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男生正好在李澜清上铺,他费力的蹬着栏杆想往上爬,因为脚的原因样子有些滑稽,后面有两个男生居然就哄笑了起来,跛脚男生像是习惯了没在意,继续往上爬。
李澜清在大学也遭受过这样的对待,嘲笑,冷眼,蔑视,他一时很同情男生,就主动下了床:“你睡下铺吧,我去上面。”
那男生摇摇头:“床铺都是固定的,没有教官的允许是不能擅自换床铺的。”
这倒是,这里有八个人的床铺,可加上李澜清屋里也只有六个人,要是能换到下面男生早该换了。
李澜清想了想:“你下来,踩在我肩膀上,我给你借个力。”
这话一说出口,宿舍里所有人都望过来,那穿米色衬衫的男生嗤笑了一声:“哟,这是来了个圣母啊,看着这么大一人怎么是个死娘炮,你过来。”
李澜清没管,他扶着跛脚男生下来,蹲下身去:“踩上来。”
跛脚男生只看着他,并不动弹。
衬衫男生走过来,一脚踹翻了李澜清,大骂:“你聋了吗?我叫你过来。”
李澜清抬头瞪着衬衫男生,忽然的,那些早已烂在骨子里的陈年戾气从四肢百骸猛地涌动出来直直向大脑输送,李澜清攥起拳头站起来。
“我c你妈。”他大喊一声扑倒了男生,可没打几下就被周围三个男生制住了,衬衫男生站起来,用舌头顶了下自己被打了好几拳的脸,直接一脚踹过去,顿时,李澜清喉头一窒。
而这只是开始,他被四个男生轮番拳打脚踢一番,尽管李澜清也反抗了,可他带着病,好多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自然是寡不敌众,最后蜷缩在地上奄奄一息。
“瘸子,过来,跟他说,你这个死基佬,以后少和我说话。”
跛脚男生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也没敢看李澜清,只毫无感情的重复了一遍:“你这个死基佬,以后少和我说话。”
衬衫男生哼笑一声:“以后谁也不许和这个基佬一起走,不许和他说话,听见了吗?”
宿舍里稀稀拉拉的几声听见了,连跛脚男生也说听见了,衬衫男生一脸得意转身走了。
最终跛脚男生还是自己姿势怪异的爬上了床。
李澜清缓了一会儿也上了床闭了眼,因为身上的痛楚低低喘息着。他多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醒来后自己还和老师躺在床上温存着。可惜,醒来后睁开眼所见依旧是宿舍里的木床板。
李澜清昨天睡得足,所以醒的比较早,他摸摸额头,虽然还是有点烫,但也基本退烧了,身上的伤口还是疼,可疼能怎么办,答案只能是不怎么办,忍着。
像这种地方,新人就是生态链的最底层,刚来的时候免不了要受这一顿,先让你知道厉害,这是斩首,再给你点甜头,告诉你乖乖听话就有什么好处,这是请客,然后收下当狗,让你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彻底沉浸在那一点好处里。
外面天还黑着,想来还很早,李澜清睁着眼,想着沈律柯,又想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可还没十几分钟,宿舍的闹钟就开始叮铃作响,宿舍里不知谁骂了句脏话。
大家陆陆续续地爬起来穿衣服,开了灯,李澜清一看闹钟才四点半。
下了床几个人出去在水槽边洗漱,每个床位都有固定的位置洗漱,而那牙刷牙缸也不知被多少人用过了,上面一层污垢,不过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李澜清忍着用了。
五点的时候他随着宿舍的人出去,这才发现是要做早操,就是绕着一个小操场跑步,而且是跑一个小时。
李澜清昨天生病发烧,现在又穿着短袖在凌晨跑步,跑到最后几乎要撑不住,他感觉很热,可是凌晨时分还很冷,冷热交替着头上像戴了紧箍咒一松一紧的疼,嗓子里也火辣辣的又干又痒。几个穿迷彩服的教官在一旁看着,要是有掉队的就过去一阵拳打脚踢。
跛脚男生倒是不用跑步,但他也要穿着半袖在凌晨的冷风中一动不动的站着看。
到了六点开始大家又聚集到一个屋子里读书,发一个小册子,上面全是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名言名句,还有什么孝敬父母,尊敬老师,诚信待人那种假大空的话。
大家都要张大嘴巴吼着读,要是被教官看见谁嘴巴没张开,就会被叫到前面用两指宽的戒尺打手心。李澜清第一次来不知道,就被叫到前面打了十下手心。
李澜清只感觉左手快要断掉了,手通红通红的已经破皮见血了,像有几百根针在扎,钻心的疼。
读一个小时到七点开始吃饭,饭就是一杯凉水,两个馒头,吃饱吃不饱都再没有多的。
不过还好馒头虽然是冷的硬的,但好歹没有馊。
李澜清三两口解决了馒头,还是感觉很饿,他望望四周,大家都在狼吞虎咽的吃馒头。
同宿舍的那个衬衫男生今早也换上了蓝色短袖和长裤,不过他的早饭可好多了,他吃的是包子,有四个,水还稍稍冒点热气,还有一小碟凉拌的土豆丝。
李澜清想难道是那衬衫男生家里有权有势,所以就算到这里来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而那些教官们也吃的是包子,但他们桌子上就直接有一个大蒸笼,上面全是包子,教官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到最后教官们吃完了上面还剩下好多,很多人包括李澜清都眼巴巴的看着那包子被收走。
吃过饭,可以休息半小时,李澜清从食堂出来,他顺着人流走,抬头就看见高高的围墙,围墙上还有铁丝网和玻璃碎片。
不过再往右看,似乎有个地方是栅栏墙,李澜清心下一喜,正准备过去细看,就被人一把拉住了,他回头,是那个跛脚男生。
跛脚男生拉了他一下就放开了,并示意李澜清往操场走。李澜清权衡一番,还是觉得跛脚男生在这里呆的时间长,要比他有经验的多,就跟过去了。
两个人到操场一角,跛脚男生坐在地上,李澜清也坐了下去。
男生这才开口:“以后不要四处张望,尤其是往大门方向或那片栅栏墙那里看,更不要往那边走,只要被看见,就得挨二十下龙鞭。”
“龙鞭?”
“就是一根钢筋。”
李澜清惊的说话磕了一下:“钢,钢筋?”
男生不理会李澜清的错愕:“你最好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不要出现在教官的眼皮子底下,不然只要你犯一点点小错误就会被打戒尺。遇上教官要鞠躬问好,上课要早到十分钟,迟到一分钟就是三戒尺,上课坐在板凳上不能乱晃,和别人说话,做小动作之类的。打人的理由很多的,你以后慢慢看吧,有一条就记一条,能避免就避免,不过要是实在遇上教官心情不好,那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了,等着挨打就好了。”
李澜清后背一阵发凉,他忽然明白了。这地方这么恐怖,肯定所有人都想逃出去,那道栅栏墙放在哪里,也许就是所谓的考验,吸引那些无知的想逃走的人过去,那他们的下场也就只能是被抓住,然后接受惩罚了。
李澜清艰难开口:“你到这里多久了,见过有成功逃出去的人吗?”
男生忽然笑了,清秀的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有啊,我就是啊。”
李澜清睁大眼盯着男生。男生继续道:“半夜两点吧,我和十多个男生一起往外逃,结果刚到栅栏那里,警报就响起来,我们拼命爬着栅栏,可是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教官很快就跑过来,几下就制服了我们。不过因为逃的人多,教官少,我和另一个男生顺利爬了出去,我们还以为自己真的自由了,开心的一路狂奔。”
李澜清几乎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故事下文。男生吸了口气才道:“你来时也看到了,这里挺偏僻的,只有不远处有几家农户,我们还傻乎乎的跑到其中一家农户里让他们赶紧打电话报警,结果电话确实打了,不过是打给这里的。”
男生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李澜清也能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李澜清沙哑着嗓子:“你的腿……”
男生笑了笑:“没错,就是那时候用钢筋打断的,但和我一起逃走的那个男生就惨了,他早两年因为逃学被送来的,送来交了钱之后没多久他父母就离婚了,各自组成了家庭,也没人管他,那男生就被活活打的只剩下一口气,这里也没有医生治,就把他扔在宿舍里自生自灭,晚上我们回来时那男生就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反正也没人来过问。”
李澜清彻底失声了,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男生直勾勾阴冷冷地看着他:“你也别想着死,想死没那么简单,这里的人曾经自杀的办法五花八门,吃牙膏,喝洗衣液,摔碎碗割腕割颈,用床单上吊的,撞墙的,可大部分都没死成,以前有一个女生喝了洗洁剂想死,那些教官们发现了就把那个女孩抬到操场,然后把我们所有人都集合在那里,整整一个小时,我们就一直看那个女孩在那里捂着肚子疼的死去活来。最后他们给那女生大量灌水,用催吐管催吐,呵呵,死没死成,活罪倒受了不少。”
李澜清不想再听了,他狼狈的想要走开,男生却又一把拉住了他:“昨天晚上,我该说声谢谢的,可在这里一句谢谢太廉价了,我把这些告诉你当做报酬。还有,离吴涛远一点,哦,吴涛就是昨晚没穿校服的那个。”
男生凑近了李澜清放低了声音:“那个孙教官是同性恋,吴涛就跟他,现在正得宠呢!别惹吴涛,要不他给孙教官吹吹枕边风,可够你受的。宿舍里原来有一个……”
他还没说完,李澜清就忙忙打断:“别说了,别说了。”
男生也没继续说下去,只说了句“我叫司阳”就走了。
八点开始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两个大教室里上课,果然要七点五十到,有个新来的人就被堵在门口打戒尺。李澜清有些无语,既然有这个规定为什么不早说,难道非要通过打人的方式让新来的人知道吗?
李澜清逃过一劫,心里对司阳有些感激。
所谓上课就是看一些母亲抹泪儿子下跪的纪录片,或者按照早上那个册子拍出来的大量土味视频,看完再写自己的心得体会,不能少于三千字,12点之前必须交。
李澜清上课时尽量坐的端正,目不斜视,就直勾勾盯着大屏幕,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双眼是失焦的,他再想沈律柯了,想沈律柯现在在干什么,想他会不会偶尔记起他,想过往,想未来……
那些教官转来转去,看到谁趴在桌子上或和别人说话就叫起来打戒尺,反正理由千奇百怪,几个小时的纪录片,戒尺打人的声音就没断过。
上厕所也不让去,一个男生举手想上厕所也挨了打,男生明显是急的不行了,在打戒尺的时候,尿液止不住的漏出来,结果又被说是不尊重老师,下令关了小黑屋,这下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
还好早上李澜清没有再犯过错被揪起来。下课,李澜清走出教室随人群一起去食堂,午饭是包子,明显就是早上教官们吃剩下的,但就算是这,李澜清也觉得这冷包子是人间美味。而教官们则是米饭配几个炒菜,有荤有素,甚至还有一道红烧排骨。
那肉的味道飘过来,食堂里所有人只能拼命吃包子压制不断分泌的口水。
吃完饭回到宿舍,这里规定一点到一点半睡午觉,李澜清头有些晕,他怕自己一睡就起不来了,也实在是怕了被教官打,就先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想着一会儿不睡了。
回到宿舍,气氛很奇怪,吴涛坐在床上,司阳立在床边,宿舍里剩下的人在旁边将司阳围成一个圈,李澜清皱着眉头走过去,吴涛看了他一眼,故意大声道:“我说了不许和那个基佬走,死瘸子,老子说话你不当回事啊你。”
说着一脚就踹在了司阳的伤腿上,司阳一下子就跌倒了。
李澜清想司阳肯定知道吴涛会找他算账,但早上还是找他说了那些话。
在这里,人人都好像都对忘恩负义和攀炎附势这种事无师自通,可李澜清不想变成那样的人,他怕自己还没出去,心已经烂在这里了。
李澜清走过去,把司阳扶起来,然后挡在司阳面前:“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为难他。”
一瞬间,吴涛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不屑于李澜清的愚蠢,又像是厌恶于李澜清自不量力的勇气,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但最终他吐出来的话却很难听:“我听孙教官说你是因为同性恋进来的,昨天睡着的时候你还一直喊老师,不错啊,连老师都能勾搭上,你这是被人上了,想到这里也尝尝操人的滋味,哎呀,正好,这个瘸子确实是下面那个,哈哈……”
李澜清的怒气轰隆隆上来了,但他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直接对上吴涛的眼睛:“那总比有些人明明不是同性恋,还被人压在底下的强。”
吴涛不说话了,他猛的扑过去,李澜清也不惧,和吴涛打作一团。
“干什么呢?”孙教官冷不丁出现在门口,两人这才分开。
不过孙教官并没对两人打架的行为表示什么,只说了句:“吴涛,出来。”就径直走了。
但李澜清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下午两点又要开始上课,不过这次变成了交流大会,所有人被分成一组一组到不同教室里,司阳在去教室的路上悄悄告诉李澜清:“所有同性恋是一组,新送进来的要在下午的课上检讨自己,讲述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怎么和你的恋人认识并且在一起的,甚至连你们做i的过程也要详细的说出来,不按他们的要求说是要被打的。反正你对象也不知道,你下午去就使劲说你对象怎么引诱你,强迫你,你是迫于无奈,你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会好好改正之类的话,千万别乱说……”
教室里有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孙教官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也在里面,坐在沙发椅上。开始没多长时间,李澜清就被叫起来检讨自己。
所有人的眼睛都麻木而又冰冷的看过来,李澜清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我……我是在大学第一天上课时看见他的,他是我的英语老师,长得很好看,家世也好,很多人都喜欢他,而且他帮了我很多次,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狼狈似的,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李澜清不自觉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了,甚至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猝不及防的,他背上被狠狠抽了一板子,很粗很厚的木板,李澜清没防备,一下栽倒在了地上,耳边响起教官轻蔑的笑:“我看你前七天的禁闭是白关了,在里面你是一点儿也没反思自己啊,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一点廉耻都没有,你难道不羞愧吗?”
说着又是两板子,孙教官边打边吼:“那个死基佬叫什么?”
板子打到了李澜清后颈上,他感觉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嗡嗡的响,后背也火辣辣的疼,李澜清觉得这肯定是姓孙的在给吴涛出气。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结果就又被抽了十几板子,直到蓝色半袖渗出血来。
李澜清的后背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模模糊糊的想自己可能没命走出这里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最坏还能怎么样呢,大不了就是被打死呗!这样的想法在李澜清脑海里迅速蔓延开来,所以当孙教官揪着他的头发问:“你觉得自己错了吗?”他还不知死活的呸了孙教官一脸唾沫。
然后他就被拖走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绑在一张单人床上,太阳穴上冰冰凉凉的贴着什么,头上被一圈黑色的皮带固定住,牙齿里被塞进止咬器。
那个穿白大褂的人坐在他头顶处低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澜清好像知道了什么,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仪器发出“滴滴”声,一股电流猛地穿过了他的身体,眼前闪过一道白色闪电贯穿了他,李澜清只觉得自己的眼珠好像要被生生剜出来一样,好像有几千几万个虫子在啃噬着他的脑子,四肢麻木了,身体好像癫痫发作不断抽搐着。
过了一会儿恢复过来,他睁开眼,穿白大褂的医生在他头顶温和的问:“知道错了吗?”
李澜清赶忙使劲点头,生理性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啦啦流下来。医生又问:“你身为同性恋羞耻吗?”
李澜清呆了一下,而就因为他这一呆,仪器“滴滴”声又开始响起,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又涌上来。
医生重复到:“你身为同性恋羞耻吗?”
李澜清赶紧点点头。
医生满意的笑了笑:“你要明白,正常人被电是没有感觉的,是你有问题,不正常,所以才会感觉痛苦,我说的对吗?”
李澜清被这种荒谬的言论震惊了,而在他又呆了一下的时候,那医生又抬手示意电击,李澜清赶忙疯狂点头,可无济于事,仪器又响起来……
医生道:“我刚才说的对吗?”
李澜清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挣扎着点点头。
医生又道:“那个□□你的人诱惑了你,强迫了你是吗?”
李澜清想摇头,不是,不是,老师没有,老师不是,可是颤抖的肌肉和剧烈的疼痛让他下不了决心。
但最终,李澜清没有点头,他无力的闭上眼等待再次被电。
那医生微微有些惊讶,随口说了句:“加大电量。”
李澜清瞬间僵直了身体,他感觉身体没有一处不再痉挛抽筋。他本来就生着病无比虚弱,这一下电击李澜清直接休克了过去。