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药早已备好了酒席,顾凌风也早早地推开了事务,来到店中陪着花九枝。
高博等人陆续都来了,花九枝拉着慕容弦歌跟他们好一通寒暄。陆宁远反而是最后来的那个,抬眸看了慕容弦歌一眼,怯生生地坐到了角落里。
“当归,怎么坐得那么远?”花九枝拉着慕容弦歌,“今日慕容姑娘也来了,你不也不说过来说句话。平日里嘴皮子厉害得很,怎么定了亲了倒还害羞了呢!”
陆宁远闻言便如被人扯碎了衣裳般窘迫,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他要尚公主了。
“慕容姑娘,许久不见。”陆宁远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对她长长一揖。
慕容弦歌脸色也不太好看,随意笑着福了福,两人便各自回到了角落里。
沈天妍紧贴着慕容弦歌坐下了,笑着寒暄道:“等妹妹嫁给二皇弟,咱们之间便可多多走动了。若是这宫里有不长眼的奴才,你尽可来找我!”
“多谢建安公主。”慕容弦歌对她微微笑了笑,目光却偷偷瞄向陆宁远。
“当归,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高博发现了陆宁远的异样,关切地问道,“你说,谁又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花九枝见高博拿眼神向她这里看,笑着还口道:“你别看我!那边坐着的,可是将来的驸马大人,我怎敢欺负他!”
“我没事!”陆宁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目光却是向女宾这边看过来。
“哟,这是看我们妍儿呢!”苏明珠对二人挤眉弄眼,大家哄笑起来。
陆宁远连忙懊恼地垂下了头,沈天妍也有些羞涩地抿嘴笑着。
“这么多年,你们都未曾定亲,原是等着对方开口呢!”苏明珠尤不肯放过,追着二人调侃,“可怜我们眼拙,竟一丝苗头都未瞧出来!”
“是呀是呀!”高博也跟着掺和着,“我还以为当归你沉迷医术,会找个医术高超的药娘成婚呢!”
“没有没有!”陆宁远胡乱摆着手。
慕容弦歌见此却是心里凉了一截。
“大人!您还不入席吗?”高博见没人接话了,便去招呼顾凌风入座。
顾凌风这才起身向席间走来,明目张胆地坐到了花九枝旁边。
欢笑声忽然停了,众人屏着呼吸,惊讶地看着顾凌风抓住了花九枝的玉手,十指相扣。
顾凌风却是歪在椅子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大人,你这未免也……太……”苏明珠琢磨着词儿,眼神揶揄。
高博也调侃道:“是啊大人,毕竟这里这么多人呢!”
顾凌风却是对花九枝展颜一笑:“我们平日里一向如此,并未觉得不妥!”
“嗯!”花九枝笑着点了点头。
“我和九枝,无论是否成婚,都注定是一对儿。”顾凌风将手紧了紧,“若是身边出现了别的人,你们提刀砍便是了!”
花九枝皱起了眉头:这话怎么听着有哪里不太对?
“哟——”众人哄闹着,一副承受不了的样子。
“好啦好啦!”花九枝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咱们几个人,今儿个好不容易凑全了。加上喜事将近,怎么也要好好庆祝一下!”
“是啊!往后怕是就不好聚得这么全了。”沈天妍笑道,“我出来立府倒还好说,尤其是慕容妹妹,宫里规矩大,你初为皇子妃,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适应。今日一定要好好聊聊,咱们不醉不归!”
“说得好,不醉不归!”众人端起了酒杯。
说起来,这满席上和慕容弦歌最为亲密还是花九枝。当初花将军被吴美下毒,是慕容弦歌挺身而出。后来她背后被苏欢颜砍了一剑,也是她亲自来大营照料。慕容弦歌对她的恩情,轻易无法还清。花九枝席间一直照料着慕容弦歌酒菜,同她聊起从前的事,以免她被冷落。
好在沈天妍也极有眼色,不时与她介绍宫中的人事,总算是没让她被冷待。
陆宁远虽然离得远远地,却也板着脸和她问起炼药的事来。慕容弦歌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两人一来二去,越聊越火热。沈天妍干脆和陆宁远换了位置,好让他们好好地交流。
“独行兰确实有些效果,总是不如两不甘的疗效好。”陆宁远严肃地指点道。
“陆神医说得极是,是小女子学艺不精了……”慕容弦歌虽是在医术上败下了阵,面上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陆宁远见她一身月白长裙,墨发半挽,倒是同自己这一身极为相似,一时情动难耐。
“慕容姑娘平日里除了医术,可还有其他喜好?”陆宁远出言问道。
慕容弦歌心中既忐忑又窃喜,笑道:“无它,不过是琴棋书画,还有那些女儿家的东西。”
“不知姑娘爱听什么曲子,我倒是喜欢《东篱》。”
“《东篱》。”
两人说完,便惊讶地看着对方,又极快地垂下了眼眸。慕容弦歌心中欢喜,《东篱》并非什么有名的曲子,不过是早年传下来的古曲。今人多爱新曲,歌尽奢靡的浮华之风,道尽醉生梦死的享乐之意。而古曲调子恬淡,多有隐逸之意,是以极少有人喜欢寡淡的古调,不能说不是巧合。
“为何偏偏是《东篱》?”陆宁远执起酒杯,目光却是盯着杯中的清酒。
慕容弦歌听他此言极轻,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她,轻声答道:“许是向往那样的生活吧…… 每次弹起《东篱》,总有种寒霜始凝,雨碎空山之感。而我孤身踏在结了霜的荒草上,单衣不耐秋风凛,芒鞋竹杖,步履蹒跚……”
“而满目金菊,亭亭玉立,迎风盛放,未有一片花瓣甘心凋落。”陆宁远接着说道,灌了自己一盅酒。
慕容弦歌微微颤着手,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花九枝正和顾凌风并排倚在窗边,看着微微浮现的小月牙。顾凌风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花九枝感受着他传来的体温,温暖而安定。
“东家!”花药忽然凑到了她耳边,看起来有些着急。
花九枝看了她一眼,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梁恂掉到悬崖底下去了!”花药拽着她的袖子说道。
“就因为被骗了钱,就跳崖了?!”花九枝觉得不可思议。
其余人也关切地凑了过来。
“我也不知他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失足掉下去的。”花药指了指门外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诺,那人说是他娘子!”
花九枝拨开众人,出去见了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子。
“你先别急,你告诉我,他是从哪个悬崖掉下去的?”花九枝接过花药的帕子,交到她手中让她擦了泪。
“西城门外……最西边的那个悬崖……呜呜呜……”猫儿仍是穿着那身半蓝不黑的短打麻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西城门外,最西边……”花九枝寻思着:这怎么这么耳熟呢?
“别想了,是姻缘山的悬崖。”顾凌风出言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花九枝忽然松了口气,“你放心吧,啥事没有!”
“啊?!”猫儿明显不太相信。
“就作者的脑残程度来讲,那悬崖最多二层楼高!”花九枝嘀咕着,想起了这是梁恂和她的小娇妻相爱的小悬崖。
“猫儿求求您了!”猫儿哭着跪在了地上,一具瘦弱的身子“咯噔”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花九枝赶忙将她扶起来:“没事儿没事儿,我们这就去找梁恂,你别再哭了啊……”
“嗯!谢谢您的大恩大德!谢谢东家!”猫儿忙不迭地谢着。
酒席中断,且天色渐晚,慕容弦歌只好先回了相府,沈天妍也匆匆回了宫。陆宁远和高博、苏明珠便跟着花九枝和顾凌风一起去了姻缘山下寻人。
策马到了山下,天色已晚。举着火把的众人自山下向山上望去,这才发现这山高耸入云,即使是在半山腰的小路上跌下来,也是很高的一个距离。这要是都能活下来,那真是活见鬼了!
花九枝见几人面上焦虑,也未敢直言。这些人毕竟和梁恂曾经相处了那么久,也算是有过非同寻常的交情,替他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就连顾凌风,面上的表情也很难看。花九枝也只好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跟着众人在山下搜寻起来。
陆宁远心中倍感凄凉,但他作为医者,早已见惯了生死,且向来为人清冷,这愁绪确实不是为了梁恂,而是为了慕容弦歌。此次草草话说到一半,也不知余生是否还有机会继续畅聊。他心里想着哪怕能说说话也好,却也知晓绝无可能了……
花九枝正在四处喊着梁恂的名字,便见顾凌风过来,给她添了件衣裳。
花九枝抱住他取暖,顾凌风则是笑着轻抚她的头发:“梁恂寻着了,他们夫妻倒是有缘份,猫儿寻着他了。”
“唔……”花九枝将脸埋在他怀中,“那咱们回去吧!”
“呵!”顾凌风笑了,“你就不问问梁恂的伤势?”
花九枝松开了抱着顾凌风的手,紧张道:“不是有当归在嘛,嘿嘿……”
顾凌风却从她不自然的笑容中看出了什么,盯着她瞧了片刻:“娘子说的是,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