了,某实在不能赞同圣人从前行事,只当她是君某是臣。”
高内侍心中直呼作孽,毕竟圣人逼迫光王退位将他贬到幽州,后又逼迫太孙赐死太孙妃这事的确不大能说得过去,可高内侍哪里敢妄议此事。
他只得道:“郡王可别冥顽不灵,毕竟如今天下是圣人的天下。”
云临对他拱了拱手,“某知道内侍是看着我长大的,可某一生只求行事问心无愧,不必再劝了。”
说完,李云临快步离开,朝偏殿走去。
云绮与云皎等的无聊,见他来了,云绮笑逐颜开,“大兄可算回来了,四娘方才还念叨着无聊想要回府。
云临笑了笑,“嗯,走罢。”三人又回到马车之上,马车一路出了宫门朝梁王府去。
云临见路似是往梁王府去,便忍不住道:“阿耶与阿娘住在梁王府附近?”
云绮看他神色,似乎没有方才的喜悦,饶是她也有些手足无措,还是云皎解释道:“圣人下令为阿耶修建的府邸还未成,便命借住梁王府附近的宅邸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