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折恨沈木心,带着前世所有的愤怨不满地恨着他。
可在这恨意之外,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晏折,沈木心很重要。
他是毁了他的人,也是……创造他的人。
这是很复杂的一种情感,乃至于晏折想了三个月,也没想明白到底应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他一时愤怨将那人抓到这个世界来,杀也不是,留也不是,犹犹豫豫,三个月过去了。
如今他还没想好,那人却陷入了爆体的险境中。
难道就看着他这样再一次从他手中溜走?
晏折猛然握紧了掌心。
他漆黑的眼眸深处逐渐翻涌起一抹凶厉的红,周身祭起暗红色的灵气。
他就这么往灵力漩涡中心走去,四周的灵气不满他的介入,灵刃如刀,撕裂了他的灵气护罩,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道道伤痕。
晏折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硬是顶着压力往里走去。
到了茅草屋门口时,已经浑身是血了。
他推开了房门,看到了倒在地上,痛苦得蜷缩成一团的沈木心。
……
朦朦胧胧中,沈木心听懂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你本来就笨,别人都会笨鸟先飞,你呢?你看看你,整天都在干些什么?”
“写这些东西,将来能帮你找到工作吗?能吃得饱饭吗?”
沈木心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穿着校服站在初中的课堂上,明媚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给四周的物体镀上了一层缥缈的柔光。
初中严肃刻板的老师站在他面前,手中攥着一把草稿纸。
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显然不是演算用的。
沈木心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一件很久很久的事情……他早先就想喜欢写小说,以前经常在课堂上开小差写文,可是被老师发现之后,毫不客气地当众羞辱。
他自尊心受创,就再也没有提过笔,直到后来工作辞职,才重新开始写文。
看着老师那张脸,沈木心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想说很久了,却一直没有机会。
今天忽然回到了当初,沈木心毫不犹豫将老师手中的稿子夺了过来,往桌上一甩,嚣张道:“写这些东西能让我吃得上饭啊!我稿费缴税都比你的工资多呢!”
被反驳的老师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他居然笑了。
他看着沈木心,高兴道:“太好了,你们上学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们这群小孩子不好好学习以后没出路,你能赚得比我多,过得比我好,真是太好了。”
“什么?”这反应大大超出沈木心的预料,他一愣,面前的初中老师却像是被投入了石头的湖面一样,泛起阵阵涟漪,最后消散了。
沈木心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初中老师,分明是长老堂公羊石那张一丝不苟的脸!
哦,对,他穿书了,早就没有什么初中高中老师了,而且……他好像还入了练气,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意识到这些的沈木心浑噩的意识终于回笼,浑身上下的疼痛再次袭来,他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想要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
却感觉到身侧有什么在拦着他,一片疼痛中,后背传来微末的暖意,堪堪维持着他的理智。
有人在抱着他。
沈木心艰难地睁开眼睛,想看看身后人的模样,但他努力地转过头,却只看到了一抹血红的眸。
……
“他在霜月白!”
另外一边,沈旧书慌慌张张去了摇光峰,直接把闭关的沈鹤书给吵起来了,沈鹤书一听沈木心陷入险境,一言不发就往霜月白那边赶去。
霜月白上的动静不小,各峰的峰主长老都感觉到了异常,再加上看到沈鹤书被惊动,纷纷跟了上来。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赶往霜月白的人群就变成了一队,他们浩浩荡荡赶到霜月白前,却感觉那骚动的灵力平复了下来。
沈鹤书一身白袍,仙风道骨,眉头却是紧紧锁着,问沈旧书:“谁在霜月白上?帮他压制住了灵力暴动。”
沈旧书一愣:“没有啊……啊!是我那二徒弟,糟糕,快去。”
晏折才刚练气,怎么可能压得住沈木心暴动的灵气。
一群人一窝蜂地涌向了霜月白,到了眼前,才发现因沈木心引发的灵气暴动已经平息,沈木心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中,脸色因刚才的躁动有些苍白,而晏折就跪坐在他身边,浑身是血。
他低着头,连气息都微弱了,沈旧书远远看着,一时竟分不清楚晏折到底是生还是死。
他心中升起一阵懊恼,与沈鹤书一道,来到了沈木心身边。
沈鹤书大喝一声:“落!”
他以自身灵力牵引,压制了沈木心体内蠢蠢欲动的灵气,又与沈旧书一道,联手将那些灵气循序渐进疏导入沈木心的经脉中。
这是件十分繁琐复杂的事,两人忙碌了一上午,才勉强将沈木心体内的灵气压制住。
沈旧书终于撤回自己的灵力,道:“他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的晏折终于放松了身体,一下子倒了下去,倒地之后,却仍旧紧握着沈木心的手。
看到这一幕,沈旧书脸上现出些许震撼,旁边的沈鹤书表情倒是淡淡,道:“霜月白已经没有可住的地方了,先把他们带到摇光峰去吧。”
之前的灵力暴动已经将霜月白上仅有的两间房子都摧毁了。
“是,师兄。”在沈鹤书面前,沈旧书显得沉稳许多,他低声应了一句,将地上的两个孩子带上了他的酒葫芦,载着往摇光峰去了。
沈旧书修为随高,却不善给人疏导灵气,无法帮助沈木心恢复正常,这才急匆匆赶去找沈鹤书,但他没想到,在他回来之前,晏折居然已经强行压制住了沈木心的灵力暴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往回赶的时候,总觉得那躁动的灵气中,有一丝阴暗的气息出现。
沈旧书坐在酒葫芦上,回头看了看两个并列躺着,都陷入昏迷的孩子。
片刻后,他觉得把这件事情深埋心底。
魔气如何,灵气又如何,总归是晏折救了沈木心,这件事情他辩得清楚!
……
痛。
浑身上下痛极了。
沈木心醒来时,这就是他唯一的感觉。
他终于体会了一把小说中“被卡车碾过”的感觉。
沈木心挣扎着睁开眼,却在旁边看到了一个逆着光的,模模糊糊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从肩胛垂落的头发已经雪白。
沈木心呼吸一顿,那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沉声道:“你醒了?”
声音低沉淡漠,不带多余的感情。
沈木心视线逐渐恢复,却是忽然一下就愣住了。
面前这人……好眼熟。
他已是花甲之年,皮肤也不再光滑,眼角看得到淡淡的细纹,但浑身风华却没有因此而消退,反而越发沉淀稳重,如沙滩上被海浪冲洗的宝石,经年累月,却愈能散发出温雅润和的光泽。
这可都不是沈木心愣住的原因,他之所以愣住……是因为这人长得很像一个人。
他从小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孤儿院有个看管图书的爷爷对他极好,他成年之后的学费,都是那位爷爷赞助的。
可惜,沈木心工作后没多少年,都没来得及孝敬他老人家,就寿终正寝了。
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沈木心中的一个遗憾。
他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那个人。
“怎么,清醒了连声外公都不肯叫了吗?”坐在床边的白发人低声说道,他声音语调都很冷淡,但眼底关切的光却出卖了他。
他很在乎沈木心这个孙子。
“外、外公……”沈木心明白了这人的身份,他就是临仙门的掌门,自己的外公……沈鹤书。
小说没有画面,饶是沈木心在脑中描绘千遍百遍角色的模样,看小说的人脑海中浮现的,也只是自己想象的画面。
他始终没办法将某一个人定义成某个特定的样子。
沈木心也没想到……在这个书中的世界里,他所有幻想的一切都成真了。
“外公!”沈木心忍不住激动,他想坐起来,抱抱这位许久不见的老人。
沈鹤书却皱了眉头,伸出一个手指,将沈木心摁回了床上:“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你的身体还没好,老老实实躺着。”
沈木心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小心翼翼地抓着被子,问道:“外公,我之前是怎么了?”
沈鹤书的表情变得有点凝重:“没什么,你身体特殊,日后修炼需多加注意,各种细节,你师父会给你讲的。”
说完,沈鹤书站起身来:“你好好修养,我走了。”
“外公!”沈鹤书走得太急,沈木心有许多话想同他说,却都没来得及。
可不管沈木心怎么呼喊,沈鹤书始终没有回头,很快便推门而出了。
只留下一个身体没回复,动弹不得地沈木心焦心地躺在床上。
不知是不是沈木心的错觉,他总觉得沈鹤书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淡……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沈鹤书很宠爱他的孙子,难道是因为之前的原主太作了,伤了外公的心吗?
沈木心心中一阵默然,他也不想的……原本《谪仙》主角沈木心……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的。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