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嘲的那位祁兄脸都绿了,一言不敢发。正当他伸手犹犹豫豫摸向那砚台时,沈仲卿忽然一笑,解了他的围:“一句戏言罢了,兄台切勿当真。”
那人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想到一向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争三分的沈二郎沈仲卿,会说出这样大度的话。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高夫子,倒是露出了稍许满意的神色。
只有那金玉冠脸上没了笑容,看着沈仲卿的眼神很不友好。
狗腿子察言观色,冷哼着嘟囔道:“这死胖子真是会假好心。”
散学之后,那位姓祁的同窗十分不好意思地来道歉:“今日多谢沈兄。方才在课上我出言冒犯,还请沈兄不要往心里去。”
沈仲卿随和地笑了笑:“方才我也有错,不该与祁兄做赌,令祁兄为难。这次我们就扯平了吧。”
祁尧愣愣的,虽然对方还是那张不堪入目的丑脸,但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同了。
好像……无形中有某种魅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一定是疯了!
祁尧被自己雷得不清,匆忙告辞了。
沈仲卿正准备收拾收拾走人,这时候头戴金玉冠的那名同窗带着他的狗腿子一号、二号把他围住了。
“诶,沈二,散学了一起去玩啊?”金玉冠站着没个正形,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今日万花楼出了新的头牌,一起去见识见识?”
说着,还朝沈仲卿挤了挤眼。
仿佛是在跟自己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发射暗号。
沈仲卿抽了抽嘴角,万花楼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干嘛的,还头牌。他可是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能干得出背着媳妇上青楼这种缺德事吗?
“对不起了金兄,家里还有急事,我就先行一步了,改日吧。”
说完沈仲卿以不符合他体型的灵活度迅速逃离了现场。
没有预料到一贯对这种邀约来者不拒的沈二居然拒绝了他,金玉冠一时愣住了。
好半晌反应过来,却是疑惑地道:“……他为什么要叫我金兄?”
有人把沈仲卿今日在学堂发生的事告诉给了沈仲文,沈仲文同样在《檀香书院》读书,只不过他如今已有秀才功名在身,与沈仲卿的进度自然是不一样。天、乾、坤三字班,他被分在了天字班,而沈仲卿,在坤字班。
听闻沈仲卿今日不但背出了《千字文》没有像往常那般出洋相,还大度地放了得罪他的同窗一马,沈仲文很是意外。
“这个沈仲卿,吃错什么药了?他不是一贯不爱读书的吗?而且平日里那般小肚鸡肠,今日这番,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与沈仲文交好的某人,正说出了沈仲文的心声。
沈仲文对这个堂弟是无比了解的——烂泥扶不上墙。他本性骄奢淫逸,父母又无原则地宠溺他,致使他行事越发乖张。要说他会突然改好,沈仲文是一万个不信的。
“你说,他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高人指点?”好友对沈仲文道。
沈仲文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千字文》是最基本的启蒙书籍,再怎么他也学了这么多年了,夫子又罚他抄书过那么多次,他如今背下来了也不算稀奇。至于今日没有得理不饶人,许是他心情好的缘故吧。”
沈仲文心里已经断定这不过是巧合,光凭这两件事,的确没有办法证明沈仲卿有所改变。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沈仲卿真的幡然醒悟打算好好读书了,那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他的天赋不如他,学到现在还只是个童生,而自己现在已经是秀才了。若不是乡试那次他生了病,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个举人了。
他的高度,沈仲卿拍马也不及。随他怎么折腾好了,等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那日,他看谁还能再护着他。
沈仲文温润和煦的双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戾气。
沈仲卿坐上马车,关雎狗腿地请示道:“少爷,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啊?”
沈仲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都散学了当然是回家啊,不回家干嘛?”
关雎惊讶地道:“直接回府?不去万花楼明月楼春香阁醉花苑啦?”
沈仲卿:“……”
好家伙,这都是青楼吧?原身真是玩得花呀。
“去什么去,你少爷我如今要禁欲懂不懂。”沈仲卿趁机教育道,“不但不去,但凡以后看到别人邀我去,你也要拦着我。”
关雎不解:“这是为何?二少爷您不是最喜欢逛花楼了吗?”
沈仲卿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摆,还是那套忽悠人的说辞:“你二少爷我以后可是要当官的人,有这时间我回去多看几本书难道不好么?”
“……”关雎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一言难尽地闭上了嘴。
他家二少爷这是又同大少爷置气了吧?每次他生大少爷的气,都会像现在一样大放厥词,扬言要从学问上打败大少爷,让他再也得意不起来。
然而每次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光速放弃。把书本一扔,照旧逛他的花楼做他的纨绔少爷去。
关雎都已经习惯了,但是二少爷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他却不能点破真相,说了会被二少爷打死。
沈仲卿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周怀钰。
恰巧吴大夫也在,正在嘱咐周怀钰要好好忌口。
周怀钰第一个发现沈仲卿的到来,虽不能说话,那双美目却不易察觉地亮了亮,似是替主人表达了欢迎。
沈仲卿和吴大夫见过礼,将人请到了外间说话。
“吴大夫……”沈仲卿在说之前看了眼屏风后,似是有所顾虑,接着凑近了点,低声询问道:“依吴大夫来看,我家夫郎的喉咙,可还有治愈的希望?”
吴大夫愣了一下,捋了捋胡须:“这个不好说,二少夫人的哑疾是因风寒所致,按道理来说应该能治,但痊愈的可能性较低,就算治好了,说不定也会存在严重的后遗症。”
沈仲卿面色沉凝地道:“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总要试试。这关乎着我家夫郎的一生,决定他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不用再接受他人异样的眼光,我相信,这也是我家夫郎的夙愿。还请吴大夫多多费心,帮我家夫郎把身上这些沉疴顽疾都一并除去。”
吴大夫脾气甚好,连连点头:“好好,二少爷能有这份心思难能可贵。能有您这样的夫君,是二少夫人之福。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斗胆试一试。令夫人身子虚弱,于子嗣一事上艰难,这一点老夫也会为他想办法。二少爷若不嫌麻烦,老夫可写几个药膳方子,平日按方子上的做法给二少夫人进行食补。”
“不嫌麻烦,您写便是。”沈仲卿连忙道。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屏风后藏着的一片衣角缩了回去。
送走了吴大夫,沈仲卿将药膳方子交给关雎,让他告诉厨房以后照那上面的做法给二少夫人做膳食。
关雎去了,回来之后还带上了晚膳。
仍是两人相对而坐,周怀钰继续吃他的营养餐,沈仲卿则是继续吃他那被戏称为“鸡食”的减脂餐。
关雎有些期期艾艾地道:“那个,二少爷,厨房那边方才说要重新采买食材,月初给的经费有些不够……”
“不够那就再给他们支点。”沈仲卿不以为意地道。
“可是……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关雎气虚地吐出实情。
沈仲卿惊了,“没钱了?”
关雎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沈仲卿人有点傻了,不是,原身在书里不是很有钱吗?三五不时地呼朋唤友寻欢作乐,在高级消费场所一掷千金。他穿过来才没几日,就给周怀钰母子俩看了看病,其余半分钱没花,怎么就没钱了呢?
“钱去哪儿了?”沈仲卿这个主人,倒是比关雎这个做小厮的看着还无辜。
“二少爷您忘了吗?几日前您打赏了小君月一百两,还有丝菊姑娘五十,秋霜姑娘三十……”虽然关雎后面这句话是磨着牙齿含混着说的,但沈仲卿还是听清楚了。而且他确信,周怀钰肯定也听清楚了。
沈仲卿:“……”就很秃然。
“咳、咳、咳咳咳咳……”沈仲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有点不敢去看周怀钰的表情。
周怀钰低下头,戳着碗里的米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仲卿有些心虚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之后再说吧,先下去。”
关雎耸了耸肩,安静如鸡地下去了。
沈仲卿措辞了半天,最后干巴巴地道:“你、你别误会,我跟她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怀钰抬眸,眸色深了一点。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不知为何心中有点不快。
他从前从不会为“沈仲卿”去了哪里寻花问柳而情绪波动,但此时他却微妙地生出了一股内心被灼烧的难耐。像是生怕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触碰那样。
他知道打赏花娘的不是面前这个“人”,但是他也忍不住害怕,若是“他”也去找别人怎么办?
周怀钰神思不属,忽然无比地希望自己快点好。
肿卿:风评被害……脑婆你听我解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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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