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的街上,因为太拥挤,人们都脚挨着脚,慢慢地往前走着。
但拥挤有序的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有人不愿意跟着人流慢慢走动,硬是从其他人之间的缝隙中挤了过去。
街上本来就密集的人群被他推开,人们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那人却丝毫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一路道歉,一路冲到了街道的末尾。
这里是镇上的集市,只要最靠里的部分才如此拥挤,到了外围,便可松一口气了。
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不说别人,正是沈木心。
说来也是离谱,沈木心那日从昏迷中醒来,就听到晏折说了那些话,他当场就给吓裂了,往后几日,都没有跟晏折说话。
也不知道晏折是不急于一时,还是胜券在握,竟然也就没有逼他,两人僵持好几天,沈木心终于找到机会,从南郅国的皇宫里跑了出来。
当然,他这次出逃,也有一点小小的帮助。
想到这里,沈木心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你算是晏折的人吧?你帮了我,就不怕他对你做什么?”
却见沈木心的肩头趴着一只小小的纸人,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它已经有了简易的豆豆眼,像极了漫画作者画配角时候偷懒画出来的。
豆豆眼小纸人趴在沈木心肩头,优哉游哉道:“我跟他本来就是一体,他就算是把我分出来了,我们的性命也是交叠在一起的,他能拿我怎么样?”
沈木心:“……”
看着小纸人嚣张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你是叫靡仇吗?”
小纸人身体单薄,被沈木心这么一戳,差点从他的肩膀上掉下去,这里虽然是集市的外围,但是路上人还是不少的,它可不想掉在地上,被别人踩来踩去的!
小纸人连忙伸出两只手臂,紧紧抱住了沈木心的手指头,不满地嚷嚷道:“你干嘛你干嘛!我只是一个小纸人,什么靡仇,我不认识!”
沈木心:“……”
他自己亲手写出来的人物,他当然最清楚,这货就是从前被埋在丹霞山下,后来进入了晏折的身体,与他抢夺身体控制权的靡仇。
他从来没说靡仇从晏折的身体中消失了,即使是被送去了混沌之地,这两个人的灵魂也只是合二为一了而已,只是他没想到,晏折居然又将他分了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沈木心反思了很多,他最想不通的就是晏折怎么就拥有了撕裂两个时空的能力,居然能将他从另外一个世界拉扯进来。
想了很久,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那是他第二次改文之后,写在文章末尾的一段话。
他说“晏折经过诸多磨难,已经拥有了超越天道的能力”。
自从穿书以来,他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恶劣之处,这里所有的一切确实是遵从他所写下的规则进展的,但有趣就有趣在,文字总是有许多漏洞,好多好多沈木心没有涉及到的地方,或者描写不够具体,不够仔细的地方,这个世界就开始自由魔幻展开。
沈木心在文章结尾给了晏折一个开放性的结局,然后这个世界就开始无限开放了……
是小说本身对他也有怨念吗?
若真是这样,那沈木心这也算是报应了。
但就算是真相真的是这样,叫沈木心乖乖束手就擒也是不可能的,他可是“看着”晏折长大的,虽然这个小师弟芯子里其实还是上一世那个被他虐得很惨的人,但他怎么能这么轻易接受小师弟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设定呢?
无论如何,他也得再挣扎一下才对。
小纸人趴在沈木心肩头,凉凉道:“你不就是想去临仙门参加外公的葬礼吗?叫晏折带你去不就得了,他虽然跟临仙门的人不对付,但这都两辈子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沈木心当场拒绝:“这怎么行!”
他去参加外公的葬礼,不光是为了葬礼而已,一方面也是想避开晏折。
至于他外公……说起来,沈木心挺唏嘘的。
外公的死讯,还是临仙门的大师兄戚临告诉他的,说是在云昭国皇宫中,云扬天发了疯,将所有人都杀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歪门邪法弄得自己实力大增,最后是沈鹤书与晏折联手,才将他制服的。
可沈鹤书之前已经被迫为云镜之门提供灵力,身体早就疲惫不堪,透支之下,身受重伤。
可他最后还是拒绝了临仙门众人的运功疗伤,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临终之前,他托人告诉沈木心,他只是去寻找他早逝的妻子了。
一如沈旧书为了沈月霜一蹶不振多年,沈鹤书的心也早就跟着自己的妻子的死去而消失了,只是临仙门不能没有掌门,沈月霜不能没有爹,他才苦苦支撑这么多年。
如今,他累了,不如就此归去。
沈木心自然是最清楚沈鹤书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当初他从云昭国的皇宫回到临仙门,沈鹤书对他不冷不淡,也是因为如此,因为只要一看到沈木心,他就会想到自己早逝的妻子和女儿。
沈鹤书的幻境中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后悔将外婆带回临仙门。
可人在局中,哪儿能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后悔不后悔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不会再回头了。
沈鹤书临终之前,将临仙门的掌门之位传给了沈旧书,沈木心觉得放心不下,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
……
奔波了三日之后,沈木心终于赶在沈鹤书的葬礼之前回到了临仙门——在此之前,戚临师兄他们早就已经回来了。
听说沈木心回来了,临仙门中的人齐刷刷赶到了,将天璇峰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师弟,你总算回来了。”
“你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瞧着他们群龙无首的模样,沈木心懵了:“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外公的葬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戚临被推了出来,很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沈师弟,一个月前,你的师父……也就是临仙门的新掌门,就……就……”
“就什么?”沈木心着急道。
戚临一咬牙,道:“就不告而别了!”
说着,戚临将一封信啪得一下子放到了沈木心面前,道:“沈师弟,你自己看吧!”
沈木心将那封信拿起来,打开一看,是师父的手笔,只是上面所写的内容,让沈木心哭笑不得。
“木心,你拿起这封信的时候,为师应该已经离开临仙门了,为师虽然年少天赋异禀,令人羡慕,但这些年来醉倒霜月白,蹉跎时光,一事无成,唯一的成就就是养成了两个好徒弟,可惜现在还有一个堕入魔道,你也不要怪你师弟,他虽然入魔,却没做什么对不住人间的事情,仙魔之战已经过去千年,经历过妖魔横行时代的人也都快要死光了,也许我们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仙魔之间的关系,只可惜你师父我是个缩头乌龟,不愿意承担这样的重任,所以临仙门掌门之位,就交给你了……只希望九泉之下,师兄不要怪我。”
沈木心瞧着“一事无成”“缩头乌龟”这些字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这封信不光手笔,连语气也像是自家师父所写。
他大概是还沉浸在没能救下他母亲的愧疚中,沈鹤书为带回外婆而愧疚,沈旧书为没能挽救自己心爱的女子而愧疚。
这师兄弟二人……
沈木心又气又好笑,一把将手中的信揉烂了,抬头看向戚临:“戚临大师兄,你该不会真的想按照心中所说,让我来继承临仙门掌门之位吧?”
戚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也不愿意吗?”
这个“也”字用的就很灵性了。
沈木心顿时觉得手中被自己揉烂的信重达千金,抓着信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戚临还在看着他。
沈木心被他看得额角一滴冷汗落霞,颤颤巍巍道:“要不……咱们先把我外公的葬礼办了再说?”
这事儿棘手,拒绝不好拒绝,答应也不好答应。
便只能先拖着了。
戚临却瞧着他,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好啊,那就先把掌门的葬礼办了再说。”
沈木心:“……”
早知道这短短几年之后,临仙门的掌门之位就变成了烫手山芋,无人敢接,那翟知仲何必还要跟云扬天合作,弄得自己两个弟子都下山离开,众叛亲离,自己也尸骨无存。
他继续在临仙门苟着,苟到这会儿,掌门之位不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吗?
当然,沈木心也就只是调侃,就算翟知仲眼下真的还活着,那等品行之人,临仙门绝不可能交给他的。
沈木心回了临仙门,临仙门中的一切就变得正常起来,其实整个临仙门内部结构很完善,大家各司其职,没有掌门,临仙门也照转不误,可是沈鹤书去世了,沈旧书又走了,大家心中都空落落的。
总希望有个人带着他们,才好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