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晓高三寒假过年,饭桌上爸爸问小明想去那里上学,陆明晓毫不犹豫的说了哥哥学校旁边的那所二本大学,爸爸故作委屈的说怎么小明也不要爸爸了,陆明晓扑过去抱住爸爸,说才不是,我肯定经常回来。
可就在这时,卓衍却说话了,他面色平静道:“我交了个女朋友。”
这话着实没头没脑,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男人挠了挠头,便应道:“那很好啊,小衍这么优秀,想必女朋友也很不错吧!”
陆明晓却一下子白了脸,没再说一句话,低下头自顾自扒饭了。
那几天他也没再缠着卓衍,甚至主动躲着尽量不和哥哥在家里遇上,但在卓衍回学校的前一晚陆明晓还是去找了哥哥。
“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了?”这个小家伙,什么事都一副笨的样子,唯独这事上这么敏感。卓衍没说话,算是默认。
“呜呜呜……哥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啊,同性恋也就算了,还喜欢自己的哥哥,呜呜呜,我怎么办啊!我以后怎么办啊,我好害怕……”
卓衍有些心动,可他们是兄弟。
砰,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卓倩雯风风火火的进来了,陆明晓还没从刚才告白的羞耻感里反应过来,就被一巴掌扇的眼冒金星,卓倩雯正想补一脚,卓衍伸手一捞把陆明晓护在身后,然后被卓倩雯一脚狠狠踹在腿上。
卓倩雯踢了一脚就没再踢,不说卓衍比她高了一个头她打不过,而且她这个儿子那冷冰冰的眼睛和死人脸,对她这个亲妈也从没一个好脸色,连“妈妈”这个称呼都没见他叫过,她可不能保证卓衍要是被打疼了不会做些什么,卓倩雯手指着陆明晓吼:“你他妈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打死你,你个小杂碎……”
那一刻,真该有人来告诉卓倩雯,她现在真的很像她心里恨毒了的父母,曾几何时,卓父也曾用手指指着躲在桌底的卓倩雯吼叫:“你他妈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门后面,老实男人半张着嘴,似乎反射弧还没转过弯来。
卓衍还是走了,不然还能怎样,他留下又能如何,也许陆明晓能在男人的劝解下转变思想。
卓衍打电话回家的次数多了,可陆明晓却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从远处噔噔蹬的跑来抢着接电话了,电话大部分是男人接的,也有卓倩雯接的,他们都对陆明晓的近况三缄其口。
直到有一天,卓衍接到邻居的电话,说是老实男人死了。
卓倩雯居然把偷情的人领到家里来,被因为喝醉酒提前回家的老实男人撞见,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男人通红着脸大骂几句,那奸夫却没一点被捉奸的慌张,还点了根烟,悠闲的吞云吐雾,对男人从头到脚一顿嘲笑羞辱,老实男人气急扑上去打,结果被一推撞在了桌角,后脑勺流了一滩血,卓倩雯和奸夫慌慌张张走了,男人仰卧晕过去,导致呕吐物堵塞气管窒息而死。
卓衍当晚就回去了,只看见哭成兔子眼的陆明晓,小孩儿憔悴的不成样子,葬礼上见到人扬手就反射性的往后退。
后来听邻居说才知道,陆明晓不知怎么惹卓倩雯不高兴了,早晚的关在屋子里打,一遍遍的问改不改,男人总会去挡,父子两人就每天被打的红红肿肿的,可似乎陆明晓真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两个人就是不让陆明晓出去,直到班主任来家访才把陆明晓带回学校。
卓衍去找陆明晓,强行扒了衣服,看见他满身纵横交错的伤痕,卓衍一把抱住陆明晓,可陆明晓却挣开了,他哭着说道:“我讨厌你,呜呜,我干嘛要喜欢你啊,我恨死我自己了……我对不起爸爸,他让我好歹就改了吧,可我还和他顶嘴,他心情不好才去喝酒,才会死的,我们最后一面居然是在吵架,我还叫他不要管我,我们这一段时间都没好好说话,呜呜呜呜,我恨死你了,我恨死自己了……”
卓倩雯直接跟别人走了,也不管卓衍和陆明晓,卓倩雯的父母显然已经被自己的女儿折磨的心力交瘁,也不再管她。老实男人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心情可想而知,两个老人希望孙子能回来和他们生活,但陆明晓却不说话,用眼睛偷看了一眼卓衍。
卓衍和陆明晓说,要么去和爷爷奶奶住,要么跟他走。
陆明晓二话不说收拾了行李。
卓衍把房子锁好,又给陆明晓留了级转了学籍,带着陆明晓去了A市,他从宿舍搬了出来,在外面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屋子,两人此后便要在一起生活了。
那段时间,卓衍边念大学边打工供陆明晓上学,幸好他以前打工把钱都存起来了,再者卓衍对于物欲也很寡淡,所以这三年来卓衍其实存了不少钱,对于养个懂事乖巧的陆明晓还是绰绰有余的,当然在他有稳定工作前还是要节俭着花,他们是在坐吃山空。
晚上回来卓衍会给陆明晓教点做题技巧,帮他纠正一些错题,早上两人都起的很早,陆明晓背书,卓衍做早餐,热牛奶,然后装在盒子里给陆明晓当早饭,他还买了很多饼干,塞到陆明晓书包里说是饿的时候可以加餐,不然脑子跟不上。陆明晓最喜欢的是一种巧克力蜂蜜味的粗粮饼干,饱腹性强,还很甜很好吃,后来卓衍买饼干就大多都买那一种了。
不过很快,陆明晓就嚷嚷着牙疼,神经疼,卓衍带他去看了牙医,此后,零食,甜食,还有饭桌上的类似糖醋味的甜口菜,卓衍就给陆明晓定了量,不许他多吃。
牙疼的时候,陆明晓疼的直哼哼,但牙疼一好,陆明晓就又恢复嗜甜的本性了。
也许,在他匮乏的童年里,只有小酸酸的甜味是仅次于爸爸和哥哥最美好的东西了,可这次过来,他却把糖罐和小嘎弄丢了,还有小哈,那个毛绒玩具,因为实在太破被卓倩雯扔掉了。
高考后,陆明晓的分数虽然上不了卓衍的学校,但旁边的那个二本学校却是绰绰有余,卓衍说太浪费分数了,可陆明晓执意去那里。
陆明晓看着卓衍身上的白衬衫,哥哥已经很久没买新衣服了,换来换去也是那几件洗的炸线的衣服。
陆明晓生日那晚,卓衍买了精致漂亮的蛋糕,做了两道陆明晓最喜欢的菜,又送了很多东西,皮箱,背包,新衣服,鞋子,新手机,电脑,他说这些考上大学用得到,不能老用旧的。
除了吃甜食这一点,卓衍对陆明晓从不吝啬,他总是面无表情,但是会将一切事都安排的妥妥贴贴。
陆明晓猛喝两大口酒,站起来哆哆嗦嗦的抖着又去亲卓衍,卓衍没有躲开,但当陆明晓去解他的衣服时,卓衍出声说道:“我们是兄弟。”
陆明晓颤了一下,他沉默了,接受了,重又坐下了,没再继续。
后来卓衍开始实习了,为了供陆明晓上大学,卓衍放弃了考研保送直接开始工作,陆明晓知道,心里很愧疚。
所以陆明晓也偷摸着出来打工,结果倒霉催的,第一天就遇上店里有人闹事打架,他被人推下了里外间的那一阶台阶,扭了脚脖子。
陆明晓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这么没用,早早回家上床了休息,第二天又赖着床不起,卓衍像拎鸡崽子一样把陆明晓拎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他红肿的脚,蹲下身用手捏着评估伤势,又站起身去柜子里找红花油。
“说吧。”
怂如陆明晓,立马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不要去了,不要让我担心。”卓衍揉着陆明晓的脚腕。
“哦。”
卓衍正揉着,就发现小家伙一个劲往后缩,抬头一看,小陆同学脸涨得通红,手捂着下面,结结巴巴的说:“太……太舒服了嘛!”
“我先出去,你解决吧!”说完,卓衍还贴心的把抽纸拿过来放在旁边。
班上有聚会,陆明晓喝醉了,卓衍去接的时候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像小仓鼠,抱着酒瓶不撒手,边喝边掉金豆子,哥哥,哥哥的喊。看见卓衍就扑过来,卓衍把陆明晓稳稳地背在背上,在一众同学,准确说是女同学的密切注视下走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啊,呜呜呜”
“哥哥,你要怎么才能喜欢上我啊!”
“哥哥,是因为我不是个女孩子吗?你以前说你交了女朋友,你不喜欢男生是不是?”
“哥哥……”
卓衍没说话,把陆明晓在背上轻轻抛了一下,背的更稳。
他也不知道,他确实是喜欢女的,上大学后因为生理需求也和两三个女孩儿有过一夜情,但他要忙着打工,学习,就没认真想过这方面,后来和朱医生认识,两人就保持了那种关系,但似乎也算不上女朋友,更像是一种长期床伴,毕竟,他对于情情爱爱这种事同样无感。
可现在他也不确定了,他是个人,又不是石头,如果陆明晓不是他弟弟,是邻居家的孩子,是中学同学,他可能就答应了,可他们偏偏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这又要如何,他不知道,实在不知道,陆明晓对他的爱远远超过自己对他的,甚至那爱都不是一种爱,他对此感动,可也感到无法承受。
转眼陆明晓大三了,卓衍的工作也稳定下来,两人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找过对象,卓衍甚至都没再和人发生过性行为,手动解决需求。
陆明晓不知道卓衍到底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忽然有些恨他,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了一束若有若无但又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光,他知道卓衍是狠不下心来拒绝自己,但又实在无法对自己产生那种情感,只能一天天拖着。
陆明晓当然也不希望失去卓衍,于是他渐渐的生出扭曲的想法,就这样一辈子吧,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哪怕是怜悯,他也要在卓衍身边一辈子。
那天中午,卓衍和陆明晓一起吃饭,卓衍说晚上要和同事们出去,要陆明晓自己出去买晚饭吃。陆明晓很不开心,又把嘴扁起来。卓衍估摸着时间,已经三天没让陆明晓吃过小零食了,就站起身去厨房,边走边问道:“糖还是饼干?”
陆明晓又笑起来了:“糖,我要两颗。”
但卓衍还是只拿了一颗给他,陆明晓接过来重重哼了一声,把糖塞到口袋里放好:“明天要吃糖醋鱼,整条鱼都是我的,你不许吃。”
“好。”卓衍看了一眼时间,不甚在意道。
晚上卓衍没回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半夜一点,陆明晓疯狂的给卓衍打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起来的,陆明晓问了地址,是在一个旅馆里。
陆明晓大半夜一个人跑过去,只有路灯微弱的光照着,他绝望的,没有尽头的跑着,擦着源源不断的的泪水。
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儿,比陆明晓高好多,穿着卓衍的廉价白衬衫,没穿裤子,打着哈欠,转身往回走:“你有毛病啊,大晚上的。”
女孩儿却没听到人跟进来,转头去看,小男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陆明晓在家里枯坐了一会儿,买了凌晨发车的火车票回家,他想去看看爸爸,爸爸最好了,爸爸不会不要他。
卓衍醒来时,头疼的要炸开,这几天要评职称,他也大小参与了不少手术,想争取升副主治医师,一个同事劝他,升职称最重要的是和领导关系到位,千万别死熬着往上磨,你找找关系,活络活络,就评上了。
大家组了个局,请领导喝酒,他就去了,主任似乎对他特别关照,一来二去的,就被灌了不少酒,卓衍意识有些不清醒,恍惚间,似乎是谁扶着他走了,卓衍含糊问了句:“是明晓吗?”
回答的声音似乎是个女的,说了什么没听清,卓衍便又说“给明晓打电话。”然后他就没了意识,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在解他的衣服,卓衍抬手握住了那只手,他叹口气道:“不行啊,明晓,再等等。”
解扣子的手停了一下又拉开他的手继续,似乎是很兴奋,边解边迫不及待地的来亲他。卓衍忽然也就释然了,他们的母亲不要他们了,他们的父亲死了,其实执着于此没什么意义,卓衍放松了身体,感觉有什么很奇怪,但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无从思考。
第二天醒来后是一个女人在他怀里,卓衍脑子震了一下,尤其在听到他弟弟给他打了电话,半夜来找过他后更是有些眩晕了,卓衍捏着鼻根骨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先回了出租屋和陆明晓的学校,意料之中没找到人,打电话手机也是关机状态,卓衍走遍了两人去过的所有地方,还是一无所获,他也想过陆明晓可能回老家了,但是也说不好,万一根本没回去呢,卓衍想,明天吧,晚上要是还找不到就去老家看看。
结果当天晚上,卓衍就接到了陆明晓的电话,他松了一口气,想着接通后先解释一下昨晚的事,然后告诉陆明晓自己想通了。
可卓衍接起来的却是一场噩梦。
陆明晓下火车的时候还很早,他打了个黑车说要去墓园,结果那个司机已经是开了一夜的车,疲劳驾驶,红灯的时候正半醒不醒,和左侧的卡车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
陆明晓直接从车里被甩出来,他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源源不断的从身体里流出来,他的腿似乎断了,疼的厉害,陆明晓挣扎着拿出口袋里卓衍给他的糖,含在嘴里,太冷了,太疼了,陆明晓慢慢的咽着甜甜的唾液,借此来缓解疼痛,在寒冷的清晨,他就这样又冷又疼的死去了。
卓衍守了一天陆明晓的尸体,他怔怔的流下了两行清泪,这是很让人吃惊的,因为从没有人见过卓衍流泪。
卓衍退了租的房子,回到了那个县城,进了县医院,还自愿申请值夜班。
他的生活非常简单,上班,回家,就这样。不抽烟,不喝酒,不旅游,非必要不社交,也不说多余的话,他甚至不怎么笑,大多时候卓衍都没什么表情。
一晃不知几年过去了,卓衍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看到司阳的第一眼,卓衍就立马移不开眼了,他看着那个坐在医院走廊里发呆的少年,情不自禁的走过去,那是和陆明晓有五分像的脸,安静时就连身上那股气质都十成九的像。
他把司阳带了回来,不自觉像对待陆明晓一样对待司阳,吃的,穿的,用的,他都买了陆明晓以前喜欢的给司阳。
当知道司阳有暴食倾向的时候,卓衍才隐约明白了以前陆明晓一有机会就拼命吃东西是为什么,他看向那个空置已久被遗忘的旧糖果罐。
他那天似乎答应陆明晓第二天要做糖醋鱼的。
再后来,他默许了司阳的求爱,当他触碰到少年平坦的胸部和yj时,一种兴奋和放松感涌上来。
有多少次,卓衍总是想起那个荒唐的夜晚。
要是他在床上的时候发觉那是个女人,要是他没喝那么醉,坚持等明晓来接他,要是他在喝酒前就跟明晓打个电话让明晓两小时后来接一下他,或者更早一点,要是他根本没去那个酒局就好了。
卓衍是个很少后悔的人,因为后悔是纯粹的浪费时间,既然已经有了变故,那就着手应对。但这几年来,卓衍总是回想那晚,然后在心里想了无数个“要是”,有时候想的魔怔了,甚至晚上会失眠,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想。
然后在天亮时平静下来,起床洗漱去上班。
对于司阳,卓衍也不知道如何归纳这份感情,他对爱的感觉是模糊的,或者,他感觉不到爱。那些主动来邀请他上床的女人,有性无爱,不用负责,不用费心维持,短暂,安全,只关乎需求和快感,这样的关系才是让他舒服和轻松的,而陆明晓,他当然能选择和他做i,可之后呢?他不愿伤害陆明晓。
但是陆明晓死了,那些由后悔和痛苦堆叠起来的情感无处可去,只好积攒着压在那里,卓衍不知要如何处理,便把他们变为补偿送给司阳。当司阳说喜欢他的时候,不得不说,司阳是有着陆明晓在卓衍心里搭建好地感情高地的优势的。
不管如何,卓衍想,也许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